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若鬆看著沐慈那雙幽黑平靜,試圖找到一點蛛絲馬跡,卻沒有看清楚。那深潭般的目中沒有一絲光影躍動,平靜到極點。


    他忍不住問:“為什麽?”


    沐慈嘆口氣:“不為什麽,別管了,該忘記的就忘記。”


    沐若鬆有些激動,聲音大了點:“我是問你做……是為了什麽?”


    “冷靜,小聲點。”沐慈輕撫沐若鬆的胸口,安撫他,“我知道你問什麽,謝謝你的關心,我隻是在做我應該做的事情。”


    沐若鬆心知自己不該再問,他試圖忍耐,再忍耐!可他到底年輕,受到的衝擊太大,沒忍住,雙手鉗住沐慈的手臂,搖晃他:“那你知不知道……這裏麵的……”


    沐慈道:“小點聲。”伸手去捂沐若鬆的嘴。


    沐若鬆武力值比沐慈高多了,拉開他的手,聲音小點,咬牙切齒問:“這裏麵幹係有多大?你知不知道?試探我就算了,為什麽用這樣的……?上回的樞密名單,以你的縝密,牟將軍的小心,絕不可能會漏掉那張紙讓我看到的,你們是故意的。是我傻,我早該想到的。不過我沒說……我怕影響你,讓人知道你涉政……我什麽都沒說。”沐若鬆語無倫次,帶了濃濃的委屈,“你為什麽又要……你為什麽不相信我?”


    “我沒有不相信你。”沐慈道。


    沐若鬆十分悲傷:“不相信我就算了,不想留下我,我走好了,我走好了,你為什麽要讓我知道這種事?”


    沐若鬆是真的後悔了,不該留下。他有點恨沐慈,更為自己悲哀……到現在,他還是下意識先考慮沐慈的安危,怕曝光出去沐慈會危險。


    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又蠢到真是無可救藥。


    “不是試探,我不想讓你知道這種事的……你放鬆點,我不會傷害你。你是個好孩子,乖,別再亂說話了,冷靜點!我讓人通知定王,你走了別再回來了,今天就走。”沐慈怕被天授帝知道蛛絲馬跡,沐若鬆就走不了。


    沐慈站起來往外走……


    沐若鬆追上去,又抓住了沐慈細瘦的雙臂,激動之下晃著沐慈:“走什麽走?你知道我看到……你再放我走的風險嗎?”


    他搞不懂,正常情況下,不應該將他死死盯在宮中,留在身邊才更放心嗎,甚或直接殺死他,才能真正保密。若礙於定王,把他監控起來遠遠送走,如壽王之子沐承瑾那般也可以的。


    為什麽放他走?


    沐慈卻無法回答他了,站起來急了,大腦缺氧,破身體的體力值也到了極限,被沐若鬆搖晃兩下更是雪上加霜,無法再凝聚意誌力。沐慈感到眼前一陣發黑……


    “對不起……”沐慈最後說……不該把無辜的你卷進我的麻煩裏來。


    沐若鬆忽然察覺雙手一沉……


    被他掐著雙臂的少年已經失去了意識,暈倒在他懷裏。


    第77章巧合與陰謀


    外頭牟漁拿著資料過來,見安慶在外頭,擰眉說:“怎麽不在裏頭守著?”


    沐慈簡直是個“麻煩”吸引器,而監控沐慈的夜行衛已經撤走,安慶不巡查的時候就會呆在沐慈身邊,就近保護,防止發生突發狀況。


    安慶道:“信義郡公在裏麵。”然後小聲說,“他打翻了浸資料的水盆。”


    牟漁一聽,臉色凝重,飛快走進書房,就看沐若鬆一臉驚惶抱著沐慈,而沐慈雙目緊閉,軟軟的明顯失去了意識。


    牟漁立即吩咐:“把崔院使叫來!”趕緊上前將沐若鬆拍開,把沐慈抱在懷裏上下檢查,見沐慈隻是昏迷,沒有生命危險,才鬆了口氣。


    牟漁銳利的視線盯著沐若鬆:“怎麽回事?”


    “我……我……”沐若鬆腦子裏響起沐慈暈倒前最後叮囑他別亂說話,要冷靜。就盡量鎮靜道:“我不知道殿下怎麽忽然就暈倒了。”


    牟漁當然能察覺沐若鬆有事隱瞞,盡管這少年已經極力裝鎮定,擔心和意外也不是假裝,可緊握成拳,不斷顫抖的手出賣了他的情緒。


    牟漁初步腦補了前因後果——沐若鬆發現自己被試探,一時激憤,打翻了水盆,沐慈關心他卻被認為假惺惺,然後質問……把人弄暈倒。


    以沐慈的縝密,牟漁一點都沒懷疑沐若鬆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


    牟漁用眼神示意安慶注意沐若鬆,就把沐慈抱進了寢殿,崔院使就在合歡殿內,立即過來給沐慈診治一番,紮了針,道:“老毛病,血氣兩虛,身體底子不好,所以才力竭心衰暈倒。”又擰眉問,“老頭子我不能問你們到底在幹嘛,隻是殿下這身體,不能憂思,不能有絲毫勞累。”


    老頭子真看不慣沐慈每天看那麽多資料,勞神也傷身,偏偏他勸了沐慈不聽。


    牟漁也勸不住。


    “殿下什麽時候能醒?”沐若鬆問,他跟進來,沒有人驅逐他。


    “不確定,讓殿下好好休息一下,養足精神了應該會醒。”崔院使道。


    崔院使出去開藥,牟漁吩咐人去報告一聲天授帝,再叫人打熱水來,給沐慈脫去外衣,擦臉擦手,讓沐慈更好休息。因沐慈一身不能啟齒的傷痕,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消退,就沒全身擦,隻撩開袖子擦拭手臂……然後牟漁就發現了沐慈手臂上新出現的青紫抓痕。


    五個指印赫然在列。


    牟漁雙目一眯!


