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大家印象中沉默寡言,厚重沉穩的皇帝呢?


    沐慈也不解釋,安靜聽他說怎麽保養身體……朝會開始,沐慈才拍拍德光帝的手說:“乖,做你的正經事去!”


    眾臣:……


    卻見被“拍拍”的德光帝不僅不惱,還笑眯眯,乖乖坐上龍椅去了。


    眾臣:……表示什麽都不想說了……


    這些天,風和日麗,天下太平,邊境捷報頻傳,沒災沒難,是難得的全國安穩的時期。其實也沒什麽大事要說,非說有大事,就是關於籌建文廟武祠一事了。


    這事,德光帝與楚王一條心,清河王同意,連病好的定王都表態支持,常山王那個殺神更別提了。就沒有什麽人再反對。


    自古以來,都是誰拳頭大誰有道理。


    但沒人反對,不代表事情順利。這一兩個月來,因沒什麽大事,官員們精力過剩,圍繞各種繁瑣的禮儀之爭,激烈扯皮,互相飛鞋子扯帽子,把朝堂演變成比武台,再怎麽打都不喊累。


    因為文官終於回過神來,不肯和武官齊頭並進,非要處處高一頭,比如門要大一圈,殿閣要高一層,祭祀規格也要高一等……可武將不幹啊,頭一遭揚眉吐氣,自然堅守陣地,說他們拚死為國,死得人更多,得要比文官高三四層才夠放,不肯叫文官壓一頭。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今天大家都保持了克製,陳述各自觀點,沒有上演全武行,偷偷看楚王表情……神色淡淡然,看不出端倪。


    這些話都說了千百遍了,都說自己有理,僵持不下,德光帝也不好做判斷,於是問:“九弟,你有什麽看法啊?”


    文官覺得皇帝是豬隊友,武將覺得他是神助攻……問楚王,那不擺明支持武將麽?


    不論暗潮如何洶湧,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對準楚王。


    沐慈並不著急表明立場,懶散斜倚在柔軟的王椅上,在上百道視線下安之若素,不緊不慢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諸位的有誰知道是要先做飯,還是先吃飯?”


    這問題還要回答嗎?


    沐慈說:“米都沒下鍋,大家就為了要用什麽碗,裝什麽菜,擺什麽位置而爭執……不怕夜長夢多麽?”


    眾人麵麵相覷。一語驚醒夢中人啊,大家還真怕曠日持久的扯皮導致雞飛蛋打,歷史上不是沒有過國家政令朝發夕費的事。


    沐慈道:“不如先讓欽天監選好址,大家搞個奠基儀式,把地基挖好,生米做成熟飯,再慢慢商量怎麽吃的問題。”


    也對,在天下人的注目下成功為兩個廟堂奠基之後,若有人想推翻前法,就不那麽容易了。於是,文武火速達成一致,定下在十一月十六黃道吉日,為兩處聖殿奠基。


    ……


    這事算告一段落,然後是泰和樓一案,兩個禦史不肯退步,非要嚴懲嫌犯。


    此事和楚王有關,但德光帝並不想當朝問他的意見,怕他若想保下常大學士的公子……這個得私下操作。


    可沐慈是“事無不可對人言”的,在朝上直接說:“不論是誰,犯了重罪,應該怎麽量刑皆由三司依律裁決,該判流配就流配,該秋決就秋決。”


    沐慈再次強調:“國家法律在上,情在法下,王也在法下。”


    有了“律法在上,情在法下”這個基調,常大學士的公子被判斬監候,就是先羈押,等到第二年秋天再進行秋審、朝審,然後決定是否執行死刑。相當於死緩。


    同樣,有了“律法在上,王在法下”這個基調,安順郡王也倒黴了。雖然他把蘇硯所說的幾大罪都推給了下屬,自己隻推說不知,但他根本不能完全逃脫幹係,怎樣也有個禦下不嚴,監管不力,縱奴行兇的罪名。且他國喪期宴樂,武力抵抗聖旨和禦林軍是板上釘釘的,這麽多眼睛看見呢,抵賴不了。


    沒有人問楚王的意見,大家都清楚泰和樓一案是怎麽回事,判輕了對不住楚王,判重了又傷了德光帝顏麵。


    不過呢,沐慈不發表意見,不代表沒人敢說話。作為管理宗室的宗正寺卿清河王,要怎麽處理安順郡王是他分內的事。清河王看場麵僵持,知道自己該站出來說話啦。


    清河王輩分高,聲望高,聖心也足,辦差事根本就不怕得罪人,再說得罪安順郡王也沒什麽壓力。清河王於是說:“安順郡王行為不端是事實,按國家法律也好,祖宗家法也罷,不能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但他所涉,並未傷及太多無辜,縱奴殺人也沒有確證,不算罪大惡極。依律,降一級爵位,罰三年祿米。依宗法,發配到皇陵,思過幾年也就是了。”


    一般皇族都不能正法,但犯錯的不能不管,女性都發往靜業寺清修,為皇族家國祈福;而監禁男性的法子就是送到皇陵,對外說是守靈盡孝也好聽點,不傷皇族顏麵。


    德光帝見自家九弟沒反對,且這樣也保住了安順郡王的命,就點頭同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幸三港,分別在:


    南部徐州,崔口港


    東南部揚州,蓬萊港


    東部魏州,天澤港


    第288章陰差陽錯·昏招


    散朝後,沐慈身體不適,德光帝本有一肚子話想留他說一說,卻不好強留,讓他趕緊回家休息。


    今天是趙太師輪值,在德光帝身邊輔助理政。德光帝對這個老師很依賴,處理政務的時候總喜歡問他的意見,這一次也很自然,問起趙太師此次對安順郡王的處理……送皇陵監禁,是不是正確?


