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也勉強讓宋畫祠鬆了口氣,至少,病人不是不想治療。


    這比她之前見過的受到屈辱想要求死的病人好了太多,至少,今日的坎過去了,日後不一定依然是任人宰割的情況。


    宋畫祠一邊拾掇藥箱,一邊想。


    這是沈硯國的內事,就算她將此事講給沈硯修聽,他也不好直接插手,不然沈硯國也不會如此大方直接讓她來給清河診治,可能就是拿捏了這一點。


    但是不管又不可能,眼見著清河在火坑裏卻不出手相救,宋畫祠自問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


    如果與沈硯修說了,他大概也不可能袖手旁觀。


    但是到底要如何做呢……


    從藥箱中挑出膏藥,宋畫祠捏著微涼的瓶身,正要往床邊走,就聽清河緩緩問道:“宋大夫的藥箱裏都有些什麽東西?”


    宋畫祠轉頭,才道清河已經重新坐起,靠著床邊看著她問。


    她垂下眼眸,將藥箱合上,道:“都是些尋常藥物罷了。”


    說是尋常當然不尋常,宋畫祠的藥箱裏都是自己研製的藥物,雖然沒有現代科技做出來的那般精細,但是古代資源豐富,又有沒有丟失上古藥理知識,這讓宋畫祠在醫學方向進步頗大,製出來的藥往往都有奇效,可比現代的藥物有用多了。


    當然,這些都是千金不換的東西,如此珍貴,又何談尋常。


    “那我能看看嗎?”清河問道。


    宋畫祠抬眸看過去,就見那雙本就摻雜了濃霧的眸子這時候更是顯得混沌了,一時之間真的叫人分辨不清那到底是什麽眼神。她吞吐不清,看清河的樣子似乎並無惡意,也許隻是想看看?


    然而宋畫祠依然搖頭,並非她小氣,隻是……


    “這藥箱分兩層,上麵一層擺放藥品,下麵卻是行醫要用的一些工具,不知道如何使用就有些危險,郡主好奇心強,卻還是別打這些主意了。”宋畫祠道。


    清河依舊堅持,“我隻是看看,並不碰。”


    “那也不行……”


    “宋大夫,”清河打斷道:“我隻是想看看。”


    軟軟一聲落在宋畫祠耳畔,她是女子,自然不覺著這有什麽勾魂的魅力。隻是宋畫祠向來心軟,尋常若是有什麽請求,若不過分她都盡可能答應。


    現在清河這樣求著,聽著自然沒什麽過分的,隻當她是好奇心強了些,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她提著藥箱過去,放在床邊的矮幾上,道:“上麵的藥各有其作用,郡主不要隨意觸碰,想知道效用可以問我,下麵……”


    宋畫祠話未說完,隻見清河直接移開上麵這一層,看到下麵,似漫不經心道:“我對那些沒有興趣……”


    入目是用布料包裹住的銀針,一根一根都被打理得發亮,能看出主人有多愛惜它們。


    但是清河的目的不在這裏,趁宋畫祠還未來得及反應,她抬頭看著宋畫祠,與尚且迷茫的宋畫祠對視,一把將人推了出去。


    隻見宋畫祠麵上的表情快速轉變,驚訝地看著眼前人,被推離了許多步,堪堪才停下來。


    然而隻是轉眼之間,清河從藥箱之中快速拿出一樣東西,合上藥箱,一手執在脖子間,一手推拒在身前,厲聲道:“別過來!”


    宋畫祠沒想到她都這麽虛弱了還能攢起力氣將自己推這麽遠,也沒想到原來看藥箱卻是另有目的。


    “郡主,你……你將刀放下。”


    宋畫祠緩緩移動了兩步,卻又瞬間被清河給阻止了。


    “我說了別過來!不許再動,也別聲張,犯了任意一項,我立馬自刎!”


    她在威脅宋畫祠,在用自己的性命威脅宋畫祠。


    她手中拿著的不是別的,正是宋畫祠藥箱之中常備的剃肉刀,用以剔除病人身上的腐肉。


    藥箱中類似的工具並不少,然而清河卻似有目的的,拿了一把最具威脅性,又最鋒利的一把放在自己的脖頸之間,用自己的性命威脅她。


    宋畫祠想想就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她可笑的是原本清河還表現得像是一個正常的病人,但是現在卻真的想要去尋死。


    “好,我不動,也不叫人,你先將刀放下。”宋畫祠急道。


    沒想到清河卻笑了笑,笑得讓宋畫祠臉色很難看,她道:“你過來,又或者叫人又如何,反正,我今日是不想活了,我們隻看看,究竟是你的動作快點,還是我的刀快些。”


    “清河!”


    宋畫祠一聲將清河的動作止住,她額間都冒了冷汗,現在什麽也做不了,隻能……叫清河放棄輕生。


    “你為什麽要尋死?”


    清河的眼睛滅了滅,道:“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我想知道你怎麽想的。”


    清河嗤笑道:“我受了如此侮辱,我不想去死還能做什麽,難道隻等著再次被這樣侮辱嗎?!”


    ☆、第405章 奪刀


    宋畫祠眼眸微沉,心也不可抑製地抽痛了一下。


    是,這樣的遭遇放到任何一個人身上,想要尋死都無可厚非。但是她身為醫生,看的最重的就是聖命,最看不過的,也是有人想要輕生。


    眼見清河受傷,她雖然除了幫她療傷其他什麽也做不了,但不代表她可以忍心看著一條性命在自己眼前消失。


    “你身郡主,就算被人侮辱,也該有自己的傲氣,不該輕易放棄自己。”


    清河淚眼婆娑,此刻才將自己內心的感受真切表現出來,“你明白我嗎?你知道那是怎樣的侮辱嗎?你能知道什麽叫做絕望嗎?”


    宋畫祠定定看著她,緩聲卻有力道:“我可以。”


    這回換清河驚訝了,她下意識還以為宋畫祠曾經遭受過自己這樣的侮辱。


    趁這點怔愣時間,宋畫祠緩緩不著痕跡靠近了一些。


    方才清河用勁實在太大,她又一時不查,確實被清河推拒得有些遠了,現在就是個接近的好時機。清河自然沒有注意到宋畫祠這點動作,甚至連脖子上的刀刃都偏離了一些。


    是這樣,隻要想到這世間還有人跟自己同病相憐,似乎就沒有那麽難過了,清河也是這樣想得。


    但是宋畫祠接下來的話又否定了她這一想法。


    隻聽宋畫祠道:“我曾經被人追殺,忍辱負重逃了一路,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自己能夠活下去,直到被人追殺到懸崖邊上,最後一鼓作氣甚至從懸崖上自己跳下去,我想,我那時候的絕望大概不比你少。”


    清河果然被她的話分了神,但事實上,宋畫祠想起那時候的事情仍然會感覺到惶恐,那時候留下來的陰影也沒那麽容易抹去。但好在她心性堅定,可以鎮定下來。


    她接著道:“這還沒完,那人看我跳下去,甚至為了確定我能夠死成,便在最後關頭朝我散發毒箭,最後看我命中落下懸崖,才堪堪收手。可以想到,若是我沒有跳下去,此刻已經成為天地間一道遊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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