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節聞言擰眉。


    西涼國,不,是五王子大大得罪楚王了的啊,會願意賣“楚地特產”嗎?所有商品裏,“楚地特產”才是最要緊的,據說和楚王關係很好的泰李朝,都已經能買楚地出產的武器了,還能購買“曬雪花鹽”的專利——簡直是邊貿中的人生贏家。


    連最先和大幸建立大宗油品貿易的南趾國都眼紅,加大了種植油棕的力度。林邑半島的新國主則卯足了勁種甘蔗,和楚王合作製造白霜糖。一兩霜糖一兩銀啊,出海一趟,不知道能賺多少金銀回來。


    言而總之,隻要能得到楚王青睞,有一兩樣“楚地特產”,那就發達了啊。


    都怪五王子!


    西涼國使節隻顧著眼紅,根本沒想到西涼地處西北貧瘠之地,荒漠占了一大半國土,和人家南邊幾個國家比……沒有可比性。


    科比腦筋活絡,最清楚西涼國的狀況,趕緊說一聲:“抱歉各位,容我脫一件衣服。”快步走到屏風下,把穿在裏麵的一件毛衣脫了下來,然後呈給淩王等人看。


    淩王摸著還帶有體溫的一件奇怪的用線編織成的衣服,感覺柔軟又溫暖,有一種想把臉貼上去蹭一蹭的衝動,問:“這是什麽衣服?”


    “這是朝陽郡主府裏的織娘編織的,叫羊毛衣,用得是羊毛紡線,然後用竹針編織而成。西涼養羊,每年可剪兩季羊毛,若能得到‘羊毛衣的編織’專利,則西涼與我國建立雙邊貿易,則多了一項發家致富的特產。”這羊毛衣才幾件,這件還不算最柔軟的,還是託了在朝陽郡主府裏管商務的老大奧斯汀的福,才有內部的東西拿。


    西涼使節兩眼放光,伸手摸著柔軟的羊毛衣,感嘆道:“大幸人真是心靈手巧,我們的羊毛也沒這麽柔軟啊。”


    科比說:“羊毛也可以分幾個等級,普通羊毛,細羊毛,還有一種是最細最柔軟的羊絨。據說郡主府中的織娘已經能編織很漂亮的圖案了,還有在上麵繡花的。”當然高檔的幾件,他還穿不著。


    這技術好。


    淩王來興趣了,問:“朝陽賣不賣?我給我夫人孩子買幾件。”


    科比道:“收的羊毛不夠,這種軟絨一斤羊毛才出一兩不到。還要等明年。”


    我們家羊毛多啊。西涼國使節再也沒想到,原本隻能做下等人的皮衣,上等人直接剝皮扔掉的羊毛居然也有大用處,已經開始幻想,用羊毛衣占領星球的美好未來了。


    唐鬱洲潑了冷水:“因為護國公受傷的緣故,朝陽郡主一直在楚王府……你們……誰去找郡主談這件事?”


    西涼國使節:“……”


    科比捂著鼻子咳嗽兩聲掩飾笑意,道:“沒事的,小公子也有九歲了,可以做一點主,找他談也行。”


    ……


    幾個大問題談攏,談判就順利了,唐鬱洲和西涼國使節達成初步協議,把談話結果送交朝廷。科比就在淩王同意下飛快把消息傳給了奧斯汀。奧斯汀找到被寄養在定王家的王梓光談,王梓光很快和奧斯汀擬好了協議,然後帶著協議去找賢世子。


    賢世子飛快帶著王梓光一塊兒去楚王府——因為剛好是午飯時間,去蹭飯。已經有一年多沒吃過楚王府的飯菜了,時間過得真快。


    物是人非!


    楚王府的午膳也是在碧瀾池吃的,沐慈和梅容一起在看求和協議。


    朝陽則看羊毛衣生意,她最近瘦了好些,但氣色看起來不錯。朝陽看過文件道:“沒想到就是府裏織娘隨便折騰的新織法,現在竟然能成大事業了。”又問王梓光,“既然已經織出來了,帶了幾件來沒有?”


    “最細的羊絨不夠,先給你們做了幾件。”王梓光打開旁邊的包袱,打開來分,沐慈的是白色夾銀線織了銀色龍紋雲紋的;梅容也得了一件是淺藍織了水波紋的,還繡了條船,映著紅日破浪而去。朝陽是胭脂紅連夜繡了並蹄蓮的。幾個織娘合作這兩天織了一件給牟漁,連顏色都來不及染,帶著嫩嫩的白和微黃,來不及繡什麽,隻在下擺和手腕繡了一圈“回”字壽紋,望他長壽安康。


    朝陽臉上紅了紅,也顧不得說什麽,拿了羊絨衣就進了牟漁休息的臥室,給他穿上。即使在碧瀾池,牟漁躺了好幾天不能動,活動少,手腳總是冰涼的。


    賢世子看著妹妹的背影嘆氣:“官府已經判了,我父王也沒堅持休夫,和離的速度就快些,趕緊把這事了解了。”


    “恩,孰是孰非大家心裏都清楚。”沐慈道。


    賢世子摸摸王梓光的頭,又道:“有件事還得麻煩你,老平南侯上表涕零,懇求君家保留爵位,降爵傳給鎖兒。我父王覺得無所謂,本來男兒誌在四方,有真本事的也不需要盯著一個爵位不放。隻是老侯爺也可憐,而且‘平南’這個稱號是傳了幾百年的老爵了,丟了可惜。”


    沐慈看向王梓光:“你說呢?”


    “能考科舉嗎?”王梓光問,他那個便宜爹有沒有無所謂,可祖父那個老人家對他卻是真心的,總是不忍。


    “能!”


