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慈微笑拉過朝陽的手,放在臉上:“沒關係,姐姐,想摸,想捏都可以。”聲如花間一支淺溪,清泠悅耳,讓人通體舒泰。


    朝陽先摸了摸沐慈的臉,入手滑如凝脂,比剝開殼的雞蛋更潤一些,鼻翼間還能聞到沐慈身上的淡淡清香。朝陽忍不住輕輕掐了他的臉一把,因為瘦,皮肉不多,她心疼極了,又摸了兩下。


    “怎麽這麽痩?”朝陽心疼,輕輕一摸就能摸到他皮膚下支棱的骨架。


    沐慈隻是淡淡一笑,並沒有說話。


    朝陽知道許多事不好說,更是心痛,她又抬手,想摸摸沐慈額頭上結痂的傷口……這可不是隨便的磕碰,而是很深的傷口朝陽隻能用手指輕觸額上傷口周邊皮膚:“疼嗎?”


    “現在已經不疼了。”沐慈道。


    朝陽見他的下巴和喉間還殘存一點青痕,依稀是手指印,被人掐出來的。朝陽忍了忍,沒忍住問:“是誰欺負你了?”


    沐慈還是沒有回答。


    “阿慈,你怪我吧,我這麽多年沒去看過你。”朝陽又想哭。


    “不怪,別哭了,我會心疼的。”沐慈輕輕的哄著,他的美貌,配上心疼專注的眼神,讓人深溺其中,無法呼吸。


    這麽漂亮的人,卻受那麽多苦,朝陽更加想哭:“我不該丟下你一個人,不管不問的。”


    “你幼時的陪伴已是情誼深重,我怎麽能為此責怪你?好了,都過去了,不說了,你現在不是來了嗎?”沐慈說,這個朝陽郡主在原主在冷宮時就給過溫暖。如今境況不明,她也不怕得罪人,立即過來看望他,表明態度。


    這種不摻雜任何功利的感情,沐慈會很珍視的。


    朝陽見弟弟如此懂事,隻能嘆氣,苦笑道:“現在好了,你從冷宮出來,被封為長樂王,算是苦盡甘來了。”這說明天授帝認了這個兒子,承認沐慈是他親生的,想來不至於再狠心對他了。


    “希望吧。”沐慈很無所謂的語氣。


    朝陽看沐慈沒什麽鮮活氣,想著冷宮苦,弟弟又被冤屈,就算承認了他,也遲到了十六年。再說宮裏這環境,出了冷宮不一定是“甘”,他一無所有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也許會有更多苦難。


    “以後我……”朝陽剛想表明立場。


    “知道知道,”沐慈打斷她,拍拍她的手臂,“有空入宮來看看我就行了。”


    朝陽:“……”她有些訝異於沐慈超然平靜的態度,再看向他漆黑通透,仿佛沉澱了無盡智慧的目光,隻覺麵前這小少年熟悉卻陌生,但莫名讓她有一種安心感,便不再有許多擔憂,沒有多說什麽。


    兩個人敘舊之後,沐慈去了一趟淨房,良久才出來繼續活動筋骨,換了動作,將另一隻腳抬起,抬到一半……崔院使趕緊過來勸阻:“使不得使不得,傷口……”


    沐慈隻好保持在一半,做簡單版的動作。


    朝陽郡主皺眉:“傷口?還有哪裏傷著了?”就像動手拉開沐慈的衣服看。


    沐慈趕緊抓著領口,微笑:“姐姐,我長大了呢。”


    是啊,都是半大少年了,朝陽便不好意思收了手,追問:“哪裏傷著了?”


    沐慈淡淡瞥一眼說漏嘴的崔院使。


    崔院使:“……”·


    崔院使無奈極了,隻好隱晦對朝陽郡主說:“膝蓋上有點……這麽動來動去,容易牽扯痛處。”


    朝陽郡主將信將疑,看兩人的神色卻知道不適合再追問,反正沐慈現在活著,能動彈能說話,就比什麽都好了。便轉開話題,問:“那你這是在做什麽?”


    “健體回春功。”沐慈介紹說,“是一套激發肌體活力,恢復健康的功法,不重攻擊,隻適合作為基礎練習用以提高體能,柔韌筋骨,將來要習武也可打底子。”


    沐慈多年練習體術,融匯中國古武精髓,結合星君給的一些功法的優點,凝練出來一套最適合他現在這種受損體質的鍛體功法。他目前的身體太弱,到處是傷,這種輕量級的恢復性運動也有許多動作不能做。


    因為朝陽有個體弱的兒子,對這類功法很感興趣,問:“能不能教教我?”朝陽郡主模仿抬腿的姿勢,卻有點找不到平衡。


    沐慈眼明手快托住朝陽的腰。


    “可以,這些動作可以舒展筋骨,強健體格,又不會太累,適合病弱的體質。剛開始筋骨硬,有點困難,慢慢練,堅持下來就好了。”沐慈體貼地說。


    這個適合鎖兒練,朝陽郡主來了興趣:“就一個動作?還有嗎?”


    “一整套。”


    “教我!”


    “好,不光你的孩子,你也可以做一種‘鳳形柔身功’,更適合女性。可健體柔身,煥發肌體活力,會顯得氣色紅潤,更年輕有朝氣。”


    “這更好,我都要學。”朝陽很高興,女人都熱衷於保持青春。


    “恩。”


    朝陽學著,覺得這些功法動作流暢,極富韻律,比她年輕時習武練過的一些功法感覺都好,練起來更有一種舒展自如,通泰清慡的感覺,明顯很高級。


    但是,冷宮有誰教沐慈這種高級功法?小時候也沒見他練啊,朝陽有點疑惑:“你怎麽會這些的?”