    趙太師看德光帝有一絲猶豫……


    不!不能叫任何人破壞德光帝和楚王的兄弟關係,安順郡王算什麽,隻占了一個娘胎裏出來的便宜,要說用處,唯一用處就是當豬隊友拖後腿。


    及不上楚王一星半點。


    兩權相害都要取其輕,更不要說一利一害,還需要選擇嗎?


    趙太師不用選,果斷說:“陛下,老臣不是宗室,不敢評判宗正寺卿清河王殿下的決斷,”點出這次處理是光明正大,正統合法的,又道,“但老臣想起一事,若陛下不嫌老臣囉嗦,就容老臣講上一講。”


    德光帝自小被趙太師教導,知道老師是個有德行,有智慧的人,立即正襟危坐:“請講。”


    “老臣年輕時曾斷過一個案子,是真人真事。”趙太師說,“我所轄州郡內有一富戶,人稱員外,嫡妻過逝,留下一子。未免兒子受罪,員外便續娶了妻子的親妹為繼妻。這繼母對姐姐留下的長子極好,好到什麽程度呢?有好吃好玩的,先給長子,親生兒子反要靠後;有好先生,先給長子聘請,長子稍有不滿,立即換先生,而自家兒子隻送入鄉學;總之,長子要什麽給什麽,千依百順。誰敢給長子半點氣受,繼母必給長子撐腰。就連兩兄弟犯了同樣的錯,這繼母也要攔著丈夫不要打長子,自己兒子反倒被打個半死……街坊鄰居都說,這繼母是極好的,最挑剔的人都說不出她的不是來。”


    德光帝雖有些奇怪,卻也點頭:“的確是極好的。”


    趙太師隻撚須,微微搖頭:“老臣還沒說完……後來這家的二子年紀輕輕就考中秀才,而這家的長子不學無術,驕奢yin逸,無法無天,無人能管,因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更厲害的人,爭執時被家奴圍毆一頓,失手打死了。出了人命,這案子由老臣來斷。可仵作說毆打並沒下重手,不會致命,這長子死因是身體太弱,年紀輕輕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隨便碰一碰就不行了……老臣隻能輕判,本還擔心苦主不平,誰知這繼母並無不平不說,還給兇手求情,在接罰銀的時是歡喜的……陛下,這世上有哪樣的父母,在愛子枉死後,接兇手賠銀是歡喜的?”


    德光帝心頭巨震,說不出話來。


    “老臣卻抓不到這位好繼母的把柄,無法替冤死的人張目。”趙太師嘆口氣,沉痛說,“陛下,這世上有一種看起來像愛的恨,叫‘溺愛’與‘捧殺’,有一種看起來像恨的愛,叫‘嚴厲’與‘管束’。”


    德光帝陷入沉思。他已經不需要趙太師說得更明白了。是啊,其實不用禦史彈劾,他心裏也清楚五弟的德行。


    德光帝想起年幼時,這個同母弟曾將六弟推下假山並以此陷害他,害得他百口莫辯,險些枉死,才有了後來謝宸妃入宮的一係列事情。他又想起暴太子謀反時,五弟帶著謝家人曾試圖絞殺他。


    這一回,這個同母弟竟用泰和樓一案陷害九弟,入宮拚命挑撥他謀害九弟。自己但凡有一點私心,就被他離間成功了。


    辜負九弟的後果……他不敢想。


    德光帝自己可以不斷容忍,但這次五弟惹到的是九弟,他不能忍,現在老師講了這個“溺愛捧殺”的故事,讓他更認識到了錯誤,不寒而慄,冷汗涔涔。


    若再不嚴厲管束,隻怕五弟所犯就不止這些了,甚至能把天都捅破。


    趙太師趁德光帝動容,又道:“還有件事,老臣一直沒機會,也不知該怎麽對您說。”


    “老師,還望直言。”德光帝誠懇道。


    趙太師道:“刑部方尚書私下對老臣說,趙珍供認的遠不止宗卷上所述,因事關重大他不敢寫,隻讓老臣私下對您說一說。安順郡王與齊王庶長子沐恆過,就是因刺殺楚王並陷害親兄弟,事發被處剮刑的那位。兩人以忠義會為媒介,私設歡場並不止那一處,連地下賭場也有若幹,逼良為娼,為還賭債賣兒鬻女之事常有發生。”


    德光帝一錘桌子,怒喝:“荒唐!”


    “還有……”


    “還有什麽?”德光帝眼睛瞪出了血絲。


    “安順郡王用非法得利,私下在外郡養兵,但趙珍也隻是猜測,所知不多。”


    德光帝:“……”他怒極,憋著一口氣問,“還有麽?”


    “他還指使趙珍,利用鴻臚寺卿的職務之便,收買西涼、北戎的使臣,想要……借兵!”


    德光帝愣了……良久,他“嗬……哈……”得笑著,臉上表情卻扭曲到悲哀,胸中一口鬱氣,心頭一口鮮血,怎麽也吐不出來,全部梗在喉間……


    趙太師被德光帝目中的愴然嚇到了,趕緊勸:“陛下,好在安順郡王未成氣候,‘亡羊補牢,猶未晚矣’,陛下務必保重身體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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