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帝似有點印象,道:“昨天息戎似乎提到清河王的求見折,說是發現海外小國若幹,要帶他們的國主來朝貢。”


    衛終點頭:“是這樣。”


    天授帝好道:“派人盯著就行,不用太在意,他那三千侍衛也多是讀書人湊的,還沒湊齊。”


    牟漁點頭,說到今天最主要的異動:“太子那兩萬私兵調動了。”


    天授帝冷笑。


    他打垮了太子母族妻族,又借著水災,大刀闊斧清理貪官,把太子外派給他撈錢的都清理掉了(撈錢多的堤防容易出問題,剛好撞槍口上)。又故意留下那兩萬私兵,一是不打糙驚蛇,二是叫太子養著這麽多人,人吃馬嚼的,早晚坐吃山空。


    如今每日都喝粥呢,太子再不動,這兩萬人都要譁變,甚好。


    天授帝心情大好:“讓陸吾帶一萬嵠丘守軍下來……這些礙眼的東西也該收拾了。”


    牟漁瞳孔縮了一下。


    陸吾是古神話崑崙山的守護神,也是嵠丘行宮幾任守軍大將軍的代號。這一任的“陸吾”原名石秩,是個不折不扣的殺神。


    牟漁想為太子的兩萬私兵點一排蠟。


    天授帝又問:“邊軍那邊,阿敖能震住嗎?”


    說的是常山王沐敖,在邊軍戰功赫赫,血氣沖天,成了能止小兒夜啼的羅剎王。他是天授帝扶持的宗室王爺。


    貞世子死後,定王才心灰意懶從邊區退下,被天授帝以各種名義拘在都城快十年,常山王就隱隱取代了當年定王在邊軍的威名,成了新的邊軍靈魂人物。


    太子的事情一出,天授帝就把常山王派出去清理邊軍中的釘子,威震全軍。


    牟漁點頭:“王爺調動了防區,邊軍沒有異動。王爺傳信來,他帶著親兵趕回來參加拜月節。”壓低嗓子說,“有八千人。”加上馬奴隨從,兩萬不止,都是邊區的百戰之軍。


    天授帝喜色滿臉:“什麽時候到?”


    “王爺道:謹遵陛下旨意。”


    “不要驚動人,讓他帶三千人黃昏後悄悄入城,必要時控製天京外城城門,其他人扼守在東郊大營與西山大營附近。弓羽管夠。”


    “是。”


    天授帝這才放心一些,道:“叫人去看看九郎什麽時候起來。”


    衛終去吩咐。


    牟漁最後一次勸誡:“父皇,阿弟一直求穩。”


    “那你穩當點,再去看看布置有沒有遺漏。”天授帝又吩咐,“盯緊定王府,必要的時候,全部殺光!”


    “是!”牟漁毫不猶豫應下。


    第145章楚王和封地


    沐慈的生活作息極其規律,每天清晨同一時刻醒來,同一時刻冥想練心法,準點鍛鍊,吃早餐也是準點。關鍵是沐慈從不用看時間,僅靠自身生物鍾,就做得比機器人還精準。


    也自律到極點,所以說他不像個普通少年。


    天授帝趕著飯點來蹭吃蹭喝。兩父子和諧用餐完畢,今日也不用理政,皇帝一揮手,便有許多捧東西的宮人魚貫進入,站在合歡殿的外院。


    都是新做的衣服鞋襪還有發冠。


    天授帝像個慈父,得意地把給孩子新買的東西一一鋪開給兒子看,等兒子露出“老爸你真好”的表情。


    衛終捧著發冠上來,是一個小號的九旒冕,金花額,垂下幾串水晶的珠簾。


    幫沐慈束髮的沐若鬆被送走,天授帝道:“今日父皇親自給你束髮。”


    結果笨拙地扯痛了沐慈的頭皮。


    沐慈把頭髮奪回來:“太長了,剪了。”都長到小腿了,真是礙事,剪成板寸最好。


    天授帝愛憐揉了一下兒子頭皮,一臉無奈寵溺:“牛兒,別犯倔。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能隨意動剪刀。”


    “我想剪!”


    牟漁剛好進來,道:“阿弟身邊沒伺候的人,我帶了個人來,心靈手巧。”身後跟著一個美如冠玉,眼若流星,氣質優雅如世家子的少年。


    乍眼一看,這少年一身白色紗衣,身高體型與沐慈有八分相似,若不笑了,絕美的麵容,淡漠高華的氣質也十分接近。


    少年在沐慈麵前伏跪下去。


    天授帝和牟漁緊張觀察沐慈神色,這個算是給沐慈找的替身,希望不被沐慈拒絕。


    沐慈盯著少年趴在地上的身影看了一會兒,神色淡而無瀾:“抬頭!”


    少年抬起頭,不看牟漁,亦不看天授帝,絲毫不懼地迎視沐慈,黑色的眼睛坦蕩明澈,溫柔如水,卻凝定專注,隻映著沐慈的身影,再無其他。


    “你叫什麽?”


    “名恕,非‘寬恕’,是‘恕’者‘如心’,如自己的心。”嗓音也動聽,如琴曲澈鳴。


    “你過來這裏,可如心?”


