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學茂便悄悄退出去,飛快往楚王府報信去了。似錦園本就是楚王府的園子,挨得極近。


    ……


    一群人起鬧,梅容這邊本就備受矚目,如今都看著他應對。要是慫了,也顯得太沒膽了。樂守冷著臉撐傘,沒解圍的意思,倒是側麵印證梅容不得寵了,連楚王家臣都不維護他。


    梅容倒是穩得住,微笑如常,放下酒杯十分坦然道:“我不太會射箭,就不去湊熱鬧了。”


    立即有人起鬧,說些什麽“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見麵不如聞名”之類的風涼話。


    梅容也不在意,隻當過耳風。


    沐永新也隻當聽不懂諷刺,還很認真笑問:“那你不會射箭,海戰又怎麽製敵啊?”把話題轉移了。


    梅容哪裏不懂這是給他台階下,立即把那群不認識的人晾著了,繪聲繪色和沐永新等“小夥伴”講起了海戰的追逐包圍戰,撞擊戰和接舷戰。講得動聽激烈處,連來找麻煩的人都聽住了,隻覺得盪氣迴腸,熱血沸騰,隻想也擼袖子去打一場海戰。


    這麽說下來,哎,還真不用弓箭,人家要麽用火油彈照著轟,用船頭撞,要麽勾了敵船爬過去拿刀劍近戰。比個小弓小箭牛掰多了。


    沐永新其實頗有心計,聽得這裏又十分感興趣問道:“聽說火油彈一轟過去,敵船就完了,怎麽那麽厲害啊?跟我們講講唄。”小夥伴都湊了上來,圍了梅容一圈,沐裕直接把梅寰擠出去了。


    嫡皇子還沒生,梅寰沒當上正經的國舅,他也清楚梅皇後根基不穩,生了小皇子也得裝相,他父親梅侯還時不時被德光帝拎出去敲打。所以梅寰心知不到能得意的時候,見大皇子站在二皇子身邊,冷冷瞥他一眼,理了理袖子,撣撣上麵並不存在的灰塵。


    沐祺雖年紀小,身份卻明擺著,露出一點目下無塵的睥睨神色,頗有不怒而威的氣勢。梅寰隻能按捺,聽不要臉的梅容借著說海戰顯擺自己。


    因著有皇子摻合進來,忠王不能當做沒看到,淮南王又是個坐不住的,慫恿他一塊兒過來。後頭也跟著好些年輕愛湊熱鬧的客人,一塊兒聽梅容說海戰了。


    ……


    沐慈過來的時候,就見著梅容被圍在中間,眉飛色舞講著什麽,激動處還要站起來比劃,樂守忠於職守,一直小範圍挪動黑傘給他遮陽。


    一群人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麵露崇拜。


    沐慈:“……”


    這就是傳說中被欺負的可憐兮兮的人麽?


    沐慈扭頭看一眼沐學茂。


    沐學茂也是吃驚,然後有些小臉紅,撓撓頭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就這樣了。”


    沐慈沖他溫和一笑,揉揉他的腦袋,道:“沒關係,他本也不是任人搓揉的性子。”隻甘願被自己隨意“搓揉”而已。


    沐學茂看沐慈一笑,有點受不住這等級別的美色衝擊,目眩神迷,臉更紅了。愣愣看沐慈從容淡然,信步離去……然後,又有個明眸皓齒,天人之姿的少年跟著沐慈過去了,與沐學茂擦肩而過時,還不忘記對他微微笑了一個,如淡月清朗,微風徐來。


    那一身道服青衣也顯得出塵不凡。


    沐慈過來,也不出聲。錦衣衛早有默契,沉默控場,不允許旁人發出聲音打攪,空出一條路來。梅容身旁是沐永新,身後正是兩位皇子,錦衣衛不好動,沐慈就上前,拍拍沐祺的肩膀。


