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盼望是這樣,就可以私下裏安慰安慰四表哥沐若杉,免得他遭逢打擊如今跟換了個人似的。


    朝陽也傾向這種,可是……


    賢世子一針見血提出悖論:“如果是打入敵方,他就是依令行事,不需要抓走長樂王遠走天涯。宮變當時就可以撥亂反正,擒獲太子及壽王立功。”


    朝陽想起最後與沐希則的對話,道:“三哥他……”


    賢世子瞪眼:“那個無君無父的東西,你還叫他三哥?”


    朝陽眼神黯淡下去:“三嫂和阿彬是無辜的。他們本就難受,你這態度,三……又聽不見,倒直接戳著三嫂他們的心窩子。”


    賢世子說不出話來。


    朝陽才問:“二哥,三哥有沒有什麽,必須去北戎做的事?”


    “能有什麽事?”賢世子冷哼,“大哥去後,父王心灰意懶從北邊退下來,西北對敵的事如今都是皇伯父指揮,常山王統籌。他過去能幹什麽事?”


    “他是不是想為大哥報仇?”朝陽抱著希望,又不希望是這樣——憑三哥身份,不適合做“間”,人家北戎又不蠢,不會相信他,他純粹是九死一生還不討好。


    賢世子翻白眼:“殺了大哥的慕容倬,現為北戎國主。其母大賀太後雖是女子,卻機變善謀,手段狠毒,北戎已然是他們母子一言堂,上下臣服,無敢違者。我們傾舉全國之力想動北戎都不容易……報仇?是他一個人就能行的?”


    朝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了,很多事情都像籠著迷霧,相互說得通又相互存在悖論,叫人看不清。


    賢世子揮一揮手,道:“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當務之急是父王的解藥。如果皇伯父有,我們怎麽問他要才肯給?皇伯父沒有,又該如何?”


    王梓光下意識看向沐若鬆。


    賢世子和朝陽的目光也不約而同聚焦到了沐若鬆身上。


    沐若鬆瞬間明白過來,麵色沉肅問:“你們希望我請求殿下幫忙?”


    所有人點頭。


    他們都知道,憑天授帝對沐慈的縱容疼愛,這世上,唯有沐慈一人能從天授帝手裏拿到任何東西。


    沐若鬆看到大家殷切、期待的目光,說:“躺著的也是我的親祖父,你們不說,我也會請求殿下幫忙的。如果皇祖有解藥,殿下也一定會盡力幫我們。”


    賢世子擰眉:“你話別說那麽滿,父王的事太敏感,長樂王肯不肯看你和……朝陽的麵子幫忙啊?”


    “應該會。”沐若鬆雖說不清理由,卻十分篤定。


    朝陽咬唇道:“什麽條件都能答應,如果你沒說動他,我就去求他。”


    沐若鬆擰眉,他也想要祖父醒過來,可這事其實和沐慈是沒關係的,沐慈一直在幫自己家。現在,姑姑和二叔,還有自己,都有點強迫沐慈一定要幫忙的意思了。


    沐若鬆心裏覺得不舒服,可躺著等解藥的又是自己祖父。


    矛盾的心情讓他十分煎熬。


    王梓光忍不住問:“那如果皇帝陛下都沒有解藥,該怎麽辦?”


    眾人:“……”


    能不能別這麽烏鴉嘴?


    賢世子隻好問朝陽:“乖乖,聽說你追上了三……問出什麽沒有?”


    朝陽搖頭。她不想說關於血親的心頭血才能救父王的鬼話。


    眾人隻能嘆氣,希望不要是無藥可解的情況,麻煩就大了。


    ……


    大家心情都很沉重,


    賢世子覺得雖然王梓光烏鴉嘴,卻不能不做最壞打算,況且天授帝情況也不好。他看一眼與長樂王關係密切的兩個親人,說道:“我過來的時候,皇伯父依舊昏迷不醒,弄不好……會有變故。”


    樓立即歪掉了。


    就算不關心天授帝本人,也關心解藥的下落,關心長樂王的結局。


    大家說起京中情形,那叫一團混亂。


    特別是關於立儲,簡直什麽說法都有。


    有人支持三皇子為“長”;有人拿九皇子的“星宿下凡”說事;甚至有說五皇子的,據說天授帝暈倒之前,指了一下五皇子,便有小道消息說三皇子被下令禁足那麽久,一定無德,皇帝中意五皇子。


    朝陽冷笑:“五皇子?不過是跳樑小醜。”


    賢世子也是一樣冷冷嘲諷:“可不是?宮裏有常山王守護,文武宗室都有人隨時伴駕,連幾十年不問世事的老姑奶奶(臨安)也入宮坐鎮了,護國公現在也回去了,京畿最是穩固,對長樂王還算有利。”


    沐若鬆道:“殿下身弱,受不得舟車勞頓,暫時回不了京。”


    朝陽便麵含憂慮,沐慈不在京,總會有變數。至於沐慈到場了能不能控製住……這還用問麽?


