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真正的公務員考試。


    各地方官署除了科舉或恩萌出身的人當主管外,會有許多副職小頭目,稱為“吏員”,處理的是具體事務。其實吏員十分重要,但大幸並不重視,並沒有選拔專業人才擔當的意識,一般都是官員的家屬來做吏員。


    德光帝思忖片刻,立即點頭,然後把還沒發出的最新邸報獻寶給沐慈看。


    沐慈問:“可刊印下發了?”


    “還沒有,這是中書省剛做出來的,但沒通過樞密院審查。”


    “不通過是對的。”沐慈把軍演的消息劃去了,“以後政令用邸報,通令全國。兵事信息要保密,另冊刊印為軍報,啟用夜行衛秘密渠道下發給品級比較高的武將,避免被他國偵知。”


    德光帝知道好歹,立即吩咐中書省去改。


    然後,德光帝就帶著些小心,問:“聽說常山王叔下令邊軍嚴查走私,其實是你的授意。”


    “對!”沐慈慡快承認,問,“誰找你告狀了?”


    德光帝:“……”他本著“弟控”的精神,報出了天京城幾個權貴之家,其中最高等級是寧國大長公主。德光帝苦著臉說:“大姑母險些把茶杯砸到我腦門上……”


    是的,真砸了,準頭也好,德光帝好懸縮了一下脖子,那茶杯擦著他頭皮飛過去,弄他一頭一身的茶水,好在不燙,不然毀容妥妥的。當然,寧國大長公主並非欺負德光帝誠厚,實際上天授帝敢惹她,她也是直接動手揍的。


    寧國大長公主極其彪悍,其他宗室女在她麵前……咳,都堪稱淑女。


    沐慈其實聽說了,這會兒也不裝傻,看著德光帝淺淺地笑了,伸手拍肩:“受累了。”


    德光帝抓著九弟拍肩的手,牽著不放,帶了些許小撒嬌道:“好九弟,你說吧,到底想幹什麽?別忽然炸個雷,我這邊沒接住,不壞你的事兒嗎?”


    沐慈今天入宮,本就是來解決許多事的,其中就包括這件,於是他開誠布公道:“我想重開邊貿。”


    德光帝瞪圓了眼睛:“和北戎、西涼、南理與高蕃嗎?”


    “嗯,禁止邊貿就是這四國。”


    德光帝眉頭打成死結:“你嚴查走私,我還以為……”他一直以為九弟最任性不過是想開啟戰端,卻沒想過九弟反其道而行,竟意圖重開邊貿。


    不懂就問,德光帝問:“那你還花力氣整治走私幹嘛?”


    “重開邊貿,這裏頭講究很多。”沐慈拉德光帝到書桌邊,取了毛筆花了簡單的邊境示意圖,道,“對於重開邊貿,四國的需求比我們要高,他們已經提出了,但之前咱們不重視,晾著他們,是很正確的。”


    德光帝被誇獎了,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他完全沒故意吊著人家的意思——是兩王軍演鬧得太大,他沒在意那事。


    算是無心插柳。


    “相信四國還會重提,三哥就要注意幾點:第一,我們不能表現出有意重開的想法,不然談判時不能占據有利地位。我讓常山王叔花大力氣打擊走私,也是為了占據主動;其二,怎麽開邊貿,先和哪國談,也有講究,我不打算四國同時啟動,最好是打壓一兩家,捧起來一兩家。俗話說‘不患寡而患不均’,就能製造四國之間的矛盾,避免四國重新聯盟;第三……這也是我們兄弟兩私下說,你對外不能說的……”


    德光帝趕緊點頭。


    沐慈拿出西河平原的調查數據以及產馬的真實情況,道:“馬匹!是我們稀缺的物資,這是戰略性的,很重要!但西河平原負擔太重了,所以……我重開邊貿最大的目的,是為了四國的馬匹!”


    德光帝挑眉:“北戎和西涼有馬不肯賣吧?而高蕃、南理的馬又不好。”


    “高蕃的馬不錯的,雖沒那麽高大,但耐寒耐飢抗病,好伺候;南理的矮腳馬適合林地作戰……除了南理,咱們南邊還有許多蠻荒地區遲早要料理。而且矮腳馬可馱重物,也能耕地,優點不少,適合家養。”


    德光帝聽得連連點頭,兩兄弟又討論了一下重開邊貿的細節,因都是年輕人,不是保守派,且馬匹對大幸來說的確很重要,德光帝也有重開的意向。


    問題就是如何操作,如何麵對反對的聲浪了。


    “具體的操作,我已經有腹案了,三哥交給我就行了。你隻管配合我,然後坐等馬匹充足,國庫也增加收入。上次你答應增發精確法則的敬業獎,又支持軍演,支持我的各項舉措,我都記著三哥的情分呢,不會叫你吃虧的。”沐慈眯眼對德光帝笑一笑。狡黠地柔光在沐慈漂亮的眼中閃爍,別提多可愛了。


    德光帝覺得:就是重開邊貿沒好處,為了九弟開心的笑顏,頂著壓力辦這事也值得。


    “九弟小心些,不可操之過急,有困難別一個人扛,有哥哥在呢。”德光帝忍不住點了一下沐慈的鼻子。


    沐慈摸摸鼻子,容色和悅:“沒事,我做任何事從沒想過全世界一起贊同,反對的聲音一定會有,也應該重視並從中尋找到值得警惕和借鑑的地方。但放心,我的壓力不會太大,有些人會拿出十足的誠意。”


    “誰的誠意?”


