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兄難弟挺多嘛,連難爹也有。


    沐慈問:“皇帝沒上朝,朝政誰處理?”


    “若在平日,一般事務,丞相和參政會處置;軍務上,樞密使卻是無權處置的,所以重要或特殊事件以及軍務,都會封存奏本,等父皇醒過來處理。”其實原本會給太子處理,不過牟漁不想提到那個瘋子。


    沐慈點頭:“這樣的話,若有定王府和禦前六軍相關奏本,你盯著點。我不關心怎麽處理,也沒叫你幹政。就是盯著別激發矛盾。我們主權掌控已經在手,小事上能讓步的就讓一讓,權當安撫。在京郊的禦前六軍八萬多人,真弄出點風波來可不是好玩的。”


    牟漁變壞了,學崔院使大喘氣,道:“哦,我還沒說完。父皇吩咐過,他若因故無法理政,則盡數交付給你。你不愛寫毛筆字,就口述讓衛終代筆……”壓低嗓子,在沐慈耳邊神秘道,“他會摹皇書。”


    皇帝是怕沐慈那一手極其特別的羽毛硬筆字(還缺筆少劃的)被認出來,群臣一下子沒辦法接受……好吧,雖然皇帝沒清醒,政務就處理了……群臣不蠢,不會想不到關竅,可猜歸猜啊,總沒有物證。


    叫禦史手拿“物證”,又有得囉嗦。


    先叫衛終代筆,也不是為了照顧臣子脆弱的小心靈,而是飯要一口一口吃的,溫水煮青蛙才不會引起大反彈。


    也算是天授帝的一個試探行為——看大臣持“默認”、“觀望”或“反對”態度的各有多少,才好決定下一步立新太子行動的緩急。


    牟漁微微露出一絲笑影,道:“所以,你想怎麽處理政事,可自行定奪。”


    沐慈:“……”


    牟漁剛想安撫這少年別怕,雖然還不是太子,卻是有能力挑大樑的。


    卻聽沐慈不慌不忙來一句:“我自己還病著呢,他倒悠閑。”


    牟漁:“……”


    也對,差點忘了這少年也病了。


    沐慈又氣定神閑道:“不過是小病,我看看奏本無妨,至於處理……讓皇帝自己爬起來處理,別想著偷懶把事情都丟給我。”


    牟漁:“……”


    自從見到沐慈,牟漁印象中……當年太子捧著奏本,就差沒供起來插三支香磕頭的誠惶誠恐模樣。其他皇子羨慕嫉妒流口水的模樣。


    都變成了一種歷史的錯覺。


    不過……


    牟漁想著:沐慈拒絕了也好,若他屁顛顛兒的就愉快處理奏本了,吃相太急太難看,以天授帝的德行,又要覺得幼子有權欲心,可能多想……


    就不知這少年是不是也想到了這一點才推拒。不過,到這地步,沐慈也毫不動心,還真是定力十足,沉得住氣。


    牟漁伸手摸一下沐慈的額頭:“知道了,別想這些,你安心養好身子,其他事我會處理。回去叫你的小侍讀官給你餵點藥,別硬撐。”


    提到沐若鬆,沐慈用手支額。


    “怎麽?頭暈?”


    “是頭痛,”沐慈嘆口氣,“找人通知晉江縣主(沐若鬆之母方氏),子韌送人回去的消息了?”


    “嗯。”


    “就怕他還是死腦筋。”


    牟漁蹙眉:“不是我說,你幹嘛非要把他弄走?你又不肯進新人,我最近會很忙,你身邊沒個伺候的人不行。”


    “他生來不是為伺候人的,不管伺候誰。”沐慈看著遠處,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他活著比死了有價值。哪怕他命中有劫,做個小兵就戰死沙場,也比悄沒聲地消失在陰謀傾軋中更有價值。”


    “你總愛考慮這些。”牟漁控了一下馬放慢點速度讓沐慈好受些,話鋒一轉,“不過也有點道理。”


    “子韌偏放不下……真是美色誤人。”沐慈覺得頭疼,“我還是頭一回拿一個人沒辦法。”


    “你喜歡他?”牟漁問,所以不忍傷害,才沒辦法。


    “是,我很喜歡子韌。他身上有一種鮮活的,近乎熾熱的生命力,善良熱情,奉獻無私,義無反顧。雖然年輕,有點莽撞和青澀,但也正因此他才更加真誠,用整個的生命在愛我。這樣的熱度很容易熔化一個人,即使像我這樣的鐵石心腸。”


    “喜歡就留下他,他不是關鍵人物,保住不難。如果真到了……”牟漁自嘲一笑,“我們自顧不暇,還管他身後洪水滔天?”


    沐慈笑了:“明明有條康莊大道給他走,沒必要讓他為了我走獨木橋,我不想欠這樣的感情債。我和他也根本不能在一起……同姓不婚。”


    牟漁哈哈大笑,抱了一下沐慈道:“又不是娶妻,你管同姓婚不婚。”


    “阿兄,你底線呢?”沐慈好笑地給了牟漁一肘擊,“他是晚輩,他母親晉江縣主是我親表妹,他不光是侄子,還是親外甥,換你你能下得去嘴?”