    沐祺扭頭,濃眉微蹙麵色威嚴,見是沐慈,他有一瞬間的錯愕,待看清九王叔不是假象,便雙眼綻放璀璨光芒,剛要張口請安……沐慈長指抵在唇上,做個“噤聲”的手勢,示意沐祺讓開。


    沐祺像是發現了什麽秘密,捉黠笑了一下悄悄讓開位置,還把弟弟帶離,掩住了他的嘴。


    所有人屏息凝視,看著沐慈悄悄站在了梅容身邊。


    梅容正講到火油彈爆炸的動靜,雙手做了個“棒”的爆炸動作,一隻手眼看要揮到沐慈身上,就被沐慈精準抓在了掌心裏。梅容見沐慈忽然出現,卻半點沒有懵逼的神色,好似沐慈本就呆在他身邊,他露出飛揚笑容,自然而然回握沐慈的手,與他十指相扣,藍眼微眯給他一個電波,就繼續對“聽眾”講了爆炸後敵船上燃燒的慘景。


    什麽活人被燒得哀嚎,下餃子似的跳船……


    沐慈取了一杯淡酒,餵進梅容的嘴裏,溫和提了一句:“新修的律典,十六歲以下心性未定,不能接觸過於血腥暴力的東西。”


    梅容咽下酒水,笑著點頭,舔了舔唇上水跡,不知怎麽帶出點……說不清的意味。


    沐慈眸色一暗!


    沐永新見男神過來,扔下梅容就撲到沐慈身上,攬了他另一隻手臂一邊搖晃撒嬌:“王兄,我可過了十六了。”


    沐慈的視線才從梅容唇上拔開,上下打量沐永新一眼,用平直的聲音損了一句:“恕我眼拙,沒大看出來。”


    沐永新不依得嘟嘴跺腳!


    小夥伴發出善意的鬧笑,沐永新不管內裏有沒有幹貨,至少表現上看的確像個沒長大的孩子。本來有些怵楚王的南理太子沒想到楚王也有說冷笑話的時候,而且孩子的直覺更靈敏。楚王看向孩子的目光中隻有寬容溫和。段澤心裏放鬆多了,也跟著笑了兩聲。


    笑了這一場,梅容的講述就停了……再講下去,就該講到他受傷瀕死的糗事了,多沒麵子。不過也就是那場重傷,讓他想通了,所有名利榮譽都不如沐慈一個重要。他掙紮著讓人帶他回航內陸,想見沐慈最後一麵,傾述衷腸。


    他沒想到,沐慈聽得他重傷,也飛快南下去救他,為此脫力昏迷三個月,險些危機自身。


    就像今天,沐慈聽說他被人“欺負”,丟下公事趕過來“救他”一樣。


    梅容笑了,語氣不無嘚瑟,分明是得了便宜立即賣乖:“你事情忙呢,何必為我專程跑一趟?這麽點小陣仗……我還應付不來?”


    沐慈不看旁人,黑魆魆的眼睛裏隻把梅容一個的身影鎖定,聲音溫柔至極:“下你的麵子就是打我的臉,我哪能不來?”


    這話的含義極其豐富啊,梅寰那邊的人當即變了臉色。忠王作為宴會主辦人,因為客人不當引得九弟過來,也是麵色不善。


    不過客人卻都是風中淩亂!


    ——傳說中的失寵呢?