    沐慈看著德光帝,笑得意味深長:“夜行衛會跟進的,你很快就會看到,四國派出慶賀你登基第一個新年的使節團已經在路上了,紫鶻、越李朝、東瀛洲、麻吉島等大小國家,都派了使節過來。”


    “哦,每年新年,他們都會來的啊。”德光帝道。


    沐慈淡淡道:“原先隻是遞交國書的一般使臣罷了,這一回使節團人員的分量很重,都是四國國內數得著的權貴高官,具體名單履歷密檔會有,我就不一個一個說了。他們其實為了重開邊貿而來,心裏都想從我國得利。三哥,你不用生氣,心裏有數就成,過年他們若提起,你隻管不理會,怎麽高貴冷艷怎麽來。”


    德光帝聽到“高貴冷艷”這詞,簡直笑得停不下來,心裏更默默為被沐慈盯上的人點了一排蠟。


    ……


    沐慈盯上的,不僅是禦史大夫與四鄰國。


    沐慈回王府後,呆在書房裏,手裏拿著從永嘉公主府弄來的幾張書籤,沉吟不語。


    樂恕道:“已經請人驗看了筆跡,確認給孟誌寫信之人,是永嘉公主無疑。”


    “嗯。”沐慈淡淡應了。


    “要怎麽處理?”


    “不管她,浪費時間。”沐慈說起其他事,“戚風的堂弟戚焱若真是熟知京城一切情況,是地頭蛇的話,倒可以讓他試一試王府右長吏一職。”


    樂恕是左長吏,就有危機感了,笑容有些勉強:“爺,有個人幫我分擔事情,挺好的。”


    沐慈多火眼金睛,因不想自己身邊的人心裏有疙瘩,必要的時候他還是會解釋的:“你做得挺好,但你偏重文書工作。天京的人際關係網你雖熟悉,但底層的三教九流你沒打過交道,我不想叫你放下身段蹚渾水。而且我講究合適的人做合適的事,以你的樣貌才情,有那閑功夫,不如多做些文章詩書,出幾本文集傳世。所以我需要一個人來料理王府的雜事庶務,阿兄雖熟知天京城各種情況,但他事情太多太忙,不好分心。所以戚焱是合適的人選。因戚風肯做擔保,他也可信。”


    樂恕還真幹不了混市井這樣與三教九流打交道的工作。他雖是罪奴出身,但他沒吃過苦啊,他有個世家大族的祖母庇護他,把他當做世家子弟在培養,不然也養不出樂恕身上高貴清華,優雅出塵的氣質。


    他的祖母出身蘭陵高氏,真正的千年世家,北朝皇族後裔。傳到大幸雖不如之前顯赫,可底蘊猶存。高祖母年輕時和靜和大長公主是好朋友,常常垂問。雖高祖母夫、子都被問罪,卻沒誰太為難高祖母和樂恕。


    高氏一族因歷經四個朝代的沉浮,到如今有家規訓誡子弟“不科舉,不出仕”,所以高氏子弟少了鑽營,多了純粹,在文學教化上下功夫,出了許多分量重的教育家,大文豪,書法家和音樂家之類。且高氏基因好,氣質佳,美人帥哥挺多,無不是引領風騷的風流人物。


    但是高氏一族比較低調,功利心淡,並沒有太過顯眼。


    沐慈肯解釋,可把樂恕感動壞了,眼睛裏水波灩瀲,柔柔地看著沐慈。沐慈隻是拍肩,然後流水無意地轉開臉,看向牟漁:“永嘉隻盯著就成,不用做什麽,我三哥心裏有數。沐意已經被遣去守陵,若我再動永嘉,讓大家怎麽想?”


    “知道了。”牟漁明白:旁人會認為沐慈欺壓兄姐,排除異己,其心可誅。


    “我步步緊逼,難保沒人又挑撥什麽,今天我才故意放過永嘉,沒有窮追到底。”沐慈將手中書籤毫不留情扔進了炭盆。


    他從宮裏回來時就下了小雪,天氣又冷了下來,碧瀾池裏也生起了炭盆。


    沐慈淡漠看著書籤被火苗吞噬,緩緩說:“有時候……退了一步看似吃虧,實際上……這叫做‘以退為進’。”


    牟漁明白,通透的樂恕也明白了,卻不覺得沐慈機心可怕。


    德光帝難道沒看出來那張殘信上的字跡是誰的?不,他看出來了,年少時,永嘉受寵又跋扈,從小就欺負誠厚的德光帝,德光帝被逼著仿照永嘉的筆跡代寫了無數次課業,所以德光帝會那種娟秀的字體不是秘密,比永嘉本人寫得還要好。


    德光帝是最熟悉永嘉筆跡的人,可他裝傻不說話,可見想保永嘉。沐慈也理解,永嘉再跋扈再胡來,那也是德光帝的同母親姐姐,雖從小欺負德光帝,可弟弟被欺負永嘉也是第一個幫著弟弟揍回去的,兩姐弟有些情分。


    沐慈就遂了德光帝的心意,並不追究。他攤開公務文件,對牟漁和樂恕說:“有時候我挺同情三哥的,他可真不容易,一頭是親姐,一頭是我……所以些許小事我懶得計較,也免得他兩頭為難。”


    牟漁明白,沐慈是真心體諒皇帝的。


    沐慈雖智計出眾,淡漠高冷,但他其實是個至誠至性的人,喜歡就喜歡,討厭就討厭,無視就徹底不在意……他既然打算和德光帝兄弟齊心,就真會把人當兄弟,而不是嘴上說得好聽,背後又是一套,甚至捅刀子什麽的。


    這是沐慈最難能可貴之處——他總是以真心交換真心。


    如果德光帝能體會沐慈的心意,隻怕也對沐慈更感激心疼一層,才是真正的兄弟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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