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的父親還活著,看到我跳這種舞,恐怕會憤怒地掏出手槍吧?


    可我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很好……


    我們的確跳舞了,而且跳了一整個晚上。管他的戰爭,管他的元首,管他的親善,隻要握上她的手我就擁有了一切。


    “你真美。”我恨自己不是個詩人,說不出那些美麗的辭藻。


    “你很誠實,我允許你問我一個問題。”


    “問你什麽?”


    “我是什麽人,我來自哪裏,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所有男人見到我都會問我這些……”艾琳一下子拋出很多疑問。


    我想了想說:“隻要你能給我做一次模特,你的世界就會對我打開。”


    “畫家先生,你對多少個女孩說過這種謊話?”她捏了捏我的鼻子,“為什麽我在你臉上看不到一點羞愧?”


    “我沒有騙你。”我像個急於對老師證明自己的學童,“請給我一個機會證明自己。”


    “你真是特別呀,畫家先生!好吧,那我們最好快一點離開。”艾琳鬼鬼祟祟掏出一串鑰匙,“我剛才‘恰好’撿到了占領軍司令的司機遺落的鑰匙。”


    “起碼我們知道了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我笑著說,“你是個罪犯,一個賊。”


    “快!我感覺他已經開始懷疑我了。”


    我們蹲在吧台後躲開衛兵的視線,捂住自己的嘴巴,強忍著笑聲溜出舞廳,臨走前還拿走了舞廳裏最後一瓶香檳。


    舞廳裏,沒人注意到那輛梅賽德斯六輪防彈禮車悄悄駛出了車庫。


    我們穿行在空無一人的巴黎街頭,她打開了敞篷,脫下鞋赤腳站在車座上,伸出雙手感受著風從指間吹過,興奮地尖叫著。


    那一晚,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自由和快樂。


    第二天清晨,我在住處的閣樓畫室裏醒來,身邊的她依然睡得香甜。


    “為什麽?為什麽會是我?”我悄聲地問上帝,為什麽這樣一個天使般的女人,會選擇了我。


    “因為你是特別的。”她微微睜開眼甜甜地笑著,隨即又沉沉睡去。


    床腳的畫布上舞動著一個快樂的女人,裙擺飛舞像是一朵絢麗綻放的玫瑰。那是我人生中最滿意的一幅作品,永遠無可替代的《跳舞的艾琳》。


    昨晚我迫不及待地進入了她的世界,就像我的老師柳先生所說,人類的感情世界果真比古董複雜得多,像一座永遠走不出去的迷宮。


    從那個幻境中,我看到她是一個職業模特,為很多著名的畫家工作過,所以被邀請到那場舞會。我看到她的童年是在一座簡陋卻溫馨的農場裏度過的,父親母親都很愛她。我看到她第一次踏入巴黎的那一天從心底裏發出的快樂,而那快樂也感染到了我。我看到了舞會,看到她第一次作為模特的作品被展出,一切的片段都是快樂明亮的。而其中最讓我欣喜若狂的,是看到了一位笨拙的少校軍官向她走來。


    那是我,我也是她快樂的一部分!


    唯一讓我有些擔憂的是,她對外界隱藏了自己的猶太血統,她的母親是一名猶太人。在那個瘋狂可怕的年代,僅憑這一點就足夠把她送進地獄般的集中營。可那又怎麽樣?這場戰爭和那些屠殺掠奪本來就是不義的、愚蠢的!現在有了我的保護,艾琳至少在這間閣樓裏是絕對安全的。


    那之後的日子裏,我進入了創作的高峰期。繪畫從前隻是我的一個習慣,後來是一個痛苦的工作,現在則是我最快樂的事情。因為我的模特是艾琳,我的愛人。我們在閣樓上瘋狂地作畫,我想捕捉住她生命中的每一個瞬間。有時她會穿上最盛大的裙裝,像一位真正的伯爵夫人似的端莊地坐在畫布前;有時她隻是在月光下圍上一條潔白的床單,裸著象牙白的肩膀,對我笑著,就像沐浴在聖光中的維納斯。


    我們沒有結婚,但巴黎藝術界沒有人不知道我們在一起了。當然,這也要歸功於我的那一係列以艾琳為主角的作品。可是當時即便是在法國,這也很難讓人接受,許多藝術家都擁有情人,但很少像我們這樣公開地同居,更不會在作品中反複描繪。藝術家們的社交圈子漸漸地將我們排除在外,我們不再被邀請參加各種沙龍舞會。我想如果我不是德國軍官,他們很有可能已經把我當成社會流氓驅逐出巴黎了。


