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你一個冷宮皇子,有的吃不餓死就不錯了,這是怎麽慣出來的毛病?


    不這麽任性你會死啊?


    不,更正,這麽任性你不怕死啊?


    可牟漁暴躁歸暴躁,總不能掰開沐慈的嘴,用錘子往裏捅食物吧!所以隻好一邊叫人去請示天授帝,一邊吩咐禦膳司的人帶好傢夥什,到重華宮的小廚房……開!小!灶!


    天授帝自然是一路綠燈,很快禦膳司幾乎一半人被派過來,熱火朝天做上了飯菜。萬幸,即使通過試吃,這現做的食物也仍然保留了一絲熱乎氣,牟漁才見沐慈勉強吃了一點,雖然吃得不多,但這一頓抵得上昨天一天的量了。


    看來,真是不知道怎麽慣出來的毛病。


    牟漁一直以為沐慈是任性,沐慈也不辯解是脾胃問題……他從來沒有事事同人解釋的習慣。


    飯後,和順端了一直溫著的藥過來,見到牟漁就有點愣,一張臉紅通通的啥秘密都藏不住。牟漁也不囉嗦,直接接過藥碗,銳利如冰的目光,帶著譴責盯著罪魁禍首沐慈,似要把這少年盯個冰洞出來。


    “殿下!該!喝!藥!了!”一字一頓,從齒fèng裏蹦出來。


    和順還不算笨到底,眼見自己偶像要發飆,再看看一臉淡定,半點沒有被抓包的尷尬的殿下,渾身打個哆嗦,很識時務退走了。


    “哦,我不喝,倒掉!”沐慈依然坦然到……可氣。


    牟漁忍著脾氣,問:“殿下為什麽不喝藥?藥苦?”他算抓到了一點這少年奇葩的腦迴路了。


    “嗯,藥的確太苦。”沐慈竟然點頭!


    “良藥苦口利於病,我想殿下不至於這點道理也要人教導。所以,請殿下忍一忍,把藥喝了。”牟漁冷著臉,拚命壓抑胸口攢動的怒火。


    天知道號稱冰山大統領的他,已經有七八年沒發過火了。因為在宮裏,他不能對頂頭上司天授帝發火,而他手下的人,隻要他拿眼睛涼涼一瞥,就很自動自覺的好嗎?


    沐慈沒正麵回答,隻側頭看他,黑葡萄似的雙眼沉沉,慢慢把牟漁從頭看到腳,不急不緩說:“你這是……第二次生氣了。你看起來慣於隱忍,不是會輕易發脾氣的人。為什麽總對我生氣?”


    麵對這種奇葩都沒脾氣,是死人好吧?牟漁壓抑火氣,近乎咬牙切齒:“殿下請喝藥!”


    沐慈一點不受高手的威勢影響,緩緩搖頭:“我不會喝的。”


    “那我隻好強灌了,殿下恕罪。”牟漁麵對這少年,總有點無處著力的感覺,因這少年軟硬不吃,不怕天授帝,連死都不怕,所以也實在沒好辦法能製得住他,隻能用強硬手段。


    牟漁不是沒想過不管,可不管不行,一是他職責所在。二是,若讓天授帝來管這事,看沐慈油鹽不進的樣子,父子之間一定起衝突,怕把天授帝氣出個好歹……是的,沒看錯,這父子倆鬥法,每次都是天授帝完敗。


    所以……牟漁說服自己,為了父子倆都好。一定要先給沐慈灌了藥……然後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沐慈還是搖頭:“你心平氣和一點,不要這麽粗暴。再說灌藥也沒用,我脾胃太弱一定會吐出來。不怪我……身體其實是有自己的意識的,它在抵抗這些藥物,說明我身體真的很差,是藥三分毒,我連這點藥性都不能承受。所以……我才不喝藥。”


    牟漁:“……”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樣子……可是,什麽鬼?這是什麽奇葩理論?


    “太醫這麽說的?”牟漁故意問,肯定不是了,否則手裏這碗藥哪來的?


    沐慈一臉理所當然:“老崔這個太醫吧……醫術不是那麽蠻好……”


    牟漁:“……”感覺這少年為了不喝藥,真是什麽梗都出來了。


    牟漁不是輕易退縮的人,想要完成一個任務,是無論如何,破除萬難都要達成的。他目光銳利盯著沐慈:“殿下,能活著就努力活下去,這麽找死可不好看!”


    沐慈有些無力。上輩子他因腦域進化,摸索出人類開發自身潛力,修習體術、靈術的道路。所以他上輩子病了也很少吃藥,更信奉自然療法,調理、激發身體的潛力對抗外界侵害。別說西藥,連中糙藥都極少吃。


    沒道理換個身體,竟然離不開藥了。


    就算這身體受損嚴重,可有氣感,他相信自己能調理好身體,可這話……說出去總是匪夷所思的,沐慈也不習慣於解釋。於是依然搖頭:“不要用激將法,我不喝就是不喝。再說,在冷宮喝藥太多,這身體已經不是第一天,不能接納任何藥物了。”


    “這不是……不是冷宮裏的虎狼之藥,院使說有溫養內腑的功效。”


    “真會吐出來。”。


    牟漁:“那就再灌,總能喝下去一點。”


    沐慈:“……”


    牟漁麵色沉冷,端著藥碗靠近沐慈。


    沐慈仍然安然坐在椅子上,並不閃躲,眼中也沒有驚恐,鎮定得嚇人,問:“能不能等一個時辰,我剛剛吃了點東西,嘔吐可能會有異物嗆入氣管,造成危險……”


    “您在拖延?”


