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順說,他來的路上不知為什麽迷糊了過去,打了個小盹……隻怕是那時候,殿下的信被偷看過了。”


    沐惗怒氣蒸騰,道:“好大膽子,誰敢在皇城跟下,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動楚王給我的信?”龍威赫赫,嚇得旁人噤若寒蟬。


    彭予不敢猜測。


    其實不用猜,這種時候會動信的是誰,很明顯的。


    德光帝剛想開口說點什麽,腦中靈光一現——既然是重要的信,九弟手下能人不知凡幾,怎麽可能被人偷看?那麽隻派了和順入宮送信,明顯是……故意給某些人看的?


    德光帝又拿起信,反反覆覆琢磨每句話的意思,明白了——一個扮紅臉一個扮白臉。反正他已經下了五馬分屍的旨意,就繼續扮壞人好了。他一臉怒火蓬勃:“給我知會太師,通過內旨。”最近皇帝就發了那一道血腥內旨。


    然後,德光帝的怒火消失,馬上一臉笑眯眯,吩咐彭予:“筆墨伺候,我也要親筆給九弟回信。”


    周弼:“……”剛才那個露出利爪的猛龍,和這個一臉笑得傻麽兮兮的皇帝,是一個人嗎?


    我眼花了。


    ……


    北戎使節團的住處,在一家客棧。


    因著楚王借著夜行衛渠道,不著痕跡透露的“要與邊國重開邊貿,加強與其他友好鄰國之間更多交流合作”的消息,許多國家都派出了重量級的使節團過來,並帶來了各種禮物——本來想國祭日送的,結果人家根本不帶他們玩。


    好在馬上就是大幸的傳統節日,五月初五瑞陽節。而且德光帝的生日又是五月初六,作為德光帝登基後的第一個聖壽,各國都派出規格最高的使節來賀,相信過幾天就能見到德光帝了。


    所以,鴻臚寺接待各地使者的住宿樓爆滿,就借用了附近幾家客棧。


    北戎使節團為了方便“某些行事”,不喜歡住在鴻臚寺眼皮子底下,就主動搬到了客棧。


    大賀居道是北戎使節團正使,副使是慕容仁。慕容仁這幾夜都沒睡好。雖然沒有一夜白頭,卻明顯憔悴了許多,眼眶下掛著偌大的黑眼圈。


    自己提醒過無數次,讓大賀居道別似在北戎一樣,見著整齊些的少年少女就禍害。可那魂淡偏不聽,估計在太後跟前撒潑耍賴搶了正使的差事,就是聽說了楚王舉世無雙的美貌。


    還真是找死,垂涎誰不好,竟然敢垂涎德光帝放在心尖子上疼的小弟弟。而且這個少年可不是普通人,雖隻有十七八歲,但手握重兵,才智無雙,仁慈大度,為大幸做了許多實事,好事,十分有聲望,受百官和民眾擁戴。


    楚王是皇帝臂膀,德光帝對楚王更有著病態的,瘋狂的,不講道理的疼愛,為了楚王什麽都能做。連自己親母親姐弟都能捏死——邊國誰不知道呢?之前還有人以為能挑撥這天家兩兄弟,結果都被打了臉。


    若因大賀居道挑釁(欺負)楚王,兩國發生摩擦,大幸國內從皇帝到百姓,擁戴的一定是楚王。北戎人用戰爭威脅,作用也不會太大。


    果然,慕容仁花重金買通的“線人”打聽到,皇帝並沒有聽朝臣的話和稀泥裝糊塗,而是下了“五馬分屍”的旨意,還敦促尚書省通過,現在這旨意被壓在紅門省審議。“線人”提醒說:若紅門省沒駁回,中書省就會立即明發,然後……神仙都救不了那十個人了。


    慕容仁急得團團轉,漏屋偏逢連夜雨。沒過多久能夠打聽到宮裏消息的“線人”——濼淩郡王及被楚王打殘,再也不能人道的世子沐盛玉都被投入了天牢。


    慕容仁想:這可完全是催命了!還不如把我五馬分屍了呢。


    好在還有六天……


    可是,誰都幫不上忙了啊……


    一個北戎使團的隨員請見了慕容仁,說救人有望了。


    這會兒慕容仁抓著一根稻糙也會當做救生圈的,趕緊見了北戎使隨員。


    那隨員名叫朵兒骨,生得牛高馬大,輪廓深邃,見禮後就甕聲甕氣說:“解鈴還須繫鈴人,大王您用錯了力,不如直接找上楚王,隻要誠意足夠,讓楚王不再追究,自然無事。”


    慕容仁搖頭:“難辦,難辦,如何說得動楚王?”


    那隨員說:“我想辦法策反了一個在楚王府做事的人,他說看到一封楚王給皇帝寫的信,竟是楚王求情,說不忍兩國交戰,且也沒斬殺來使的先例。隻需要我們給出誠意,好好道歉,就能放過正使大人。”


    慕容仁卻不敢鬆口氣,細細盤問一遍看到信的細作,再三確認信的內容,確認來源真實可靠,才感覺眼前有了一絲希望的光。


    朵兒骨道:“楚王再如何厲害,不過是個十六七的少年,少年人任性又好麵子,咱們姿態放低一些,好好認個錯,再多多送上一些奇珍異寶,還怕楚王不肯鬆口嗎?再說,楚王和皇帝也明白,殺了宰相與我國開戰,總是他們不占理。大幸可是個禮儀之邦,必做不出這種事的……大王,正所謂‘山水有相見’,今天咱們吃下這個虧,以後咱們再走著瞧好了。”


    慕容仁有些鬆動:“這話有理,但如何與楚王說上話?”


