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王梓光,沐若鬆等幾個小的,也都一副下巴要掉了的呆樣。剛好沐慈歇了一會兒準備回宮,過來告辭聽了這麽一句,他覺得挺正常,更彪悍的女人他見過太多。


    朝陽見他出來,道:“我二嫂說弄一桌好飯菜招待你,謝謝你救了阿柏。”


    “不用,我要回宮吃飯去。”沐慈道。


    朝陽忽然想起來是謝宸妃生辰,憂心道:“你今天做這些事,這麽累,還要回去,身體能行麽?”


    “還行,慢點走吧。”


    沐若鬆忽然開口:“我陪殿下一塊兒回去。”


    朝陽有些驚訝:“阿鬆,你怎麽?”朝陽也希望大侄子藉此機會出宮,隻要不做傷害沐慈的事,嘴閉緊一點,或者按照定王的計劃直接將他送去西北,都比重新回皇宮安全。


    沐慈也是這意思,費勁巴拉的勸,卻不想沐若鬆還是執意回去。


    簡直了……不撞南牆不回頭啊。


    朝陽都有些生氣了:“你也不回家看看你母親和妹子?她們多擔心你啊。”


    沐若鬆糾結了一下,一咬牙,道:“殿下不能受顛簸,我得護著他回去。”


    沐慈不想再勸,這個少年看著聽話,實則心裏做了決定,比誰都固執。


    朝陽改而勸說沐慈:“那你今天別回去了,生辰挪一天過,也沒誰怪你。姨也不怪你的。”


    “不行!”沐慈怕皇帝真偷跑出宮,萬一有點什麽,會讓局勢更混亂,也打亂他的很多計劃。沐慈道,“我還想吃小湯圓的,桂花糖都在宮裏,可惜你不能回去,我叫人給你送一點過來。”


    朝陽才想起這一茬,知道不過是沐慈託詞,知道也沒辦法改變他的主意,隻能點頭放行。


    沐慈忽然問:“你有蜂蜜嗎?”


    朝陽擰眉:“湯圓裏需要加蜂蜜?”


    王梓光秒懂,詭異地笑:“娘,我們家有蜂蜜,還有好多紅石蜜。”


    沐慈淡定道:“我討厭紅石蜜的味兒,蜂蜜就行了。把那七個人衣服脫光,全身上下都抹一遍,丟到糙叢裏,派人看著……他們會求著我們要說實話的。”


    糙叢裏的蟲蟻最多,眾人忍不住抖了抖……那酸慡蘇麻癢,讓人不敢相信。


    ……


    交代完,沐慈一行人坐馬車回宮。


    牟漁是打死不坐馬車的,沐若鬆盡管有些不好意思麵對,但還是進了馬車,抱著沐慈讓他坐自己身上減震。


    沐慈真的是累了,趴在沐若鬆懷裏,晃晃悠悠的一直犯困,但還是迷迷糊糊說:“你又是何必?”


    “反正兵權我不能碰,家裏有二嫂和姑姑在,二弟應該會好,我回去幫不上忙怕添亂。還是跟著您。”


    ——最主要是幫不了你,那還是回宮看著你更好,沒人做標點,你連書都看不暢快。就算有事,我盡力擋一擋,你多活一分一秒,說不定也有轉機,總好過我一點忙也幫不上在外麵牽掛你,將來有萬一,我連後悔都沒地方。


    就算死,黃泉路上,你也不至於一個人寂寞。


    沐慈嘆口氣:“既然決定了,那我尊重你。”


    “嗯。”


    “凡事都要聽我的,不準猶豫,不準打折扣。”沐慈道。


    “好!”沐若鬆補充,“除了讓我回家之外。”


    “嗬嗬……”沐慈笑了。


    沐若鬆有點囧,但還是鄭重道:“我說真的,殿下,除非您殺了我,否則我不會離開。”


    “你還是別叫我殿下了。”沐慈道。


    現在的沐若鬆一下子成熟了許多,說話行事沉穩,更自信坦然,也不刻意總繃著嚴肅的臉,因為心裏有所依憑,真正強大起來,便不再需要繃一個麵具來武裝。這樣的成長潛力,很讓人驚艷。沐慈更欣賞,尊重他,不會再把他當孩子看待。


    “那叫什麽?”沐若鬆問。


    “王叔!”


    “……”沐若鬆抿嘴,好半天才擠出一句,“我們都出五服了,殿下。”


    沐慈是個坦率本真的人,對陌生人是真淡漠,對自己人則態度溫和又親近,也會出現表情。沐慈露出一個微笑,道:“看來你賴定我了。”


    這話聽著,莫名叫沐若鬆紅了臉,還是“嗯”了一聲。


    馬車顛了一下,沐慈撲到沐若鬆身上,嘴唇貼了一下他的脖子,看上去就像主動親吻一樣。沐若鬆的脖子都炸紅了,想把沐慈丟開又怕摔著他一樣露出糾結的神色。


    這樣子逗笑了沐慈。


    為著這一個愉悅的笑,沐若鬆覺得自己賴著是對的。他這才有空回味剛才的意外“親密”,好像聞到了香暖的氣息,脖子上溫熱柔軟的觸感也一直存在,弄得他心癢,忍不住將懷裏的人摟得更緊。


    “睡一會兒吧,我陪著您。”沐若鬆柔聲道。


    “嗯,那別‘您’了,感覺挺老的。”


    “好。”


    沐慈閉上眼睛,靠在沐若鬆日漸寬厚的胸前,道:“子韌,回宮了若有危險,無論如何保護好自己,不要因為擔心我而總是回頭,懂嗎?”


