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偶爾沐慈還會說些冷笑話,開一些小玩笑。


    朝陽一邊與沐慈說笑,還不忘指揮安慶等禁衛,三兩下就在桂花樹下挖到了一壇酒。第二壇因為實在年份太久,沒找到,正在挖洞尋找。


    和順笨手笨腳,隻負責打水,沐若鬆和安慶兩人洗那個泥巴罈子,都不用打開,就聞到了馥鬱的桂花酒香。


    很快,朝陽挖到了第二個。


    她都不嫌髒,用白布包著帶泥土的罈子,說要帶泥土藏起來,留著以後喝。因為尋好地方藏酒,她走到了合歡殿的書房——隻有這裏櫥櫃多。


    一眼就看到了蘇硯忘記帶走的,王梓光的那一疊練字紙。


    朝陽當然要問:“鎖兒的練字紙,怎麽在你這裏?”


    “鎖兒?”沐慈挑眉。


    朝陽把酒罈子放在書桌底下,拿著那疊“永”字:“鎖兒是我兒子,我每天都要看他練這個字。”


    “哦,蘇硯的學生?”


    “是蘇硯在教他沒錯,他的字怎麽在這裏?”


    “蘇硯被皇帝找來教我書法,他拿著這疊紙來做示範,要求我和你兒子一樣努力練字,我懶得練,就拒絕了。”


    朝陽:“……”這麽大咧咧說自己懶,真的不毀形象嗎?


    “當然,我很佩服能靜下心,每天堅持枯燥練習的人,他在做他認為值得的事情,這很好。”


    朝陽小驕傲地說:“那是,也不看是誰生的。”


    “那是。為什麽叫鎖兒?”


    “大名叫王梓光,他小時候身體弱,怕養不住,就叫了個賤名好養活。”


    “哦。”


    朝陽不懷好意地取笑:“據說皇伯父叫你倔牛兒?挺形象的。”


    沐慈無所謂道:“好在我屬牛,若大上一歲就糟糕了。”


    大一歲,就屬鼠哎。


    朝陽腦洞大開,一個人笑得前俯後仰。


    沐慈隻能無奈地看著她。


    朝陽笑夠了,才摸一摸沐慈的後腦勺:“好啦,不鬧你了,雁奴。姨給你的小名兒更好,希望你像大雁一樣自由。”朝陽覺得手感超級順滑,和謝宸妃一樣烏黑如雲,愛憐地摸摸又摸摸,“雁奴,你母親很疼愛你的,隻是當年的事……她沒辦法,你不要怪她。”


    “人死帳消,事情都過去了。”沐慈道。他是不懂的,若九皇子不是天授帝的種,在冷宮苟且偷生還說得過去,明明是天授帝的親子,為什麽謝期就是死不承認,寧可孩子被毀滅?


    朝陽還在摸頭:“乖,以後姐姐疼你。”


    沐慈唇角微揚:“你說的哦,那現在就來疼一個。”一把摟住朝陽,把腦袋埋進朝陽豐滿的胸口,“母愛滿滿的。”


    “滾!”朝陽把沐慈的腦袋毫不憐惜蹂躪,手指捏著沐慈臉頰的一點嫩肉,往兩頭一拉,怒斥,“吃老娘豆腐啊,臭小子。”


    沐若鬆本在一旁笑著看沐慈難得撒瘋,這下被欺負了,他飛快過去,又不敢動自家姑姑,急急勸道:“姑姑,別捏,殿下會痛的。”


    沐慈一身傷他姑姑隻是猜到,根本不知道能有多嚴重。他真不願沐慈再受一點傷痛,哪怕開玩笑的也不成。


    朝陽也沒多用力,就放開了,可沐慈皮膚嫩,已經紅了一片,朝陽也心疼,給沐慈揉揉……還不忘記丟個白眼給自家吃裏扒外大侄子:“他自己都沒喊痛,要你喊?”


    沐若鬆不敢反駁:沐慈太能忍,還真是個不會主動喊痛的。


    朝陽問沐慈:“痛不痛?”


    “小事,你怎麽對我都沒關係的。”沐慈一臉“躺平從了”的乖樣。


    朝陽心裏熨帖,麵上還是對他齜牙:“我最多是姐姐愛,哪來的母愛?我有那麽老?”


    被人說老這是沐家人的死穴,比被吃豆腐還糾結。


    沐慈笑著抱抱朝陽的纖腰:“寶貝,你不老,我們走出去就是姐弟倆。”


    朝陽:“……”


    沐若鬆:“……”


    你們本來就是姐弟倆,好麽?您是智商變負,還是沒點過開玩笑的技能點,於是冷笑話打開方式總是不正確?


    “桂花酒今天喝嗎?”朝陽覺得根本不能和沐慈愉快的開玩笑,吃貨轉移話題。


    “喝,今天是我母親的生辰。姨父送來了姨母做的兩罐桂花糖,我們做酒釀桂花小湯圓吃。”沐慈是有吃貨屬性的,在可以的範圍內,他從不委屈自己分毫。


    兩姐弟一邊討論今天的食譜,一邊召喚小廚房的秦山來,繼續改良他的廚藝。


    這時候,天授帝帶著牟漁與衛終,過來了。


    大家還以為他是聞著味兒,踩著點兒,來蹭吃蹭喝的。


    一番見禮不提,因有外男,朝陽低頭避到了屏風後。


    沐慈見到臉上顏色差了幾個明度,弄得有點陰陽臉的牟漁,嘴角浮出一個極淡的笑:“阿兄,你平安回來了?”