    “這個屬下不知。”


    “好了,你下去吧。”


    “是!”


    “對了,你是哪個部族的?”


    “屬下是鬆漠部族,鬆漠王的後人。”


    “好,朵兒骨,想不到我身邊這麽些人,最頂用的還是你,我升你為正式使節,等這次危機過了,我們回國,我再好好犒賞你。”


    “謝大王,屬下也不為犒賞,男人不求金銀滿屋,隻求建功立業,屬下願追隨的大王左右,做個馬前卒子,追隨大王,為大王開創千秋基業獻上綿薄之力。”


    慕容仁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雖是現在北戎皇帝的親弟弟,可在北戎,皇帝都沒啥權柄。北戎現在是一個女人——太後大賀氏掌權。


    不然大賀居道隻是太後的弟弟,一個外戚。而自己是一個正經的王子,怎麽會給他做副使呢?


    慕容仁在北戎並不得意,別提建功立業,能平安老死就算好的。但這會兒被下屬用崇拜忠誠目光看著,他心情激盪,連說三個好好好……把朵兒骨收在了身邊。


    ……


    第393章梅容趕回


    一大早,沐慈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到自己纏手纏腳抱著一個溫熱的身體,而自己也被他抱在懷裏。沐慈聞到了熟悉的帶著汗味的男人氣息,聽著韻律十足的幸福小呼嚕……他“刷”得睜開了眼睛。


    然後,沐慈撥雲見日般,高興笑了起來。


    是梅容,把自己抱在懷裏,睡得放鬆舒服,一臉滿足,唇角還是微微勾起的。不過梅容趕回來應該很倉促,髮帶還沒解開,一頭狂野的深棕色小捲髮淩亂散開,小胡樁都老長,配上立體的五官,硬朗的臉部線條,很man很性感。


    沐慈親了他一下,被小胡樁子紮了嘴,舔舔嘴皮,又親了他一下。


    梅容沒醒,不知夢到什麽,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


    沐慈理智回籠,想起來了。梅容是昨天半夜回來的,一回來隻輕輕喚了一聲:“若缺”,大概是累慘了,洗漱都沒有,抱著沐慈倒頭大睡。


    而沐慈五感敏銳,精神警覺,半夜身邊有人就立即醒來了,因是梅容,很快又睡著了。


    沐慈這幾日委實累著了,又是生病又是受傷,還要忙公務,又想念愛人,夜裏睡得不太踏實,精神倦怠。


    不過昨晚後半夜,因身邊躺著自己的愛人,沐慈感到滿足,精神徹底放鬆下來,也睡了一個沉穩安定的覺,一夜無夢。


    石秩接替樂守,守在沐慈外間,聽到細微動靜探頭進來看。沐慈對他擺擺手,也沒急著起身,給梅容把髮帶解開,理一理他的頭髮,就躺回梅容懷抱裏,閉上眼睛打算睡個回籠覺。


    這日子可真美好……


    外頭,樂恕與和順守一直沒等到沐慈叫起,有些著急。石秩從室內出來,什麽都沒說,示意兩人離開。兩人不敢不聽石秩的,從三樓下來,碰上牟漁。


    牟漁問石秩:“兩人起來沒有?”


    “沒,”石秩目光和緩,“讓他們再睡一會兒,反正今天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的確,不管是瓊林宴,還是什麽北戎使節,都沒有讓沐慈好好睡一覺來得重要。


    牟漁打心裏舒了口氣:“梅總可算回來了,”轉念一想沐慈碰到的糟心事,又有點焦慮,不知道一會兒怎麽對梅容交代。別以為梅容總是笑眯眯的,就是好性子的人,他內裏整副心腸其實都是黑的,隻是麵對沐慈和沐慈身邊的人,沒有黑化的必要而已。


    不然梅容一個混血鬍子,能光憑著講義氣,有能力,就能成為“海神”?把紅衣大食都打得沒脾氣,上了岸還能在大幸這種全民仇視的環境下,給自己掙個“定海將軍”的爵位嗎?


    不論哪一點,普通人都不見得能做到啊!


    牟漁倒不怕被揍一頓,隻怕自己會被梅容記在帳上,不知道哪天要倒黴……那傢夥也是想要報仇,十年不晚的。


    鍘刀一直懸在頭頂的滋味,很磨人的。


    ……


    樂恕才知道屋裏多了個梅容,他早接受了,並沒有覺得難受,隻是吃驚:“梅總?不是還有兩天才回來嗎?”


    “跟他回來的助理說,梅總趕著把什麽‘核心數據’弄到了手,就輕車從簡,隻帶著五十個人趕回來了。”牟漁也佩服梅總,還真是拚命,忽然驚恐瞪眼,想到了一個可能……


    和順突然聰明了一回,眼睛發亮道:“我去交代廚房做藥膳,可得給殿下……還有梅總都好好補補。”


    牟漁想了想,立即點頭:“應該的,崔老這段時間精神不濟,問問樂鏡就行了。”多少可以轉移注意力吧。


    等人都走了,牟漁才一臉小驚恐看著石秩:“你說……梅總忽然趕回來,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知道也不奇怪,”石秩冷酷道,“就算不知道,主子也很快會告訴他的。”


    牟漁:“……”簡直無言以對。


    ……


    沐慈睡飽起來,看了半天梅容有些邋遢的睡顏,颳了好幾下他的鼻子,都沒把人吵醒,可見是真累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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