    沐慈頓了頓,然後搖搖頭,溫和道:“我不想說謊,所以……你練著就是了,其他別問!”


    其實撒個小謊對沐慈來說很簡單,完全可以做到天衣無fèng,但沐慈是個從不說謊,不假裝的人,他不屑於。所以沐慈幹脆叫朝陽不問。


    朝陽郡主想一想,果然不再追問……誰沒有自己的一點小秘密呢?特別在皇宮這個到處埋藏著秘密的地方。


    ……


    第30章你的魔障


    天授帝叫趙瑞寫的幾道升降旨意,並不能直接下發。而要經過尚書省議決,紅門省核查,不紅封封駁,才由中書省下發,天下人照章執行。


    大家對高封長樂王的旨意並不深究,都有補償心理,那孩子顏值太高,命運又太慘,稍微有點良知的人都要憐惜他。處置三位重臣的旨意,都有理有據,這個有異議也隻能交給相關部門進行調查。


    唯一有分歧的是——申飭太子的旨意。


    政事堂的宰執們,還有學士房當值的學士們(相當於秘書),加上紅門省負責勸諫的禦史與給事中,大家為了申飭太子的旨意到底要不要通過,險些不顧體統打一架。


    不過天授帝明顯手段更高,首先就拍死了楮丞相、楊太尉、鄭國舅。因有三道處置旨意,三人一個回家稱病,一個直接關天牢待審,還有回家關禁閉的,太子係重臣真就這三個,以至於群龍無首。一兩個太子係的禦史想封駁旨意,卻被天授帝單獨請去“談話”,之後立即改變了想法。


    據說談話時,天授帝身邊伺候的不是衛終,而是名聲更響亮的禦林軍大統領——牟漁牟大將軍。


    於是,天授帝的旨意全部明發,沒有封駁。


    官場上,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立即就有大臣揣測聖意,彈劾楮丞相等的過失,又因為楊太尉犯的是貪腐軍費案,是天授帝逆鱗,沒人敢為太尉辯解,還牽連了好幾個和楊太尉關係好的武將,一同被發往三司調查。


    天授帝申飭太子的聖旨,本還應當登入邸報通傳全國的,卻遭到其他親太子派官員的拚死抵製。不抵製不行,這一登報太子距離廢除就差一張紙。他們都是與太子母族妻族有關係的家族,滎陽鄭氏太龐大了,不僅與皇家聯繫緊密,與其他世家也多聯姻,早已盤根錯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大家都不可能抽身獨善。


    天授帝也不能一下子逼死這麽多人,他隻將這些與太子有關係的人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最後稍微妥協了一下,雖還把申飭太子不孝的信息登入邸報,卻不再提其他,不涉及證據確鑿的虐殺宮人事件。


    禦史大夫上本抗議,天授帝依然不看。王爺們還是集體裝聾作啞——這代表整個大幸上層領導的態度。


    一些曾對太子表示過親近的大臣才恍然,再看天授帝如刀鋒的視線掃過,立即縮了脖子——陛下雖然老了,身體差了,卻依然是三十年前在“五王之亂”時憑兵權上位,把整個皇族宗室都辣手“削”掉十之六七,風格強硬執政三十年的一國之主。


    再說,申飭太子的聖旨是實情,太子的確孽殺了宮人,不止一個。這兩年皇宮非正常“失蹤”的宮女數量多了些,因為有皇帝授意,夜行衛並沒有刻意製止流言,這消息隱瞞不住,宮外消息靈通的臣子勛貴多少知道了一點,實在不能昧著良心說太子做得對。


    太子和鄭皇後,此刻都被軟禁在仁明殿,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仁明殿,皇後居處


    禦林軍神箭衛八百人,一半人背著一張半人高的大硬弓,一半人手臂上綁著巨大黑沉的強弩,箭袋裏插滿了箭矢。


    他們麵無表情將仁明殿守得如鐵桶般,但他們隻是守著,不進入,也不離開。仁明殿時時傳出驚叫與絕望的呼救,也無法撼動他們冷硬的表情。


    宮中禦林軍,每個都是精銳中的精銳,都是見過血的,且大多是武將功臣之後,有足夠的政治敏感,在宮裏不該管的就不能管。即使有人泛濫出同情心,也記得忠誠執行上官的命令,不敢有多餘的好奇與同情。


    隻是對太子的行徑,越發不屑。


    鄭皇後這兩天是真沒進食,吃不下,身體虛弱麵色憔悴,她撐著一口氣,在一個老內宦的攙扶下,看著兒子從一個赤,身果體的宮女身上起來。


    那宮女是她最貼心的人,瞪大的眼中已經失去了生機,身上傷痕累累體無完膚,被血色浸透,看不出一點肌膚的原色,隻一張臉滿是屈辱和不甘,但還算保存完好,白皙清秀……


    對比詭異,像個恐怖血娃娃。


    “恩兒,你瘋了?”鄭皇後全身都在哆嗦。


    沐恩並不在意,從最初被發現的震驚和惶恐,到現在的肆無忌憚的麻木,其中付出的,是數個宮女年輕而鮮活的生命。


    沐恩慢條斯理穿好衣服,對他母親笑一個:“母後,我沒有瘋,是你們都不懂。”


    世人隻看到他作為太子的風光無限,卻不懂他承受了多少壓力——父皇的期望,朝臣的寄託,母後的榮耀,還有他自己的驕傲,都逼得人要發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盛世慈光[重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吾心大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吾心大悅並收藏盛世慈光[重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