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來了幾個手腳輕巧的小廝將廂房布置好了,廂房所帶的耳房是淨室,裏麵藻豆熱水巾帕都已放好,平娘子伺候她簡單擦洗後,便又重新上藥敷蓋。


    看見她背的平娘子倒吸一口涼氣!“哎呀,方才姑娘可是動作不當?這本來要結痂的地方竟又裂開了,明日得叫龐七公子看看,要不要加些止血藥……”


    第146節 春櫻淚


    唐迎平靜道:“不必了,不礙事的。”


    她看唐迎全程沒有皺眉吸氣的,不禁奇道:“姑娘真是了不起,這麽多天為您換藥,從來沒聽見您喚過一聲疼……唉……可惜啊,這麽一身雪花似的皮膚。”她溫柔的嘆了口氣。


    全都收拾好了,唐迎走到西窗前向正房望去。


    五間屋子隻留下東次間還亮著一盞燈,看來陸仰已經離開觀瀾書齋了,她看著不再輝煌的燈火說不清自己是不是鬆了一口氣。


    便轉頭又問。


    “國公爺一般不宿在書齋裏吧?”


    “偶爾也會,今日姑娘既住下了,他肯定是下山去了……”


    “那間屋子裏為何還亮著燈?”


    “那是國公爺怕您夜裏不便,特地留了兩個下人住下。”


    “哦,那院中的四角的燈籠都不去滅嗎?”


    “等天亮了,會有人去滅的,姑娘你早些睡吧!”


    ……


    原以為住在山上會睡不著,誰知唐迎竟得了最近一段時間裏最深沉的一個覺!


    等她睜開眼,明晃晃的天光早已透過素色的窗簾照進了屋子。


    莫名的心情很好。


    平娘子微笑著站在床邊說:“姑娘醒了?傷口還疼嗎?”


    唐迎被她扶著慢慢坐起來“還好!”


    “我先扶您去洗漱,然後回來上藥,一會兒有人送早飯上來,您吃了以後我再陪您慢慢走下去。”


    唐迎自然是覺得妥貼極了,便點頭。


    一切收拾完畢出了廂房,山風盈麵中,唐迎便聽見了一陣可堪稱作天籟的琴音。


    看著唐迎出神的樣子平娘子說:“國公爺每日一早要彈琴的,有時候夜裏也彈。”


    “哦!”唐迎半天才從琴聲裏醒過來。


    “這曲子,可真是好聽!”唐迎一直認為自己不通音律,但這首曲子卻是第二次聽見了,在覺園那晚,陸仰彈的也是這個。


    平娘子笑而不答,身旁走過一個小書童天真爛漫的說:“好聽就對了,國公爺都是彈自己寫的曲子,外麵那些“流水”“瀟湘水雲”啊“梅花三弄”“陽關三疊”什麽的咱們國公爺從來不彈的……”


    唐迎怔怔的點頭,方才那些她也是不懂的,還比不上這個小書童呢。


    “而且,都是用自己斫的琴,我還幫著爺搓過羊腸線呢!”


    “羊腸線?”


    “對啊!那是做琴弦用噠。”


    “國公爺在哪兒彈琴,覺得是從遠處傳來的。”


    小書童手一指:“喏,出了後院沿著小路上山走一刻鍾便是爺的琴台,琴屋也在那裏,姑娘幸虧在書齋裏才能聽見,若是住在山下的屋子裏便是聽不見的。”


    說完就蹦蹦跳跳走了。


    平娘子看著他的背影慈愛道:“國公爺四個貼身書童,數鬆針最小,今年才九歲,也最活潑愛說話,其他人都中規中矩的,國公爺卻不叫華笙管他,說這樣才有趣……”


    唐迎這才知道那孩子叫鬆針,她聽著琴聲十分動人便問:“平娘子,我能不能在這園中走走?”


    她想了想才說“國公爺都讓你住下了,想必是可以的,不過我不能陪姑娘去,我就在廂房裏等姑娘吧……”


    唐迎生平還是第一次被園林的美景所吸引,即便之前對這些既不感興趣也不懂,看了這觀瀾書齋後,唐迎猝不及防的被這裏迷住了,清晨和夜晚看起來儼然不同,昨夜這裏像一個魅惑的女子不願讓人看清妖嬈的全貌,而今早的景色則像一個青蔥少年大方明朗的站在你麵前,微笑與你對視交談。


    過了一個燕尾形的側門,唐迎就走到正房的後院了,眼前出現的古鬆、臥樹、藤蔓、蒼石、花糙、小橋、流水和銀練一般的飛瀑就把她看呆了,院角一枝開到七八分滿的櫻花從墨青色石頭壘的院牆外寫意的伸進來,極柔極弱極明艷極芬芳的花瓣和極峻極堅極蒼黯極苦澀的牆形成強烈的對比,那一刻的唐迎被一種陌生又巨大的感悟擊中了,目酸的不能自已!


    她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春天那生機勃勃的美麗。


    等陸仰從小徑下來走到後院的時候,就看到眼裏閃著水光微笑著,癡癡看著櫻花的唐迎。


    他其實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但是這個女孩被一枝櫻花感動得落淚卻也是事實,他悄無聲息的退回去,等唐迎走了才回來。


    午睡醒來的唐迎突然發現桌上靛青色粗陶瓶裏插了一枝櫻花,驚訝的和不攏嘴,隨後就焦急的問端著點心進來的鬆節,“這花是哪兒的?誰采的?”


    鬆節奇怪道:“國公爺讓鬆針送來的!”


    唐迎拽著他的袖子問:“采的哪兒的?不會是,不是山上書齋後院裏的那枝吧?”


    鬆節搖頭道不知道,也不明白唐迎的臉色怎麽都變了。


    “你快去問問鬆針,采的哪裏的?”


    華笙正好撩了袍角走進來,“怎麽了?難道你不喜歡?”


    唐迎急壞了,“那枝櫻花不能采,山上那枝不能采!”額頭都冒了汗珠出來。


    華笙聽懂了,笑道:“放心吧,你說的書齋後院角上那枝櫻花?是絕對不會有人去采的,當時為了營造那景,不知道選了多少棵櫻樹呢,你這枝是別處的不相幹的……”


    “好了,國公爺讓我來問問,你到底要不要遞消息回去?”


    唐迎遲疑道。


    “可是,我若說了我在這裏,又怕給國公爺找麻煩,我看他生活得像個隱士,應該是不願意有人來打攪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怎麽能再給他添亂呢……”


    華笙卻靜靜的看著他。


    “你說的這些沒關係,不用考慮在內,若有人來接你回去,自然是我去接洽的,再說,國公爺又哪裏能真的做個隱士?”


    “我想再等兩天,那時我的傷也無礙了,國公爺答應我,可以把染秋留下來繼續治療……”


    “嗯,全由姑娘自己做主吧,若是沒有其他事情我便走了……”


    “對了,國公爺說今日開始,你可以正常用膳了,還說,今晚宴請龐七公子,唐姑娘若身體可以應付得來,就請一起。”


    唐迎答應了。


    其實這幾天沒有回去,她唯一擔心的還是茹姑。


    自己不在,她肯定是以淚洗麵……想著,心裏還是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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