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麵色淡然,單手支額斜倚在王椅上,沒有做聲。而作為楚王代言人的樂招也不著急,蹲下來查看秦山,不慌不忙道:“被害人不能開口,但憑嫌疑人說的話不足以定論,還需要更多證人證詞。”


    謝太妃身邊的老內侍說:“什麽被害人,秦山試圖毒害陛下,他是死有餘辜……”


    樂招不緊不慢站起來,看了那內侍兩眼,慢慢說:“請注意,現在審理的是楚王狀告有人惡意誣陷並傷人事件。”


    “什麽?明明是……”


    樂招不理會叫囂,看著清河王:“主審官,這人與本案無關,卻幾次三番擾亂正常審理秩序,我方要求三法司驅逐搗亂者!”


    清河王也厭煩有人吵吵吵,說句話都不成,對常山王使個眼色,天子營如狼似虎衝到太妃跟前……越過她,把那個老內侍堵嘴拖了下去。


    這完全叫殺雞儆猴。


    謝太妃端坐繃臉,她是絕對不能有失身份,衝上去和天子營兵丁動手的,隻能氣得哆嗦問:“君家,你就看著……”


    沐惗冷冷看著她:“太妃,你……的人一再擾亂審判,是為了什麽?”


    心虛嗎?


    謝太妃不敢看沐惗的眼睛。


    沐惗聲音更冷:“太妃!不要再逾越!一品親王不是你能命令的!一品藩王,更不是你能胡亂指摘的!”


    謝太妃忍不住喊:“三郎,他意圖害你!”


    “現在正在三司會審!是非曲直,自有清河王叔審理。”沐惗看著謝太妃,幽冷的目光飽含警告!


    謝太妃唯一的倚仗隻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見了兒子那樣冰冷的目光,心沉了下去,決定暫時隱忍。


    沒有人再搗亂,樂招再次蹲,並請有多年斷案經驗的呂秉辰一起驗看秦山傷口。呂秉辰掀開白布沒見著血肉模糊的傷口,傷口被fèng合了。樂招用手指比劃了一下長度,察覺指下皮膚有彈性有溫度,還按了按。


    躺地的“屍體”動了一下,哼了一聲……


    樂招淡定極了,呂秉辰嚇得一屁股坐地上,抖著手指“屍體”,聲音顫抖:“他……不是死了?”


    樂招一本正經分析:“死人不會哼哼,詐屍也不是這種表現。”又用力按了一下傷口,惹得秦山更大聲哼唧。


    這狀況可出乎意料了,清河王問:“怎麽回事?”


    錦衣衛隨行軍醫解釋:“秦山沒死,因他體胖,被砍傷的隻是腹部軟肉,未傷及髒腑要害,已經fèng合。”


    秦山好吃,胖得離譜,誰知胖人還有這點好處,一菜刀下去切開他半個肚子,居然隻劃破肚皮和肥油,流了點血,傷口看著恐怖可人其實沒事。這秦山也機靈,生怕被滅口,趕緊躺地裝死,一直等到錦衣衛的救援。


    隨行軍醫給秦山做fèng合,秦山現在是痛暈了過去。


    沐惗下意識看了沐慈一眼,沐慈很淡定……又給了他兩粒糖。沐惗知道九弟護短,見著自己人的“屍體”卻不激動,這般悠然淡定,難道早知道秦山沒死。


    沐惗也很淡定自己吃一粒糖,很順手遞給皇後一粒,直接問:“你知道秦山沒死?”


    沐慈是早知道,不是誰報告的,隻因他現在精神力感知範圍很大,早感覺到秦山的精神力不弱,還挺活躍。沐慈回答道:“知道,但怎麽知道的……秘密,不告訴你。”


    沐惗就不問了,然後不由自主想起那個紫毛老道,還有九弟真龍下凡的來歷,覺得這叫天機不可泄露。


    清河王傳來證人,刑部尚書方善悟問過,禦膳司的幾個證人都同意仁安殿使的說法。而且也的確有一鍋蘑菇湯,還有一些活蹦亂跳的蟲子。


    樂招還是沒著急反駁,隻問軍醫:“有沒有辦法弄醒秦山?”


    “可以用金針刺穴,將他強行弄醒。”


    “死不了就弄醒。”樂招吩咐。


    秦山哼唧一聲,被金針刺穴弄醒。呂秉辰蹲在他身旁詢問,兩人斷斷續續對話,好一會兒呂秉辰才總結道:“根據秦山證詞,當時他正在料理膳食,仁安殿使忽然大聲誣陷說他用膳食謀害陛下,他未及申辯,仁安殿使就衝進來拿菜刀要砍殺他……”


    仁安殿使反駁道:“他說謊,我沒有想殺他,是他想拿湯勺打我,我才隨手摸了東西抵擋,誰想是把菜刀,他想奪刀,我自然不放手,推搡間他不知怎麽……”


    樂招上下打量仁安殿使,他雖正值壯年,卻比較瘦小,便道:“主審官,嫌疑人身形瘦小,力氣不大,與常年舉鍋切菜的被害人相差懸殊,如果雙方奪刀,我實在想不出,被害人為何贏不了,還被砍傷。”


    的確,很多人都看出來了,秦山那塊頭,應該三兩下就製服了仁安殿使的。


    仁安殿使張了張嘴,半天才道:“是他……是他腳下一滑,跌倒之後剛好壓到菜刀刀鋒上……”


    這個錦衣衛軍醫也能證明,因為他們救秦山時,他的確倒下,肚皮下壓著菜刀。


    樂招又詢問證人,幾個證人有說不清楚情況的,有說是摔倒壓傷的。問完後,樂招看向了呂秉辰,慢悠悠問:“呂府卿有判斷了嗎?”