    超老牛啃小嫩糙什麽的,很有罪惡感的。


    牟漁笑笑沒說話,雖然輩分在貴族圈裏算個p,若幹皇帝還是直接娶親外甥女的,可沐慈有恥感,要計較,就沒什麽好勸的了。


    不過是個“玩伴”,好人選將來多得是。


    “註定沒結果的感情,何必去招惹?我倒還好,沒什麽不能承受,就怕他太年輕,太認真,會毀掉他。”沐慈道。


    牟漁收笑擰眉,沒接茬,忽然想起沐慈說過“不想要床伴,隻想要共度一生的愛人”,認真把沐慈現在的話和之前對他說的話都梳理了一遍,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忍不住問:“阿弟,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


    “你問。”


    “你對感情,是認真的?”


    “當然。”


    “認真到什麽程度?為什麽喜歡個小侍讀官,你能聯想到‘同姓不婚’?”牟漁問得頗有些小心翼翼。


    喜歡男子,沒問題。若認真到了非君不可,想要成婚,影響正常婚姻,就不妙了……特別是沐慈將來十有八九會登基……是必須立後!選妃!生子嗣的!


    牟漁忽然有種很不美妙的預感。


    第125章自由


    沐慈默了一下,才說:“感情問題,雖是我個人隱私,卻涉及大家的利益,影響我們未來方向,我也需要交個底。”


    牟漁的預感就更不妙了。


    “快說!”牟漁道。


    猜想是他昨夜認了阿弟,得到沐慈信任;也因天授帝將奏本交給沐慈處理,已經算一種明示,才讓沐慈準備“交底”。


    不過,很顯然沐慈的“交底”,和天授帝的想法有一定出入。


    牟漁下意識指揮身旁的人再退遠一些。


    沐慈道:“我尊重一切真摯的情感,讓我動心動情不容易,讓我說‘開始’更難。因為我一旦決定‘開始’,就會對一段感情負責到底。第一、我講究公平,必須一對一忠誠,愛人眼中心中唯我一人,我亦如此,眼中心中唯他一人;第二、在做到第一點的基礎上,兩人能相互尊重,彼此信任,責任共擔,利益共享,沒有誰是誰的附屬品;第三、誰都無法保證一生一世,但雙方都要竭盡所能,走到最後。”


    沐慈的情感觀,牟漁沒辦法理解。


    在這個時代,男子,特別是上層貴族男子可以三妻四妾,蓄婢弄伶,養清俊小童。牟漁無法理解什麽叫做“一對一忠誠”。


    但這不妨礙牟漁做理性分析——這種情感觀,對沐慈來說有點“吃虧”,卻更容易收穫美滿的愛情。


    雖然按這個標準,整個大幸有這個自信,能與沐慈並肩,共享權力的人,鳳毛麟角。可一旦讓沐慈動心,說“開始”,成為沐慈的愛人……結合沐慈的信用記錄,是很放心,很美好的事。讓牟漁都有那麽一點點懊惱自己偏是直屬性,昨晚沒辦法回應沐慈的感情。


    不過……


    這些雖然很重要,是重點!


    卻不是關鍵!


    關鍵在於……


    沐慈所說不是找“玩伴”、“暖床人”的標準,而是找愛人,甚至娶妻,且是娶正妻,還不打算納妾蓄婢的標準!


    所以,關鍵的問題出現了——


    牟漁鄭重問:“你告訴我,你對女子,沒感覺到什麽程度?”


    沐慈搖頭:“我尊重、欣賞女性,卻沒辦法生出慾念,所以我不會娶任何一名女子。”


    牟漁忍不住問:“可你是必定要成婚的,難道能娶一個……男子嗎?”


    沐慈坦誠道:“是的,雖然愛情的目的不是婚姻,但婚姻是一種尊重,是利益共享的形式,也是一種保障。”


    牟漁摸一摸沐慈的額頭:“你是不是燒糊塗了?你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本來沐慈未來的道路,就已經大大衝擊了禮法製度——沐慈行九,上頭四個哥哥,一個嫡長繼承製就足以掀起腥風血雨。


    若他再曝光——我是要立男後噠,還不打算納妃。


    子嗣呢?


    這不好玩!


    真的!


    不!好!玩!


    牟漁沒有針對沐慈的感情觀指責什麽。


    在吃人的皇宮裏,沐慈已經用行動證明他是一個獨立、理性、成熟,品德高尚,人格健全的人。牟漁欣賞這樣的沐慈,並不認為自己可以橫加幹涉。


    牟漁隻問:“你拚死拚活一場,如今快要美夢成真,忽然給我交這樣的底,到底想說什麽?”


    別跟我說你沒那個意思,隻是為了活命,順便陪大家玩玩……


    現在你不想玩了,要半路退出?


    牟漁的大手放在了沐慈的小脖子上,收攏了五指,從齒fèng裏蹦出一句話:“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信不信我一把掐死你?


    沐慈鎮定自若,笑道:“你們一個個這想法,那打算的,卻從來沒想過來問一問我到底是什麽想法?什麽打算?”


    牟漁:“……”


    這不是默認的嗎?誰不想要九五尊位,天下權柄,呼風喚雨啊?


    這少年是不是得了便宜賣乖?


    很明顯,是!


    沐慈繼續道:“不過,之前你們若問,我肯定不會說的。說了就叫活膩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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