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了,河邊十裏亭,他們應該會趕過來。”說罷,伸出腦袋看一眼西斯懷中抱著的人,“梅三郎,怎麽沒蒙著他的眼,你不怕被認出來?”


    就你這樣高鼻深目,藍色電眼,太好認了,都不用畫像懸賞。


    西斯,也就是梅家三郎梅容低下頭,海藍色的眼睛看向沐慈,目光如水般柔和,笑意更真誠:“他說不看我,就不會看;說我不想讓他尋找我,就不會找。他是個信人。”


    清河王竟然也沒疑義,點點頭,碰了一下沐慈的鼻尖,感嘆道:“這孩子是挺不錯的,君家在晚年能得到個他,不止是皇家,更是國家的一大幸事。”又抬頭對梅容笑地戲謔,“可是,你回家怎麽對你老爹交代?他可是吩咐你一定要……嗯!”比劃個抹脖子的動作,“好給你大姐夫掃清障礙,叫你大姐做皇後的。梅家也好憑藉擁立之功上位。”


    “哼,他目光短淺,隻重眼前之利,大姐一輩子毀在他手裏,還想做國舅?發夢呢!洛陽王寵妾滅妻,大姐一直被小妾謝氏壓著。真動了長樂王讓洛陽王……我大姐什麽好處?說不定洛陽王還要把我,把大姐與梅家拋出來平息皇帝陛下的怒火。”梅容眼底輕蔑,“我可不會被權欲迷花眼。”


    清河王小聲笑了,點點梅容:“你啊,最是智計多端,滑不溜手,我都不理解你老爹怎麽使喚起你來那麽理直氣壯的。”


    說到這個,梅容撇嘴:“隻怕我離家太久,他還當我是必須依附著才能保住一條小命的孩子,且還捏著我母在手。”


    清河王知道涉及人家的家事,便不再問,招招手:“走吧,約好了十裏亭,咱們趕緊的,免得被他們提前趕到埋伏好,到時沒辦法脫身。”


    梅容聞言,加快步子,笑道:“應該沒事,我總覺得……”低頭看一眼呼吸平緩的沐慈,“他也不會傷害我。”


    ——就像他知道,我不會傷害他那樣。


    清河王挑眉:“那你不如表明身份,讓他欠你個救命之恩。”


    梅容搖搖頭:“我救他,又不是為了攜恩得到什麽。”


    “哎,是啊,我也奇怪,你到底是為什麽拚死救他?就算你不聽你那個老爹,也可以帶人躲開是非,在海上繼續過你稱王稱霸的自在日子,何必冒這個險?”清河王考慮一下,“難道你還想著讓你大姐和離?我跟你說過皇家隻有死了和被逼出家的宗婦,甚至沒有被休棄的。”


    “之前是為大姐這樣想,不過,現在並不是為這個。”


    “那為什麽?”


    “隻為他的一句話。”梅容低頭看“沉睡”中的沐慈,睡得毫無防備,讓他心底更是柔軟。


    “哦?”


    梅容將懷裏的人抱緊一點,正色道:“他解禁碼頭說,‘永不封禁自家海港碼頭,除非是敵人的’。”


    “就為這句?”清河王愕然。


    “嗯,他這一句話,讓我看到了一個未來……我大幸寶船,揚帆四海,縱橫宇內的未來……在並不久遠的未來。”梅容笑容燦爛,眉目飛揚,“所以,我不管誰是最後贏家,他不能死。”


    ……


    其實,梅家早幾個月就召喚梅容回來,他沒搭理。但清河王因局勢不明,不放心家中兒女,趕回天京來看看,便請梅容帶上好些人手回京。


    梅容被家中老父叫去密謀,找機會殺死長樂王,讓大姐所嫁的洛陽王有機會……


    但梅容自有打算,本來他不關心皇權更迭,不打算摻合的,忽然很積極請求清河王想辦法保下長樂王。


    清河王因在國外到處跑,和夜行衛關係好(他們的關係類似外交官和武官),可是卻打聽不到任何與長樂王有關的消息,差點驚動夜行衛,他不敢胡亂打聽,便隻好入宮參加拜月宴。


    清河王是真不知道會有叛亂,但看常山王反常,作為多年遊走在敵國他鄉的人,對危險也有敏銳嗅覺。常山王奪門後,領天子營回援,卻不允清河王入宮,理由是——功夫差,拖後腿。


    清河王:“……”隻好逼常山王承諾:若情況不妙,拚死把長樂王護送出宮,並約好匯合地點。


    清河王兵力差,便叫梅容去布置——事實證明,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所以才有了梅容救走沐慈的一幕。


    梅容在許多河麵上都布置了船隻,是逆流而上回天京城,還是直接順流而下出海逍遙,就看長樂王在宮鬥之中是勝是敗。


    “若他勝了,我護他平安;若他敗了,我直接把人搶到海上,我可以讓賢,叫他做我的王。”


    我的王!


