“退進戈壁,從東南方可以繞過北漠鎮擺脫追兵。”易蕪的回答異常堅定。


    鷟彥沒再問什麽,在這裏他已經可以感受到荒蕪。又往前走了一段,他好像想到了什麽,再次停下來。


    “昨夜銀幻刀身是不是又出現了一個人影?”鷟彥回頭看著他。


    “是。”


    “認識嗎?”


    “嗯。”易蕪的回答很簡略。


    鷟彥看著他,易蕪卻並沒有往下說的打算。鷟彥再三追問之下,易蕪隻得把那晚出現的身影是同族長老一事如實告訴他。南企,鷟彥是認識的,她卻完全不知道。


    他從易蕪口中知道了一些關於靈族長老南企的事情。當年易蕪和南企二人皆拜入大長老門下修習,兩人才貌出眾武藝超群,很快在族內有了一些影響力。修習結束,大長老分派二人管理族中事務,他們在靈族的地位日漸提高。後來,易蕪為護主離開靈族在外征戰多年,大長老就把族裏大部分事務交由南企來處理,他的影響力變得更大。


    聽到這裏,鷟彥想說些什麽,卻欲言又止。飛馳而至的探子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探子帶回消息,回紇叛軍已經在距離他們三十裏的地方安營紮寨。天色漸暗,易蕪吩咐士卒抓緊時間休息,明天一早就退入身後那片萬裏戈壁。到時,生死由天,不由人!


    東方晨光熹微之時,鄭軍已收拾好裝備拔營出發。第一次踏入荒漠,其實鷟彥滿心期待。朝陽照在亂生的蓬草上,和著稀疏的胡楊生成一幅讓他終身難忘的圖景。戈壁有種特別的魅力,他很喜歡。


    溫柔的晨光轉瞬而逝,似火驕陽毫不留情地炙烤著黃沙和在黃沙之上蹣跚前行的他們。士卒拖著腳步,用手裏的槍或者矛拄著地,相互攙扶著往前走。鷟彥已經沒有興致欣賞景物,他回頭看著那些散落在身後的士卒,心中愧疚之感油然而生。


    “唉,”鷟彥嘆口氣,“沒想到竟將他們帶入死地。”他抬頭看一眼太陽,眼睛馬上就被灼的睜不開。


    “羸正銘,找幾個壯實的到後麵去幫一把。”易蕪喊道。


    “嗯”羸正銘點頭,“你、你,還有你,跟我到後麵。”


    整支隊伍稀稀拉拉綿延數百米,傷重的早就扛不住倒下了,輕傷的還在別人攙扶下堅持著。他們從日出走到日落,又從日落走到日出,一路上倒下的又爬起來或者倒下就永遠倒下。


    越是深入沙漠腹地,周圍的景色越單調,在茫茫黃沙中他們走了兩日。鄭軍士卒沒經歷過沙漠作戰,體力又遠不及易蕪他們,跋涉兩日早已到了極限。


    “讓大家休息一會再走吧。”鷟彥緊走幾步趕上易蕪。


    士卒們三五成群靠著休息,還有水的拿起水囊呡一口再小心收好,沒有水的隻能舔一舔幹裂的嘴唇。


    鷟彥坐在滾燙的沙上,就像一片鮮嫩多汁的牛肉被放進煎鍋裏。他並沒站起來,疲憊戰勝了一切。他想找地方靠一會,周圍隻有黃沙,無奈隻能將頭埋進雙膝。


    “少主,喝點水吧。”


    鷟彥抬起頭正看見易蕪把水囊遞過來,他把水囊放在唇邊抿了一小口,封緊蓋子,還回去。


    “能把背借我靠一會嗎?”鷟彥沒抬頭,他太累了。


    易蕪在鷟彥身後坐下,挺直自己的脊背,讓他靠過來。後背有了支撐,鷟彥舒服地靠在他寬闊的背上竟然睡著了。


    “追兵來了!大家快跑啊!”一個士兵跌跌撞撞奔過來。


    聽到消息,隊伍馬上開始騷動,有些士卒甚至扔掉兵器四散逃竄。遠處已經能看見鐵騎飛馳帶起的煙塵,羸正銘帶著一隊人墊後,其他人則跟著易蕪加快速度退進沙漠腹地。


    他們一路退回紇鐵騎一路追,始終不能擺脫。易蕪護著鷟彥跟著先頭部隊走在前麵,其他人散亂地跟在後麵。沙漠中沒有地理坐標,肉眼看著各處差別不大。他們被追著一路逃,慌不擇路,轉過幾個沙丘竟然迷路了。