    “不,我在和你講道理。我理解皇帝派你照顧我,你有你必須完成的任務……請心平氣和一點,請冷靜理智一點……不要用武力,要講道理!”沐慈道。


    牟漁搖頭:“我覺得您無法講得通道理。”


    沐慈無奈,高聲喚:“和順,進來!”


    牟漁利眼一眯,喲,小傢夥還知道叫人,可一個和順能幹嘛?。


    和順進來了,看牟大偶像一張臉如千年寒冰,實在止不住雙腿哆嗦,戰戰兢兢走到沐慈身邊。


    沐慈說:“你去找一找皇帝身邊那個心腹內侍,叫……他叫什麽?”看向牟漁。


    “衛終。”牟漁回答。


    沐慈點頭,吩咐和順:“你去找衛終,就說我喝不下藥,藥都被我倒掉了。”沐慈安撫嚇得臉色都白了的和順,“別怕,不會有人為難你。但不管是誰問你別問題,你都不要說話。隻說牟將軍發現了我不喝藥,怎麽勸都沒用,他打算給我強行灌藥。”


    “不能去。”牟漁製止。


    和順看一眼牟漁,再看沐慈,拿不定主意。


    牟漁問:“衛終知道,陛下一定會知道,殿下想過後果嗎?”


    沐慈平淡說:“無所謂,我既然倒藥就沒打算瞞著誰。倒是你,和順說你看到他倒藥,而皇帝卻沒過來……這說明你隱瞞了皇帝,想過後果嗎?”


    牟漁眯眼,這是威脅?果然,不喝藥也許就是給他下套,利用他的同情心好拉攏他。牟漁開始唾棄自己極少泛濫的一點同情心,真夠浪費的。他冷冷道:“那麽殿下打算拿捏這一點,逼我放棄灌藥,繼續隱瞞您不喝藥的事?然後,好拿捏我?”


    “你會嗎?”沐慈問。


    牟漁冷笑,笑這個少年太天真,手段也太拙劣。也許一句一句戳痛天授帝的神經,讓太子倒黴……並非這小皇子的算計,隻是運氣而已。


    “你不會,”沐慈被鄙夷了也不惱,淡淡說,“所以我也沒有你想像中的那些心思。相信我,現在灌藥容易出危險,很有必要對皇帝報備一聲。”然後對和順揮揮手,“去吧。”


    和順咬著下嘴唇,看看沐慈,再看看牟漁,見兩個人都沒表示,就飛奔著出去了。


    牟漁衡量了一下這少年說的話有幾分真實性。想來想去,發現這些理由,不過都是逃避喝藥而已,殊為可笑。


    牟漁了解天授帝的性子,他灌藥是為了九皇子好,行動出格天授帝也不會太責怪。牟漁自認能夠承擔後果,端著手裏已經變溫的藥,最後一遍問:“殿下,我建議您還是一口氣喝掉的好。”


    “不!”沐慈拒絕。


    喝個藥也這麽費勁!!牟漁無名火升騰,幹脆利落捏住沐慈的下巴把他壓在椅子固定住,冷聲說:“即使殿下責怪我,也必須把藥喝下去。”


    沐慈被捏無法說話,隻是抬起一隻手在牟漁的手臂上拍了拍,神色依然平靜,黑色雙眸無情無緒。


    牟漁狠狠心,捏開沐慈的嘴朝裏麵倒一口藥,然後合攏他的嘴,放下藥碗,開始捏沐慈小小的喉結,讓他咽下去。


    沐慈被藥味沖得幾乎要昏過去,又被嗆住,咳嗽了幾聲,噴出藥汁。牟漁趁機繼續罐……他在沐慈昏迷的時候就鍥而不捨灌藥,水準是練出來了的,很快就這麽簡單粗暴,撒了一半,把另一半藥都灌進去了。


    沐慈不停咳嗽,喘不上氣,帶動胃部一陣翻攪,急忙要掙脫牟漁的手,想要吐。


    “別吐,已經受苦吞下去了,就忍著別吐!”牟漁溫聲安撫,一手按住沐慈的喉間穴,一手按肚子的穴位,不讓他吐出來。


    沐慈清楚牟漁強健雙臂的力量,知道掙紮無用,他不多的體力也隨著咳嗽迅速流失,軟在椅子裏,不住喘息……他試圖控製自己的呼吸,這麽快的呼吸頻率,身體更難受。


    “對,就這樣!”牟漁給沐慈灌了一口清水,又塞了一個酸酸甜甜的烏梅進沐慈嘴裏,“壓壓味道,就不噁心了。”


    沐慈生不如死地看著牟漁。


    “難受嗎?殿下要是肯自己喝,也不用這麽受罪。”牟漁說,自己都沒察覺語氣緩和得不行,不含一絲諷刺,滿滿是心疼。


    沐慈聽他聲音,卻是“嗡嗡”一片,腦子一片空白,渾身發軟。他用最後的力氣,用舌頭頂走嘴裏的異物……忽然就無法喘氣了。他張嘴努力喘息,如離水的魚兒,大口大口喘氣,眼角甚至被逼出了一點生理性的淚水。


    那點淚光順著眼角滑入烏黑的鬢間,涼涼的一道軌跡,讓牟漁冷硬的心腸變得更加柔軟。他嘆口氣,抱一抱著這個精緻脆弱的少年,輕輕撫摸他的肚子,聲音溫和哄著:“乖啊,難受也忍一忍,一會兒就好了。”


    沐慈想忍,一直在忍耐。可實在忍不住,身體的確是有自己的本能意識的。就像吃壞了東西,上吐下瀉,不過是為了將不好的東西加速排出體外。


    沐慈的喘息一直沒有平復下來,反而有越來越急的趨勢,這不對勁。牟漁看看懷裏的人,發現他的雙眼似覆了一層死水薄膜,灰敗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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