    也有幾個人的視線投駐在跟著沐慈過來的少年道士身上,認出他就是緋聞裏的“楚王新寵”,正一天師的小弟子空禪衣。


    可這會兒,楚王連一個眼角餘光都沒給風姿出塵的美少年,眼睛裏隻有一臉粗黑的糙漢子梅容。


    梅容雖用不著維護,可愛人這樣在乎自己,虛榮心啊,愛意啊都爆棚,心中真是甜蜜又愉悅。又想到前幾天休假,兩人胡天胡地,在碧瀾池……臥室床上……窗台上……書房桌上……


    他尾椎處就生起一種徹骨的蘇麻,呼吸沉了,藍眼更深,慶幸衣袍寬鬆沒讓人發現他支起的帳篷。


    沐慈多敏銳,第一時間發現梅容加重的喘息,十指交握的手用力握緊,在他掌心撓了一下。


    梅容差點沒忍住直接抱著親上去,可這麽多人,還有十六歲以下的小孩兒呢,影響不好。梅容便隻嗔他一眼,眉目中滿是瀲灩風情。


    這眉目傳情,交纏的雙眼再容不下旁人的膩乎勁兒,滿滿的粉色愛意都快把人給淹沒了。被秀了一臉恩愛的汪們,這會兒卻沒人敢笑話梅容臉黑,做這種疑似撒嬌求撫摸的表情讓人想笑了。


    麵對被楚王夫夫打臉的現實,都有點想哭。


    ……


    好在虐狗的兩人還有最後一點良心,並沒有膩乎多久,沐慈就移開視線,溫柔的目光瞬間冷凝,封住了一切的人間情感,淡淡掃過眾人,聲音不起微瀾,問:“是誰說要比箭術的?”


    梅寰想起他曾經被楚王丟進禦花園的池子裏“醒酒”,忍不住覺得腿肚子抽筋,下意識縮了脖子。


    梅容沒告狀,很有風度隻是笑笑。


    沐永新仗著被當做小孩子的便利,做出一副受委屈的神色,很“童言無忌”指著梅寰道:“是他!他欺負我們!”


    梅寰:“……”天地良心,這個真沒有……至少沒有那個“們”字。


    沐慈才似看見這麽個玩意兒,淡淡瞥他一眼,臉上沒什麽表情,朝射箭處抬抬下巴,輕描淡寫道:“走吧,我剛好手癢,就和星海陪你們玩玩……”


    眾人:“……”驚掉了一堆下巴。


    傳說中纏綿病榻,身嬌體弱的楚王要比箭……這可真叫“衝冠一怒為藍顏”。


    於是,問題來了……


    這……


    這……要怎麽比啊摔……


    第434章神箭術


    說是要比箭術,在場除了梅容,沒其他人知道沐慈的箭術頂好,分分鍾秒殺這一群花拳繡腿的權貴子弟。所以大家都憂心忡忡,紛紛腦補的是:如何藏拙又不顯得太挫,最主要是不要被聰明到妖孽的楚王發現……急!在線等!


    話說打梅容的臉大家沒壓力,可是當眾給楚王沒臉……這個壓力不是一般的山大。


    雖說楚王一貫是個心寬不愛斤斤計較的,可是這都“衝冠一怒”了……梅寰這個正主不敢走,他身邊跟著看熱鬧的都很不安,有幾個人想找藉口離開,還沒出口呢……楚王好似背後長眼,淡淡掃過來一眼……


    所有人都慫了。


    梅容看大家噤若寒蟬,心情大好,很不合時宜朗笑出聲,對沐慈道:“算了不比啦。你肯定穩贏,但贏一百回也是你的本事。我箭術這麽爛,還不是要輸?”


    眾人心中點讚,還算有自知之明。


    “我本就沒打算下場。”沐慈卻安之若素,淡然的語氣讓眾人輕易聽出“這等凡人還用不著我出手”的意思。沐慈對梅容說話卻滿是溫柔,“而且,誰說你會輸?射箭對你來說並不難,練練就好了。”


    說的好似學射比吃麵還容易。


    苦練了許久射箭的權貴子弟們都有點淡淡的憂傷感。


    最終,射箭比賽還是要進行。


    侍者在隨風飄浮的柔軟柳枝上係飾物,多係在略粗壯又比較近容易射中的位置。沐慈也不管,隻認真挑選主人家提供的弓箭。一般大家都帶著自己用熟的弓箭,因為除了巨鹿的標準化生產,其他作坊的東西總有些微小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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