    沐若鬆倒抽口涼氣,這才知道自己無意中傷到了人,那觸目驚心的青紫……自己手勁那麽大嗎?沐慈被抓的時候一定很痛,可他卻沒說什麽,一直在安撫自己。


    牟漁瞥沐若鬆一眼,卻不急著質問,細細檢查並沒骨折,隻是皮外傷。牟漁默默繞過那新傷沒擦,然後拿了雪玉膏,給傷處上藥。


    安慶看看情況,道:“我出去守著。”見牟漁點頭,趕緊遁了。


    牟漁坐在沐慈床邊,對站著的沐若鬆肅聲冷道:“試探你是我的主意,和殿下沒關係,他不同意的。”


    沐若鬆咬牙抿唇,瞪著牟漁。


    牟漁冷嗤:“你當宮裏是什麽地方?留下是你自己的選擇,就必須有心理準備,麵對考驗,絕對忠誠。”


    沐若鬆因為傷了沐慈,自然沒臉挑剔牟漁的壞脾氣,隻問:“力竭心衰……是什麽意思?”他知道沐慈身體不好,卻沒機會太接近,並不知道他身體這樣差。


    牟漁道:“他身體很弱,最近又勞累思慮……”並不打算解釋太多,責問沐若鬆,“你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非要摔盆摜碗,這樣莽撞,也就殿下脾氣好能容你,換成……”然後他發現沐若鬆的表情不對……目中的驚悸與怒火是怎麽回事?


    牟漁掌控夜行衛,見慣陰謀黑暗,接觸到的間諜刺客不知凡幾,怎麽會看不懂其中有貓膩。更何況這個少年自以為掩飾得好,可在牟漁麵前,那小心思都是擺在臉上的。


    他站起身,逼近沐若鬆,利眸直刺人心:“水盆裏……你看到了什麽?”


    沐若鬆被這威勢壓得下意識倒退一步,再忍耐不住爆發:“我看到了什麽你不知道?不是殿下的話,那不就是你故意留下給我看的?”他冷笑,“這次又是為了試探什麽?”


    饒是見慣風浪的牟漁也有些懵神:“你……不可能,那種消息……”


    牟漁似乎想起什麽,一陣風一樣沖了出去,沒過多久又回來,把沐慈平時畫一些誰都看不懂的鬼畫符的紙片丟進了水裏,攪了攪……


    然後,牟漁道:“我知道了,殿下用木筆寫字,紙是好紙,更柔韌不易糊爛,木筆字也不會因水暈染糊掉。”


    沐若鬆將信將疑,可看著在水盆裏絞不碎的紙片,字跡依然明晰,他……無語了。


    所以,隻是誤會了?


    牟漁看向沐若鬆,眉峰緊蹙:“是我銷毀的資料,大意了。”


    純粹是一次後果嚴重的巧合。但是……牟漁道:“事已至此,你就絕了出宮的心思,不僅是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你的家族。”


    就算是定王,也隻知道天授帝讓他派兵鎮壓,卻不知是沐慈的主意。天授帝是下過死命令的,讓夜行衛嚴密監控,不允許任何人將沐慈與派兵一事有任何的聯繫,抓到就要倒黴,哪怕隻是隨口亂猜。


    想沐若鬆這樣,親眼看到真憑實據的,又做了沐慈這麽久侍讀官,說出去更可信。所以他知道了,更是一個“死”字。


    開誠布公的說,沐若鬆明白,反而不生氣,到底是定王家長大的,耳濡目染之下更懂權力政治的規則,牟漁這樣做才是對的。沐若鬆點頭道:“我本來也沒打算走。”


    躺著的沐慈動了動,掙紮著清醒了過來,費勁才聚焦目光,看到一臉著急關切的牟漁,沒看見天授帝,於是放鬆下來,有些氣虛問:“子韌呢?”


    站在牟漁背後的沐若鬆湊過來:“我在,”又道,“捏痛你了,對不起,以後會小心。”


    “沒事,讓安慶送你出宮,在我身邊你是大材小用了。”沐慈道。


    牟漁摸了一下沐慈的額頭,道:“他不能出宮,我已經知道了。”


    沐慈看著牟漁。


    牟漁立即解釋道:“他不太會掩藏情緒,我看出來的。不過這回真不是預謀,不是試探,更不是為了強留他下來而……”


    沐慈已經點頭:“我知道的,隻是巧合,阿兄,你是知道輕重的人,不會利用這種消息。隻是……”沐慈看著沐若鬆,“是我連累了他,宮裏的事本來和他沒什麽關係的。”


    沐若鬆蹲在沐慈床前,近距離看著沐慈深邃平靜卻包容的眼睛,輕聲問:“我可以先問你一個問題嗎?”


    “恩,你說!”


    “聰明如你,難道不懂放我離宮的風險嗎?萬一我到處亂說呢?我做了你這麽久的侍讀官,人家更相信的,為什麽還要送我走?”


    “我不論做什麽,都問心無愧,不怕被人知道的,所以你去說也沒關係。不過我相信你不會亂說。”沐慈聲音有些虛弱,卻依然溫和平靜,能安撫人心,“離開吧,你還年輕,這裏不應該是你的歸宿。”


    沐若鬆呼吸一滯,他知道沐慈是真心所想,而非故意說給他聽以收買人心。他看著虛弱躺著的沐慈,脆弱蒼白的樣子仿佛一碰就碎,可他卻有一個博大而包容的靈魂,散發一種人性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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