    鄭軍剛退出北漠鎮時尚存一萬餘人,經過幾日跋涉,除去死的逃的,現在僅剩下不足八千人。回紇鐵騎逼近,策馬奔馳,揚起的煙塵似已能遮天蔽日。這樣下去他們根本逃不過!鷟彥被易蕪護著拚命往前跑,太陽正是熱辣的時候,烤的他嗓子眼都要冒煙了。


    鷟彥兩手拄著膝蓋,大口大口喘著氣,道:“我們這樣跑下去沒用的,我有個主意……”鄭軍收攏隊伍,易蕪安排一部分精銳圍住其他殘兵,共同向東南方退去。


    起風了,微風拂動細沙漸漸匯集成小丘。風勢漸大,小丘集成大沙丘,大沙丘又被風推著向前移動。遠天一團黃霧匯集成一條黃龍,扭曲著蜿蜒前行。黃龍經過之處枯木砂石都被卷進去,又被甩到不知道什麽地方去,所到之處,所向披靡。


    雖然看上去沙暴距離鄭軍還有一段距離,但以它現在的移動速度,要不了一個時辰就會趕上他們。大家沒命地往前跑,易蕪領路,羸正銘和幾個精銳殿後,轉過前麵沙丘竟看見一座古城遺址,雖是殘垣斷壁,躲避沙暴到是正好。


    鄭軍先一步退進遺址地下城,沙暴掃過回紇鐵騎,喊叫聲、嘶鳴聲混作一團,鐵騎逼近的窘境瞬間瓦解。


    易蕪彈掉身上的沙粒,和鷟彥一起找了個靠牆邊的位置坐下。他們被回紇叛軍追了這麽久難得有機會喘息,士卒們顧不得地上灰多髒亂,隨手把長矛放下幾個人相互倚著休息。醫官給受傷的士卒檢查傷口,藥品早被沙暴捲走,隻能用原來的紗布重新包紮。


    “受傷了?我來幫你包紮吧。”鷟彥看見羸正銘正用左手費力的往自己膀子上纏紗布。羸正銘抬頭看見鷟彥站在邊上趕緊起身,紗布沒纏緊這一鬆手又散了。


    “坐下,把衣服脫了。”


    羸正銘和鷟彥相對而坐,他沒動。咦?鷟彥看他半天沒動,幹脆自己動手三兩下就把他的鎧甲扒下來。襯衣本是素色,右肩已經被血完全染成紅的,由於長時間沒有處理,血已經將衣服和皮肉黏連在一起。鷟彥小心地除去他右側的衣服,傷口周圍黏連的太緊,鷟彥猛一下把衣服硬扯下來。他感覺到羸正銘的身子猛然抖一下,嘴中卻沒有發出聲音。包好傷口,鷟彥回身坐在他邊上。


    “謝謝公子。”羸正銘正欲起身行禮被鷟彥一把按下來。


    “隊伍後麵什麽情況?回紇鐵騎是怎麽發現我們的?”


    “回公子,我們的速度至少比回紇兵快一日腳程,雖然他們騎馬但在沙漠中並不占便宜。我們行進路線曲折,按理說不應該被他們發現才是。”羸正銘抬頭環顧四周,接著說:“我懷疑有人一直暗中給他們留下線索。”


    鷟彥心中一驚,如果真得有內鬼,那當初隊伍遇襲糧草被焚就不是偶然的!他們的目的就是將鄭軍逼近荒漠,利用這裏的自然條件可以輕而易舉的消滅所有人。風聲依舊很大,幾縷沙從牆壁縫隙漏下來,這麽說來還是這場沙暴幫了他們。


    沙暴搖晃著殘垣,沙子不斷從縫隙漏下來。他們退進來的時候易蕪就命人用衣服把牆壁之間的縫隙堵上了,沙暴力量巨大,竟將沙子硬生生推進縫隙。雖然士卒們已經疲憊不堪,可誰也不願意坐以待斃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沙子活埋掉,大家紛紛把衣服撕碎,用布條堵住小縫隙不讓沙子再漏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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