    恕任由沐慈略含壓迫的目光打量,眉目坦蕩,春風拂麵般極盡溫柔地一笑:“本是如命運之心,現在……便是如本心了。”


    真是個極其聰明,心思靈透的少年。


    恕又笑著叩頭:“請主人賜姓。”


    賜了姓,便是私奴,要在主人指定地方刺徽記,打下烙印。主人和對私奴可以為所欲為,若主人身殞,家奴要殉葬,才能保證忠誠。


    沐慈雖不習慣將人當做奴隸,卻也知道牟漁將人帶了來,不留下,這少年長得這般樣貌,不“物盡其用”很可惜,總之不會有好下場。


    牟漁果然冷道:“他從這裏出去,不會有什麽好去處。”


    恕也抬頭,溫柔笑著:“小人寧可死。”


    沐慈淡淡看他一眼,道:“你會有什麽去處,死或不死我不在意。”


    恕被那漠然無情的目光掃過,心頭微涼,卻並不慌亂,從容微笑:“小人赴死,隻是‘如自己的心’罷了,您的確不用在意。”


    沐慈喜歡聰明人,一貫順從直覺,問:“恕,會剪髮嗎?”


    “會。”


    沐慈眨一下眼,掩去無形的威壓,招手,平靜道:“那你過來!”


    表示沐慈接受了,否則不會讓人靠近。天授帝和牟漁明顯鬆口氣。


    恕依然跪著,爬過去,頭顱高昂,看向沐慈,目中沒有屈辱與謙卑,動作優雅猶如林中漫步,笑容美麗柔和,靠近沐慈才直起身,依然乖巧跪在他身邊。


    “主人……”語氣溫柔,似情人耳語。


    沐慈看他脊背挺直,伸出手指在他白皙精緻的臉上,漫不經心地輕輕勾畫,似挑逗般挑起他的下巴端詳,道:“姓‘樂’如何?”


    “樂恕謝過主人。”語帶欣喜。


    “高興了?”沐慈捏一下樂恕下巴,似逗一隻傲嬌又聰明美麗的小貓,挺有趣。


    “小人高興。”


    “你不適合自稱‘小人’,稱‘我’。”


    “遵命!我的主人。”目光專注凝視沐慈,似看著自己的全世界。


    “你也不適合跪著,起來。”沐慈輕輕使力,樂恕就順著力道站起了身——不論主人讓他如何,他便如何。


    沐慈不否認對這個墜入塵泥卻依然優雅,聰明靈透的少年生出好感。隨意將一束髮絲遞過去:“能剪多短剪多短。”


    樂恕撩起沐慈的長髮,如絲緞的觸感,剪掉多可惜?卻並不勸誡,執了金剪,一縷一縷細細幫沐慈將頭髮修剪齊腰,然後接過和順捧來的玉梳,輕柔靈巧幫沐慈所有的頭髮梳成一束,用紅絲帶綁了。


    樂恕纖長白嫩的十根手指,漂亮柔軟到極點,指甲飽滿似有光暈,便是梳發動作,也賞心悅目猶如藝術創作。


    這畫麵,叫人看著就沉迷下去。


    沐慈握住樂恕柔軟的手,輕輕晃動脖子:“謝謝,輕鬆多了。”


    “主人高興就好。”樂恕並不掙脫,似露出柔軟肚皮的小貓,毫無防備地信賴,任主人予取予求。


    牟漁微微擰眉,看著兩個無法用書畫描繪的美人。


    他已經盡全力搜羅美人,樂恕是最美本事最好,性子也最可能討沐慈喜歡的一個,可是……便是帶來的少年再美麗十分,也無法奪走沐慈的光彩。


    不因雲泥的身份之別,也不因沐慈那更讓人迷醉的艷色外表,而是沐慈渾身散發的高雅絕倫的風華,漠然從容、睥睨眾生的氣度,讓人從內心折服。


    無從模仿。


    ……


    天授帝嘴角含笑,不急著給兒子戴頭冠——金珠寶石的頭冠很重,還是讓兒子多輕鬆一會兒。


    衛終又將一件玉白色的繡金蟒的王服撐過來,這件衣服是暗紋,四爪金龍的圖案若隱若現,真如在雲霧中飛騰一般。哪怕最微弱的光線,龍的鱗片也似隱隱發光。


    四爪,金色,是親王服。


    天授帝愉快道:“這是為你特別製作的王服,花了快半年才做成,你看看喜歡不喜歡?”


    沐慈淡看一眼華麗的錦服:“還行,四個爪兒?”


    “九郎,既然你……罷了,父皇進你為親王,封一字並肩!”天授帝道。衛終很快遞上金紙,上麵列了幾個封號。


    古人的名字很多,小名、大名、字、號、別稱,又要換封號……他看了看列的封號,道:“一字?可惜‘逍遙’是二字。”


    眾人:“……”你還不夠逍遙啊?


    天授帝對缺乏常識的九郎說:“逍遙二字雖好,但一字的更尊貴。”又指著第一個,“大國的封號最重,不如封燕王?”


    沐慈搖頭,這裏不是秦始皇,是燕始皇成為第一任皇帝,開啟封建君主集權製度,比秦始皇還挫,一世即亡。


    沐慈隨手指了第二的“楚”,他對楚霸王有好感,且這裏的歷史,大楚國開拓了華夏歷史上最大的版圖。


    天授帝也覺得兒子會像大楚的武皇帝一般開拓無上功勳,飛快點頭,怕反悔似的:“好好,就楚王。”吩咐衛終,“叫學士承旨擬旨,進長樂王為楚王,著工部及內務府選址,督建楚王府,在一等親王例上追加半級。”又對沐慈說,“封王的旨意,明天會和……廢太子的旨意,一起明發下去。”


    沐慈隻是淡淡地“嗯”表示知道了。


    天授帝牽著兒子的手,走到他書房裏掛著的大幅全國地圖邊上:意氣風發道:“我要給你封地,讓你做個藩王,你喜歡哪塊地方,想要多大隨便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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