    “是,還要多謝殿下提醒。”


    “應當的。”


    “九郎,一會兒再敘話,父皇有事要說。”天授帝看向屏風後的朝陽。


    大家才發現他的臉色很不好。他本來就不是很健康,極瘦,髖骨突出,臉色蠟黃,再露出這樣如妣考孀的表情,比殭屍還嚇人。


    天授帝說:“朝陽,你聽到一定不要慌。”


    朝陽被點名,心忽然沉了下去。


    “你父王遇刺受傷昏迷,阿賢也失蹤了。”天授帝說。


    沐若鬆再沉穩持重,也隻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他剛好拿著酒罈站起來,一聽說,立即懵掉了。


    和順:“小心!”


    安慶飛撲,好險堪堪接住掉落的那壇桂花酒。


    但現在誰都沒工夫理會那壇酒了。


    朝陽飛奔出屏風。


    沐慈怎麽可能放朝陽這種狀態出宮?他飛快將朝陽攔腰抱住,就算他體弱,但男子的力氣總是大過女子,且朝陽手腳發虛。


    沐慈盯著朝陽的眼睛,低沉緩慢地催眠說:“朝陽……冷靜,你很冷靜,你的敵人正在看著你……朝陽,不要讓你的父王在與傷痛戰鬥的時候還要擔心你……你聽,你的敵人在嘲笑你,你自亂了針腳,怎麽保護你的家人?”


    沐慈一雙眼睛漂亮至極,黑白分明,此時熠熠有光,似宇宙最深處照耀而來的星輝,充滿無盡的智慧。


    但他的眉目依然清冷,不染因果的平靜,又似幽潭中微涼的水光,清清泠泠地包容、撫慰所有的焦灼與不安。


    朝陽被這雙略帶魔性的眼睛吸引了心神。


    沐慈身上是有魔力的,他心如磐石,從不為紅塵所擾,寵與辱,愛與恨,甚至生存與毀滅,都撼不動他眼中近乎冷漠的平靜。對他來說,鬥轉星移,天崩地裂,也不過是彈指一揮,滄海一浪。


    這是一種穿越生死,看透一切的淡定從容。


    朝陽被這種絕對的平靜感染,迷濛的雙眼,漸漸恢復清明;心中的驚怒悲喜,都平淡下去,狂跳的心率穩定下來,大腦運轉,理智回歸。


    ——朝陽,你總是容易感情用事。


    ——朝陽,今天,你不能再感情用事。


    朝陽明白自己該怎麽做了,她的聲音甚至不帶一絲怒火狼煙:“阿慈,我沒事了,我不會讓父王擔心!更不會讓我的敵人得意。”


    “很正確。”沐慈帶著讚賞道,“調動你的力量,去尋找你的敵人。”


    朝陽的眼神變得堅定。


    沐若鬆聲音發虛,努力鎮定著問:“殿下,我們應該怎麽做?”


    沐慈看向朝陽。


    朝陽冷靜說:“先要搜集最詳盡的情報,清點值得信任的人手。”


    “必要的時候可以尋求幫助,利用你能利用的一切力量。”沐慈認真對朝陽補充,“同時,你是一個主導者,不要去衝鋒陷陣,任何時候保護好自己,才能穩定局勢與人心。”


    朝陽點頭。


    情報技術哪家強,皇宮大內找皇帝。


    朝陽立即尋找外援,利用她能利用的一切力量:“皇伯父,請告訴更多詳細情形。”


    天授帝示意衛終。


    衛終恭敬簡練地說:“回稟郡主,今日清晨王府小公子柏、棠、杉,柳四人,請求賢世子領他們去禦苑獵場練習騎射,王爺隨行。後四公子提議賽馬,柏小公子驚馬,王爺去救,事發突然,王爺又騎著最好的馬,禁衛隨後跟上距離也有上百丈。驚馬入了密林,裏麵有埋伏,王爺遇刺。幸而王爺武功高強,等禁衛來救時,隻是受了輕傷。”


    朝陽急問:“為什麽昏迷?現在如何了?”


    “歹人的武器淬了毒,王爺中毒昏迷,禦醫正在會診,現在還沒傳來不好的消息,王爺應該能撐過去。”


    “父王!”朝陽幾乎咬碎銀牙。


    “郡主不必擔心,陛下已經命禦林軍去護衛王爺了。”衛終說。


    朝陽下意識鬆了口氣,而沐慈卻意味深長瞧了一眼皇帝——動作挺快呢。


    沐若鬆又問:“小公子們如何了?”


    “隻有柏公子跌斷了腿骨,已經正骨了,其他小公子無礙。”


    朝陽收拾好情緒,問:“我二哥呢?有下落嗎?”


    “賢世子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陛下已命人駐守了所有內外城門,全城搜捕,有消息會及時報告的。”


    沐慈緩緩說:“姐姐,別擔心,賢世子沒死。”


    朝陽問:“你怎麽知道?”


    沐若鬆也看著他。天授帝是明白人,目露欣賞看向自家寶貝小九郎。


    淡定帝沐慈說:“不會有人帶著屍體躲避全城搜捕。”


    對!不過屍體什麽的,好不好在人家的家人麵前這麽直白?


    沐慈又不徐不疾地解釋:“當時沒殺死賢世子,而是擄走,敵人就有更大的圖謀,所以賢世子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朝陽恍然。


    “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沐慈看向天授帝,“你要加強皇宮守衛,禦苑……是你的獵場。”人家居然伸手進禦苑獵場,下一刻,圖謀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天授帝立即吩咐:“叫樞密院嚴密監控所有軍隊的動向,無兵符不允許私調兵馬。傳令壽王,領精銳替補禦林軍差額,再增選一千禦林軍,加強禁宮防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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