    “那我沒意見。”


    沐慈點頭:“我會關注這件事的。”


    沐慈答應,相當於這事成了。賢世子胃口大開,在大快朵頤之前還有良心問一聲:“護國公什麽時候會醒?”


    “快了,若順利今天入夜前就會清醒。”沐慈道,他知道牟漁這兩天精神力波動越來越強了。那老兄弟生命力還是很頑強的。


    賢世子笑著點頭,道:“那我們兩家要準備喜事了。”


    說到這個,沐慈也是笑容滿麵:“別看我阿兄不聲不響,其實他家底厚著呢,再說還有我在,必定讓這樁婚事轟動整個天京城,讓姐姐風風光光大嫁。”


    說實話一個女人結束了一段不美滿的婚姻,二婚還能嫁得更高更好,還是個肯為自己捨去性命的好男人——一個女人也就無所求了。


    賢世子一開心,就超額完成了午膳指標,許下種種好處讓王梓光不要到老婆楊佳蔚那告狀,就回去對定王匯報情況了。


    定王雖然高興,卻還是嘆氣:“想不到,兜兜轉轉……還是沒離開。”


    最後還是和楚王做了親戚。


    賢世子生怕定王又起什麽心思,忙道:“也是緣分呢,再說護國公對妹子好,不聲不響的也肯豁出命,一個男人能做到這點,即使沒什麽地位權勢,也堪為良配。”


    定王愣了一下才知道兒子擔心什麽,苦笑道:“放心,我還沒那麽老糊塗。”又嘆氣,“阿鬆最近怎麽樣?有什麽異常?”


    定王為什麽問賢世子而不是自己掌控呢?因為自從沐若鬆帶兵去西北一次,他在東郊大營就漸漸問不到沐若鬆的情況了。而且他原先的一些老兄弟,年紀也大了,按照退役製度都“自願”退役,頤養天年去了。


    現在都是沐若鬆提拔的新將領,沐若鬆又大刀闊斧進行了軍製改革,雖沒照搬侍衛六軍改革那套,卻成效和不錯。


    ——定王不止一次想,也許當年楚王讓阿鬆全權負責侍衛六軍的改革事宜,手把手教他許多東西,更灌輸了他許多治兵理念,潛移默化教阿鬆心態放平穩,目光看得長遠……


    種種栽培,就是預測到了會有今天,阿鬆有一天會離開他,然後一切都用得上了。


    沐若鬆才能在短短的一年時間,掙下一份軍功,被朝廷破格提升成為侍衛六軍左都督,把整個東郊大營捏在手裏。而定王飛速失去了掌控。但他隻能看著,不能幹擾——當年他把阿鬆弄回家,不就是為了讓他得到更好發展嗎?


    沐若鬆發展得這樣好,定王若去幹涉阻撓,豈不是自打嘴巴嗎?


    定王如今隻能祈禱,祈禱沐慈把阿鬆教得更好一點,祈禱沐若鬆沒有“毀家報社”的想法。


    “每天練兵,別的事都不管。”賢世子想了想,道,“上次,阿鬆問過阿蔚,四娘多少天出宮一次,下次出宮是什麽時候……這算不算異常?”阿蔚是世子妃楊佳蔚。


    定王強行抑製心中狂喜,道:“哎,會問表示……不!不能急!不急不急,先看看四娘出宮那天的情況再說……”


    賢世子看著當年在千軍萬馬之前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父王,如今脊背略佝僂,搓著手為兒女的怎麽點小事一臉興奮,額上一縷灰白的亂發在已經略有些渾濁的眼睛前晃動。


    他想起在大哥還沒死,沐若鬆年幼時,父王將那孩子拋得高高的,慡朗大笑,意氣風發,黑髮飛揚的情景。和現在……歲月真是一把殺豬刀,把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剃了去,把人剮得麵目全非。


    賢世子眼角發熱,心裏說不清是個什麽滋味……


    楚王府!


    沐慈飯後休息了一陣,剛要忙公務,戚焱過來道:“殿下,西涼國五王子醒過來後,見了西涼國使臣,吐了兩口血,死活要見您。正讓人抬著過來呢,說是等在門口到您見他為止,要麽就死在門前。”


    沐慈隻能放下手裏的文件。


    梅容在一旁笑道:“得了,讓他在泰和樓等。”自己穿好衣服,又去拿新做的羊絨衣給沐慈穿上,裹著厚厚的皮毛夾襖,道,“是你要過來的人,是死是活總得給他一句準話。”把鬥篷放在臂彎,伸出手,像紳士一樣邀請沐慈搭上他的手。


    沐慈道:“叫上唐鬱洲一起過去。”


    ……


    泰和樓五樓,早早生起了火龍,鋪設在地板裏的銅管把包廂都烘熱了。沐慈被包裹在厚厚的白色狐狸毛鬥篷裏,被梅容牽著進了包廂。


    唐鬱洲和拓跋應闊沒話說,見沐慈來了趕緊起身迎過去,目露關懷:“這幾天就要下雪,外頭很冷,還受得住嗎?”


    “哈秋!哈秋……”沐慈還沒回答,先打了兩個大噴嚏,被眾星拱月坐上了主位。


    拓跋應闊一臉蒼白凹陷,麵容憔悴,完全看不到從前的揮斥方遒,意氣風發。被心腹攙扶站起來,像個虛弱的老人,搖搖晃晃對沐慈抱拳施禮——現在的情勢,已經容不得他意氣用事了。


    “坐吧!”沐慈隨意道,接過梅容遞來的手帕,掩著嘴咳嗽了好幾聲。


    梅容在一旁拍背順氣。


    唐鬱洲對沐慈有一種長輩的心疼:“在府裏見也好啊,何必出來呢?你真身子骨……”可不能有半點閃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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