    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們之所以這麽做,另一個重要的理由是他們失去了艾琳這個完美的模特。每一個畫家都夢想擁有一位完美的模特,比如達·芬奇的蒙娜麗莎,拉斐爾的瑪格麗塔,莫奈的卡巴耶。偉大的畫家與長期合作的模特大多最終成為情人,像艾琳這樣的女孩,更是有無數人恨不得把她據為己有。他們卻都沒有想到,一個從德國來的伯爵少爺搶走了他們夢中的情人。


    我的作品在評論界很快掀起了軒然大波,有些評論家認為我的用色太過明亮,畫麵太過俗套,和真正的藝術比起來,像是時尚雜誌封麵攝影那種廉價品。但慢慢這些評論家們也閉了嘴,開始寫文章誇讚我引領了整個巴黎的時尚,現在艾琳的時裝已經成了巴黎貴婦們的穿衣指南。


    隻有陸軍俱樂部裏那些軍官們才會對我抱怨:“為什麽不多畫一點我們英勇的士兵和我們激昂振奮的衝鋒隊員?還有我們的農田和工廠裏勤勞強壯的德意誌女性?”


    “很遺憾,我的畫作征服了巴黎的民眾和評論界。難道這不是已經達到了我們親善的目標麽?”


    對此他們也無話可說,隻能任由我在巴黎繼續住下去。我和艾琳在一起時始終如膠似漆,快樂如始。


    這種快樂直到我在一次畫展上看到了另一幅畫為止。那幅畫叫《悲傷的女人》。


    我不得不承認那幅畫很美,畫麵上的女人微鎖著雙眉,哀傷得如同冬日來臨前最後的陽光。這讓我想起柳先生告訴過我的一個故事,講的是中國古代一位叫做西施的美人,她為了自己的人民嫁給了敵國的國王,去迷惑他的心,讓那個王國衰敗,但她後來卻真正愛上了那位國王,於是她的臉上始終帶著那種哀傷。


    這是一幅偉大的作品,無可挑剔,卻令我心碎。因為那幅畫中的女人是我的艾琳,而且她的脖子上還戴著上個月我送的珍珠項鏈。這就意味著,艾琳在和我在一起的同時,也在為別的畫家工作。而那個畫家,卻捕捉到了那麽永恒的瞬間。


    我傻愣地站在原地,回想著和艾琳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幅我畫給她的畫,每一個關於她的夢境。為什麽?為什麽我就從沒有捕捉到過這個哀傷的瞬間?或者說,她刻意在我眼前隱瞞著什麽。我的老師以前提醒過我,人心是複雜的迷宮,我難道真的隻看到了迷宮的一個角落?


    “很讓人震驚,不是麽?”一位評論家站在我身後嘲笑道,“你的筆下她隻是個時裝模特,而在皮埃爾的筆下她卻像是蒙娜麗莎。”


    是他!那個叫皮埃爾的畫家,和我在那場歡迎宴會上曾有過一麵之緣,是個多情浪漫而且英俊的年輕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一天艾琳是他邀請來的客人……


    “不要被她聖母般的笑容所迷惑,我想你並不了解這個婊子。”評論家笑著拍我的肩膀,像是在安慰我。


    “你在說什麽?”我惡狠狠瞪著他,準備打他一個耳光,讓他把那兩個冒犯的字眼兒吞回肚子裏!


    評論家聳聳肩說:“不隻是你和皮埃爾,這漂亮妞兒曾經和一位法國軍官有過婚約,但是在新婚的當夜,新郎就拋棄了她。據說是因為這個女人很天真地向丈夫坦白了少女時失貞的經曆,那個軍官忍受不了那種恥辱,當時就離開了,她也被趕出了家鄉,輾轉來到了巴黎,在貧民區的紡紗廠工作,後來被去‘參觀’下等妓院的畫家們遇到才成了模特。你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有過人的天賦,她有天使的麵孔和婊子的心腸,男人們不過是她手中的玩物,據我所知,皮埃爾已經是她的第五位‘雇主’了。你是第六位,因為你比皮埃爾更有錢,更有權勢。”


    街上響起了刺耳的警報,那個討厭的聲音像烏鴉的叫聲,仿佛一把鈍鏽的鋼鋸割裂了聽者的心,鮮血淋漓。


    “別在意,我的伯爵閣下。這種妞兒在巴黎有的是,你隻是被這座城市的浪漫漩渦卷了進去,我們都經曆過這種事情。”評論家拍拍我的肩膀,輕鬆地走開了。我握緊的拳頭鬆掉了,我的身體陷入了冰冷的深淵。那種感覺就像回到了小時候在輪椅上的那段日子,無力、麻木,在黑暗的長河中漂流,完全脫離了自我的控製。


    原來那一切的快樂都隻是偽裝,原來我引以為豪的作品隻是虛假騙局的衍生品。


    原來她並不愛我,那些愛隻是金錢和權力掩蓋下的謊言。


    那天晚上我回到閣樓時已經爛醉如泥。


    我隻記得自己向艾琳大聲地咆哮著,把整個閣樓裏的東西全部砸爛了,扯下了掛在牆上的那幅《跳舞的艾琳》,把它撕成了碎片,連同她所有的衣物一起扔出了窗外,嘴裏不斷重複著一句話:“婊子!你個下賤的婊子!”