    雖是詢問,卻非常篤定!


    呂秉辰隻好硬著頭皮道:“根據我多年辦案經歷,傷者腹部的傷口,是由利器自胸肋左側第三骨往下,一直拖到臍下一寸,長度超過一尺。且軍醫稱傷口初入淺,中斷深,末段淺。那麽微臣判斷:首先,這不可能是跌倒意外壓傷,必是人持利器劃傷;其次,此傷方向從左至右,為慣用左手之人而所傷。”


    呂秉辰還隔空對秦山的傷口,比劃了一下。


    樂招道:“仁安殿使,是否為慣用左手之人?”這點很快有人回答,仁安殿使正是左撇子,他否認也沒用,這種事日常生活中總會露出形跡,是掩飾不了的。


    是非曲直已經明白,所有陪審的一品權貴文武目光相交,各自點頭。


    樂招看向禦膳司的證人,道:“還不說實話?”


    鐵證如山,禦膳司隻能把真實情況招出來,的確是仁安殿使先動手行兇。


    仁安殿使癱坐在地。


    不是仁安殿使智商低,他本隻負責悄悄放點迷藥,結果發現秦山在料理毒蘑菇,各種“毒蟲”,多好的藉口啊,於是倉促發難,根本不可能做得天衣無fèng。


    反正他們隻需要個藉口,弄死楚王,再漏洞百出也沒關係,誰還會追究真相?就算有人追究,到時勝利者一掩蓋,也追究不出什麽。


    “微臣有疑義。”保平伯李啟東發言。


    清河王點頭:“請說!”


    “微臣有話問楚王,”李啟東指著蘑菇和蟲子道,“楚王殿下是真想給陛下食用這些東西嗎?”


    眾人交頭接耳。的確,不說蘑菇吧,隻說這些蟲子就從沒人吃過。以前蝗災發生,大家說是老天懲罰,不敢吃,反而還進行祭祀活動,祈禱老天爺不要發怒。


    “那些都可以吃。”


    一直沒說話的沐慈,這時候才慢條斯理說了一句話,不見高聲,沒有激動,不含半點菸火氣地,簡單陳述一個事實。


    氣場這種東西,可以靠精神力威壓,也看一個人能調動的力量。常年在高位浸yin也能養出足夠的威勢。


    沐慈以上都有,所以他從不疾言厲色,也有赫赫威風。


    而且,若一個人思想總是高廣深遠,行為總是顧全大局,結果總是整體有益,奉公誠信謹守本心。那這個人的威信就會不斷積累,產生一種讓人信服,甚至讓人仰望、膜拜的王者光輝。


    沐慈甚至沒提出例證,簡簡單單一句話,讓大家就下意識相信了他。


    謝太妃見形勢不妙,又看那些蟲子實在不舒服,忍不住冷哼:“楚王,空口白牙說什麽就是什麽嗎?你自己去吃吃這些毒菇毒蟲看看?”


    一直沒說話的牟漁,站出來作證:“那是十鮮湯與油炸春蟲,我們也怕會有毒有礙,阿弟已經在行宮親自試吃過了,味道獨特,且並無甚天罰降職,才敢呈給陛下。”


    眾人譁然大驚,這個……楚王為何以身試毒?


    沐惗也是一驚,趕緊關心問:“九弟可有哪裏不舒服,或……”


    “無礙。”沐慈趕緊安撫。


    牟漁道:“不信就讓人烹製出來,然後我們可以第一個品嚐。”


    問題是秦山躺著,禦膳司沒一個人敢動手的,蝗蟲可是神蟲,就算不怕降罪,若讓在場的權貴忠臣,大幸頂尖的人物隨便一個吃出問題,都是死罪。


    這麽巧,有內侍說仁明殿小廚房的人手工具到了。正是楚王鬧著要吃雞蛋餅,德光帝叫人準備的。


    沐慈站起來,走下禦階,道:“都搬進來!”


    眾人都知道楚王聰明,算無遺算,讓人不得不多想——是不是楚王剛才就料到這情況,才提前讓人把東西準備好?


    沐慈開始挽袖子:“既然沒人敢做,那不如我親自做給大家嚐嚐?”


    眾人:“……”


    楚王親自下廚?是這個意思嗎?


    沐若鬆一直被定王壓製,不敢出聲不敢有絲毫動作,此刻已經控製不住走出兩步,卻被定王死死拉住了手腕。


    沐若鬆的快忍不住了——殿下,居然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受辱。


    這些人,居然……居然把殿下逼到了這種程度!


    不說沐若鬆了,在場的人大多數都喜歡和欣賞楚王,都對一個後宮女子威逼擠兌楚王,逼得楚王親自下廚……雖然有一點微妙的期待吧,可更多是心中不滿。


    “九弟……”沐惗站起來想追上沐慈,卻被謝太妃撲過來死死抓住手臂。


    沐慈對他微笑,表示無礙,又淡淡一個眼神掃視全場,拒絕了所有的勸阻。


    仁明殿的人都是梅皇後心腹,知道“妾不能叫嫂嫂”的事,有楚王力挺皇後,重振不是問題,所以對他言聽計從。他們很快爐灶生好火架上鍋,按照沐慈吩咐熱鍋倒油,準備調料。


    沐慈挽好袖子,拿起裝蝗蟲的大號竹籠。為保持蝗蟲新鮮度,所有的蟲子並沒有被殺死,都活蹦亂跳。


    沐慈直接打開了蝗蟲籠子,蝗蟲一瞬間瘋狂飛出……


    謝太妃正要斥他故意放跑物證,卻見沐慈慢慢伸出了一隻手……然後,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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