    梅容念著,隻覺得親近,笑容更盛。


    清河王愣了一會兒,看這兩個人都是少年天才,惺惺相惜,瞭然笑了,拍了拍梅容的肩膀。


    “你生在梅家,還真可惜。”


    第169章救回沐慈


    十裏亭不遠,沐慈被梅容放下沒多久,牟漁就到達了。


    沐慈這會兒才睜開眼看牟漁一眼,微笑一個,將喉間的淤血咳了出來,又閉上眼睛睡著了。京中形勢,各方反應他都沒問,完全對牟漁放心信任的架勢。


    牟漁給沐慈擦掉嘴角的血跡,也什麽都沒多說,沐慈沒這個精力管。


    這裏距離天京城還有一百二十多裏地,卻不能再趕路。沐慈的狀態很不好,臉色青白,內腑受創,還咳血。


    受不得回程的顛簸。


    牟漁急著給他救治,就近徵用了當地縣令的宅子安置,派人去抓有名望的醫者,兩千多禦林軍將縣令宅子守得如鐵桶般。


    牟漁把沐慈交給朝陽照顧,道:“我去布置防衛,醫者來了,記得隻診內腑,不用看外傷,我會處理。”


    “好。”朝陽眼睛一瞬不瞬看著沐慈,生怕一個錯眼這少年就飛走了。


    牟漁整合人馬,交給安慶與何秋軍暫時指揮。這些人是活著的羽林衛、龍騎衛,在禦林軍中也屬第一梯隊,更有神秘著稱的嵠丘軍在附近,可見皇帝對長樂王的重視。


    安泰帶著醫者來的時候,安康已經通知到了走其他路救沐慈的人馬。沐念不惜馬力,拚命趕過來。


    鳳落第一個找過來,牟漁問他:“陸吾呢?”


    鳳落耷拉著嘴角:“在審問被羈押的先鋒隊。”


    “怎麽說?”


    “都說隻是奉命,卻不知上命為何。”鳳落道。


    牟漁也不奇怪,嵠丘軍本就是這樣的組織,百分百服從命令,哪怕對麵殺的是自己的親人,隻要命令下達,便毫不猶豫執行。


    牟漁又問:“段千術怎麽說?”


    “千術傷了喉嚨,說不出話,他又不認字……大統領,是不是弄錯了?千術不論做什麽總是沖第一個,向來沒腦子,怎麽會想到……且叛軍的話也不可信。”


    牟漁冷冷瞥鳳落一眼:“我全然信了,他不會有命在。”


    牟漁想到自己被忽然出現的上百嵠丘軍絆住,來得遲了眼睜睜看著沐慈被不明人士帶走。再與沐希則等叛軍交手的時候,沐希則說出的話……再看現場的鳴鏑箭雨,簡直讓他後背冷汗直流。


    他都想不出,沐慈是怎麽逃出性命的。


    這邊鳳落還試圖辯解:“千術帶人剿滅叛軍,一兩支冷箭總是避免不了的,並非想射殺小殿下。”


    “高射鳴鏑箭,這不是意外。而且他喉嚨那一箭……”牟漁眉峰緊蹙,“是阿弟親手射的。”


    被抓的叛軍,還有嵠丘軍都證實了長樂王的神來一箭。牟漁哪怕不相信沐慈的箭術,卻相信他的判斷力,絕不會弄錯敵友。


    “許是胡亂射中的,小殿下哪裏學過射術?不可能有那般準頭,投降的叛軍不也說先前兩箭,小殿下都射得不知偏到何方。”雖然鳳落也不信那第三箭的準頭屬於運氣。


    唯有牟漁熟知沐慈的底子,知道第三箭完全與運氣無關,所以他更認定段千術反叛。


    鳳落還勸:“小殿下不是也沒受傷嗎?”


    牟漁擺了手,臉上能刮下一斤寒霜來:“阿弟若受傷,我就不是這麽好說話了。鳳落,不說其他,當時阿弟還在沐希則手上,他不管不顧就動手,一個‘罔顧殿下安危’的罪名跑不了。你不必再說,是非曲直等審查結果吧。”又吩咐,“我會著人先把段千術治好,還想問一問他幕後之人是誰呢。注意別讓他自盡。”


    鳳落沒證據幫段千術洗脫嫌疑,便把張開的嘴閉上,點了點頭。


    牟漁冷峻命令:“你讓陸吾帶人回去復命,陛下也昏迷了一天一夜,別讓人撿漏。”


    “是!”


    牟漁瞧見白髮醫者出來,對鳳落揮手,忙問醫者:“傷者情況如何?”


    “脈象緩沉有規律,性命並無大礙,雖有皮肉外傷,卻無骨折。內腑受創等情況,已是極幸運的。”


    牟漁點頭,卻是知道這不叫幸運,絕對是沐慈自己有意識躲開了所有致命的傷害——這方麵,沐慈絕壁技能點滿值。


    牟漁問:“那他怎麽總是昏睡不醒。”


    “應是太過勞累又所致脫力,靜養幾日即可。我這就去開藥方。”醫者道,他沒禦醫那麽多專業術語。


    “方子不能太苦。”不然餵不下去。


    醫者:“……”


    醫者:“那個……良藥苦口。”雖然這麽多兵甲齊備的兵士讓醫者很害怕,但他該說還是要說。


    “不要太苦,記著就是了。”牟漁沒功夫總掰扯這個,又問,“傷者能移動嗎,坐馬車怎樣?”


    “老夫雖診治不出內傷,卻看他似咳過血,也許內腑有瘀傷,移動可能加重,還是靜養兩日再走則無妨。”醫者道。


    “知道了,下去開方。”牟漁吩咐。


    牟漁看一眼離開的鳳落,那背影蕭索猶如鬥敗公雞,他眯了眯眼……據他所知,嵠丘軍統領之間不能有私交。便召了一個夜行衛傳令不僅要查段千術,連同鳳落也查一查,才進房裏看沐慈。


    朝陽看牟漁一眼,又低頭看沐慈,撫摸他的額頭:“大夫說阿慈沒有生命危險,可他怎麽總不醒?”


    牟漁看著毫無直覺躺在床上的沐慈,脆弱至極的樣子。若不是呼吸綿長沉緩,牟漁也會如朝陽般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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