    她隻穿著睡衣,哭泣著,天使般的麵容被淚水席卷,赤裸的肩膀顫動著,像狂風中的枯葉。但是她沒有一句反駁的話。她越是沉默就越是令我憤怒,因為這意味著她承認了我說的一切!我就像一個傻瓜一樣被欺騙了,也許我現在依然是個腦癱患兒,才會像個木偶似的被人隨意擺布著。


    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憤怒,把她無情地推出門外,像把一條流浪的野狗趕到了街上。


    我眼看著她赤腳撿起一件件衣服,哭泣著把它們收進皮箱裏,最終又把那幅破碎的畫一片片撿起,像保存深秋的最後一片落葉一樣把它們收好,最後孤獨地走進了巴黎的深夜。


    一個猶太血統的女人在宵禁的巴黎獨自行走在街上,我不知道等待她的命運將會是什麽,但我知道,那跟我已經沒有關係了……


    她走後的一個月,我從未清醒過,那種感覺就像是人的脊骨忽然被抽出了身體。每一天都從某個酒吧開始,醒來後卻發現自己在另一個酒吧之中。我聽別人說她從閣樓離開時已經懷孕了,天曉得那是跟哪個“雇主”育出的野種。


    也許是皮埃爾吧,那家夥本來就是巴黎出了名的浪子。


    可是我後來見到了皮埃爾,同樣是在一場宿醉中醒來,發現他正坐在吧台的另一端,把白蘭地像喝止咳藥水一樣灌進自己的肚子。


    他也發現了我,端起酒杯醉醺醺地走過來。我抑製住了自己想要拿起吧台上那把削檸檬的刀捅死他的衝動,因為我早已經麻痹了……為那個女人殺人根本不值得。


    “原來你在這裏,我已經找了你很久了。”皮埃爾慘笑,嘴巴咧開得像一道傷口。“在我喝完這杯酒之前,請你滾開。”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他擁抱了我,或者說是跌倒在我身上,“對不起,那幅畫本不該出現在畫展裏的。”


    “這有什麽意義麽?”那個家夥身上的氣味像是剛從豬圈裏出來,哪裏還像是個年輕有為的畫家?我為我們的遭遇感到悲哀,一時間遏製住了想要把這個已經沉入深淵的年輕人推進塞納河裏的衝動。


    “不,你不明白!一切都是我的錯!”皮埃爾激動地噴著口水,“你不能怪艾琳,是我逼她的!”


    “你在說什麽?”我不耐煩地推開他。


    “是我逼她的,是我逼她最後做一次我的模特。”皮埃爾痛苦地撕扯著自己金色的長發,“失去了她之後,我已經無法作畫了,她是我的繆斯女神。我想要最後一次機會,創作一幅完美的作品!我威脅她如果不答應,就把她肮髒的過去告訴你,還要把你窩藏猶太人的事情告發給當局,讓你對她失望透頂,讓你們受到審判!”


    “然後呢?”一個月的酒精在那一刻忽然消散了,我感到有些冷,冷得像是巴伐利亞的冬天。


    “她哭著懇求我,懇求我的寬恕,她說你是個善良的人,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你是她的救贖,你是特別的……”


    “所以你畫了那幅畫……”我手中的杯子無聲碎掉了,滾熱的血漿噴出。我終於弄懂了那個如鬼魂般糾纏我的問題。之所以我進入艾琳人生幻境,看到的都是美好快樂的,是因為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是真實地快樂著;而皮埃爾的那幅畫中的哀傷,也是真實的。


    “是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也不想傷害她,我還愛著她……”皮埃爾跪在我的麵前,像一個在主麵前懺悔的罪犯,“可她現在已經失蹤了,隻有你能找到她,求求你……她並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女人。”


    “去死吧!”我憤怒地舉起拳頭,卻沒有砸下去,因為我沒有這個權力。


    是我把艾琳趕出了家門,是我把她推入了深夜的巴黎,是我撕碎了我們第一幅畫,親手撕碎了我們之間的一切。我有什麽資格譴責麵前這個可憐的人呢?他已經受到了良心的譴責,而我是最應該被譴責的人。


    我的老師曾經對我說過,人心要比那些曆經千年的古董還要複雜,不要以為看到了迷宮的角落就能判斷他所有的人生。可我卻忘記了老師的教誨,狂妄地認為自己洞悉了真實,判決了這場愛情的死刑,我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那間酒吧,把同樣悔恨的皮埃爾留在身後,獨自走進黑暗裏。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我隻想找到艾琳,在一切壞事情發生在她身上之前找到她,我已經不能讓她承受更多的痛苦和不公了。