    賢世子站起身,活動一下筋骨道:“說到趕路,我要馬上趕回家去,後續有太多事情要處理。朝陽,長樂王動不了,你想法子把洛陽王趕回天京,別被其他人占了先機,萬一皇伯父……他們兩個都不在場,終歸不好。”


    朝陽搖頭,她不會讓洛陽王有機會的。


    “你別感情用事,知道為什麽我剛回來就對京中局勢了如指掌嗎?”賢世子問。


    朝陽看著他。


    賢世子說:“自然是有人告訴了我。”他在朝陽耳邊說了個名字,又小聲道,“他是夜行衛放在我身邊的人。”


    定王和天授帝之間相互放點人,兩方都是有默契的,因沒撕破臉也就不會動那樣的人,最多心裏清楚,有些消息也借著對方的人技巧性傳遞。


    涉及夜行衛,也說明這消息是在京中的牟漁故意透露給他的。


    賢世子繼續說:“目前常山王和護國公還能控製局麵,但萬一皇伯父……兩王都滯留在這裏,終歸不便。”


    朝陽還是搖頭。


    賢世子了解妹妹,因都是自家人,便也勸得直白:“你別想著長樂王能繼承正統,禮法不容,現實也不允許,他根基太淺。”


    賢世子一貫傾向三皇子,雖然他從未到洛陽王麵前賣過好。


    朝陽不服氣:“為什麽不行,阿慈是皇貴妃之子,半個嫡出。且阿慈多好的人選,於國於民都有利,為什麽不可能?”


    賢世子搖頭:“你我都知道追封的謝皇貴妃的出身,世人不會認這半個“嫡”,他沒有妻族母族支撐,兵馬錢糧都沒到手,年紀最小,身體又差,手段……嘖,看著模樣嫩,卻是個手段狠辣的,都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有多少人愛他,就有多少人罵他。”


    其實,長樂王這樣太過鋒芒畢露,還肆無忌憚的性格,皇帝這個角色不適合他。其實皇帝最好找個和事佬,搞平衡的存在,能協調各方關係,才能做得平穩。


    沒看連天授帝手握天下兵馬,也不敢隨意行事呢。


    說到底,還是沐慈太年輕,年輕氣盛,根基又淺,沒有碾壓一切的絕對權力。雖然沐慈做的事,的確於國於民有利,聲望也高,但站在權力峰頂的官員權貴世家不肯認他,他繼位也不穩當。


    百姓認可有什麽用?


    歷史上多少百姓稱頌的賢王,“該死”還不是死了?


    沐若鬆聽二叔與姑姑爭論,一直怔神。王梓光好奇地看過來,沐若鬆才回神。


    他想起剛才沐慈對他耳語的兩句話,一說“我隻想要自由,從未想過繼位。”又說“勸洛陽王回京。”


    他覺得沐慈真的是一直都料事如神。


    沐若鬆已經漸漸褪去了少年稚嫩的臉上,神色越發沉肅凝重,穩定的嗓音透著力度:“二叔,姑姑,你們在這裏爭論,卻還沒問過殿下有什麽打算。”


    ——你們想太多了,殿下行事有自己的章法,他不想要的,看都不會看一眼;他想要得到什麽,也不是誰能阻擋的。


    幾個人對視一眼,失笑搖頭。


    可不是麽,這天下都沒誰能做得了長樂王的主,包括天授帝。


    所以,關鍵在於——沐慈什麽打算?


    眾人又齊刷刷看向沐若鬆。


    第176章年少無嫌猜


    “殿下沒那個打算,他不屑於爭。”沐若鬆說出那兩句耳語,“殿下說,他隻要自由,不想繼位。又說讓我們勸洛陽王回京。”


    這兩句話簡短卻不簡單,透露的信息量不止是龐大……


    簡直……


    驚悚!


    這是要把破天的權勢讓給洛陽王啊!!


    “好大的口氣。”賢世子撇嘴,“他不屑的位置,讓別人坐了,他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朝陽卻不著急反駁,看著沐若鬆,神色鄭重:“阿慈真這麽對你說的?”


    沐若鬆點頭,他忍了忍,沒把封沐慈為楚王,賜下封地的事往外說,畢竟旨意還沒明發。


    但有這兩句話也夠了,誰都知道,沐慈是從不撒謊,從不開玩笑的。


    之前,沐若鬆和朝陽郡主都以為沐慈這般勞心勞力,手段頻出,是為國為民,也是為了增加籌碼讓皇帝看重他,爭一爭那個位置。


    可沐慈現在說,隻要自由,不想繼位。


    朝陽一時無法理解。


    可沐若鬆跟著沐慈有一段時間了,雖然驚訝,卻並不覺得奇怪,心中有個隱約的認知——以沐慈的眼界格局,可能一個皇位在他眼裏,真的不算什麽。


    作為“皇權為天”環境下長大的沐若鬆,能有這種“驚世駭俗”的認知,足以說明沐慈調教人本事。


    朝陽沉吟良久,才說:“阿慈為人方正,確實不是覬覦權位之人。”


    賢世子對沐慈了解不深,隻是深深蹙眉:“若長樂王真肯退讓一步,儲位沒有紛爭,也是好事。不過這事,最終還要皇伯父醒過來才有決斷。如今皇伯父一直昏迷不醒,前景堪憂。”


    但大家卻不那麽擔心,畢竟京中局勢已經控製住了,長樂王也沒事。以他的手段,出現什麽驚天逆轉都是可能的——沐慈想要做的事,目前來看是沒有失手過的。


    賢世子道:“以洛陽王品性,長樂王不會有什麽麻煩,將來兄弟相合也是本朝幸事,若不然……長樂王也不是一點本事沒有的,我們倒不用替他擔心。為今之計,就是讓洛陽王盡快回宮了。”


    說實話,賢世子也捨不得這麽個妙人兒出事,據說讓人盯著聚德齋,就是他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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