    “……懂!”


    “騙我,你做不到。”


    “……”


    “如果你總往後看,會跑不掉的,子韌。”


    “沒關係,那我就替你擋著危險,你一個人趕緊跑。”


    沐慈:“……”


    “我也不是毫無自保之力的。”沐若鬆一本正經道。


    沐慈:“……”他第一回覺得以自己的智商,都找不到話來勸說這麽一個固執的人。


    良久,沐慈才正經道:“我說真的,我對危險都有預料,也有應對的計劃,我叫你跑,你不要猶豫,別壞了我的計劃,知道嗎?”


    沐若鬆默了一下,誠實道:“如果你真有計劃,就千萬把我算一份進去,別讓我先跑,我真的……真做不到。”


    沐慈:“……”他忽然懲罰性重重咬了一口沐若鬆的脖子,“你以為我拿你沒辦法了?”


    這略帶親昵的語氣和動作,讓沐若鬆覺得放鬆下來,心頭冒出幸福的泡泡,整個脖子都通紅通紅的,臉上要掩蓋,就又開始繃著臉,卻繃不住微揚的嘴角,雙眼裏是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滿滿的無奈和溫柔。


    “我自己選的,我自己承擔後果。你若沒事,我便死而無憾的。”他用力抱緊沐慈,道,“睡一會兒吧,不累嗎?”


    他聽到沐慈悠長地嘆了口氣……


    沐若鬆摸了一下沐慈的脊背,給他順順氣。


    不管怎樣,至少沐慈在不舒服的時候,是需要自己抱著,照顧的。至於以後,他什麽都不去想,不去想危險,也不去想未來。


    即使將來為沐慈死去,他也不會後悔,這是真心話。


    第112章世界上最好的吐真劑


    八月十一的夜,微涼。


    沐慈回宮已經是雙月高懸了。一輪明月快要圓滿,掛在幽藍的天幕正中,暗月也漸滿,小小地留在角落。隱月朦朧,仍看不見。


    星子閃爍。


    沐慈抬頭看著有點陌生,卻極美的天空,已經沒有了第一回見的震撼。因為空氣沒有被汙染過,夜空透亮,星光不掩鋒芒,依然閃爍,耀眼的銀輝撒向地麵,將大地籠上一層素色的皎潔。


    人比夜色更撩人。


    沐慈舒展雙腿,坐在荷風亭高台的凳上賞月,仍是一身白袍,如月華上仙,神色淡漠地隨手調弄一架他從含光殿抱出來的古琴,名獨幽。


    月光灑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一層瑩亮的光暈,美不勝收。


    夜裏溫差大,天授帝不見美色,隻看見兒子單薄空蕩的衣服,解開身上的明黃披風,細心披在沐慈身上,抱怨道:“怎麽不多穿件外套過來?”


    沐慈沒什麽反應,也不推拒。


    衛終輕手輕腳布置好晚膳,亭內隻有父子兩個,卻擺了三幅碗筷,各有一碗桂花酒釀小湯圓。衛終帶著侍從退下,牟漁抱臂站在遠處,看著高台。


    天授帝牽兒子的手說:“乖,別玩了,用膳吧,你該餓了。”


    沐慈不僅餓,還累,雖然沐若鬆這個人形肉墊讓他舒服一點,但兩輪馬車的顛簸感還是很強,現在他還暈陶陶的跟坐船一樣。隻想吐,不想吃,沒胃口。


    天授帝看兒子神情蔫蔫,心疼不過,自己用調羹舀了一個小湯圓,餵給沐慈:“吃一點,自己身體自己養著,別又病了,早知道這樣我就不答應朝陽帶你去獵場了。明天還去不去?”


    “要去的!”沐慈不喜歡事情做一半就放手,知道繼續餓下去,不用天授帝禁止他出宮,他自己的身體都撐不住,就張嘴含了小湯圓,慢慢地咬著。


    天授帝目光愛憐又複雜看著心愛的小九郎。


    牟漁一直差人把情況回報過來,事無巨細。天授帝不在意救不救一個小孩,重點關注他家小九郎的新醫術,明白其中價值。他很興奮,本想再問問外傷治療的事,想叫小九郎整理成《長樂外傷論》,推廣下去,不僅於國有利更可以極大增加九郎的砝碼——這可是實打實的軍功,軍中將士因九郎活命,就會對他感激……假以時日,還需要奪什麽兵權?


    活人無數的外傷新法一出,天下兵馬,都隻聽他登高一呼。


    九郎總是這樣,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是大手筆,且正大光明,手法利落,天下大勢皆為他所用,氣量格局比朕這個親爹強多了。


    老天爺,一定要多給我兩年時間,哪怕我什麽都不做,九郎自有方法讓他的地位穩如泰山。


    就是身體太孱弱。


    天授帝看他寶貝小兒子真累著了,就忍下了,打算過幾天再提外傷治療的事。心裏覺得欣慰:這孩子看似冷漠,卻是個孝順孩子,為了母親的生辰還特地趕回來,聽牟漁說,也是不想讓他出宮遇到危險。


    其實挺有心的。


    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真正原諒我這個父親。


    天授帝嘆口氣。


    小九郎樣樣好,就是有個缺點——太記仇。


    如果是恨他還好些,可這孩子連恨都沒有,完全的漠視,把他當陌生人,隻有最近才慢慢軟化了一些,和他開始親近。


    真不容易。


    天授帝心裏各種情緒紛亂,還不忘記給沐慈餵小湯圓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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