    我去了每一個我們曾經去過的地方,找了每一個認識她的人,甚至去了黨衛隊總部偷偷翻閱被捕猶太人的花名冊,可是一無所獲。她就像一滴落進汪洋大海中的淚水一樣消失了,無影無蹤。


    一個月之後,我回到了我們曾經彼此相擁的那個閣樓,坐在破碎的家具中間,眼中全是她的影子。


    那把椅子她最喜歡了,是我們一起在美院街的一間小家具店選的;那個花瓶是她在我們去陶藝作坊參觀時做的,那天她的鞋子被我笨手笨腳地用泥巴弄髒了,她為了“報複”抹了我一臉陶泥;那床上的枕頭她曾經熟睡在上麵;那扇窗投進的月光曾經灑在她迷人的裸體上……


    “你是特別的!”


    那句話仿佛就像是剛剛才在耳邊說過,而那個世界上最珍惜我的人已經不見了,而她在被我趕出這裏時,還懷著我的孩子……


    老師曾經警告過我,不要用我進入幻境的方式去畫人,因為當失去那個人的時候,我就會失去所擁有的一切。


    他的警告真的成了現實,從那天開始我已經不能再進入幻境了,甚至不能用畫筆畫出一條筆直的線。那個上天賜予我的禮物,當年來得那麽突然,卻也走得那麽突然。我終於懂得了他警告中的意思,就算我沒有用妖物的畫法去畫艾琳,在失去她之後我也不能再畫出令自己滿意的作品了,就像皮埃爾一樣。


    在我離開那間小酒吧的第二天清晨,人們在塞納河裏撈起了皮埃爾的屍體……


    我像魔鬼逃離聖光一樣逃離了巴黎,那座城市已經烙下了深深的印記,在那裏的每一秒我都為自己犯下的罪惡感到羞恥。可皮埃爾卻比我幸運,起碼他已經得到了解脫,而我卻隻能苟且偷生下去。


    因為我還抱有一絲希望,希望自己能夠找到她,找到我的艾琳,償還我虧欠她的巨債。


    我的上司以精神崩潰為由將我免職,而希特勒稱霸世界的野心也同樣在一夜之間崩潰了。盟軍在諾曼底登陸,蘇聯人開始反擊,在紅軍的旗幟插上柏林國會大廈的那一刻,鋼鐵和鮮血鑄造的帝國最終可恥地崩塌了。


    戰爭結束了,因為我隻是一名服從命令的軍人,所以並沒有遭受到審判。可這已經沒有任何必要了,我早已被判處終身服刑。我回到了家鄉的莊園,卸去了貴族的稱號。在和平來臨之後,利用自己的財富和品評藝術品的經驗,做了一名收藏商人。


    我的財富越來越多,我的腳步走遍了世界,我在世界上每一個大城市都開辦了自己名字命名的辦公室,我買了一艘遠洋輪船,自我放逐在大海之上,辦起了巡回畫展,舉辦各種盛大的舞會。


    而我做這一切的目的隻是為了讓艾琳看到我的名字,讓她能夠找到我,如果她還活著的話,如果她肯原諒我的話……


    現在的我已經年過百歲,我已經無法支撐長途的旅行了,這是我的第五次世界之旅,也將是最後一次。


    我不再抱著能找到她的希望,這隻是我贖罪的儀式。我不會傻到認為自己死後能夠上天堂去和她相見,我想迎接我的,隻會是來自地獄的烈火。


    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那火燒得更劇烈一些。


    “所以你要找我做什麽?”白起喝完了杯中的烈酒,靜靜地看著海因斯,他依然是那個一無所有的老人。


    “我知道您有一種藥物,叫做桃源鄉,能讓人重新回到自己最美好的夢境回憶……”老人懇求著,“在我臨死前還有一個奢望,我想回到那一刻,回到我們初見的那個夜晚,那個舞會,那個閣樓,看到那個美麗的、快樂的、跳舞的艾琳。為此我願意獻上自己所有財產。”


    “這個交易不能達成,因為你的財產對我來說毫無意義,你最珍貴的那個東西已經失去了。”白起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口,“還有,桃源鄉的虛幻對你來說隻是個安慰劑,對你找回那件東西沒有任何用處。”


    壁爐中的柴火漸漸熄滅,隻剩下零星的火星,窗外的風吹卷進來,灰白的餘燼飄散在空中,像是被汙染的雪,狂亂中碎成更小的灰燼,直到消失在肉眼中。衰老的男人望著它們,眼中寫滿了哀傷。


    伍


    林夏直到現在想起那個場景都覺得反胃!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真正的藝術創作就要有犧牲!”紫薯興奮地給她指了指滿牆裸女的畫像,“這些女孩都曾像你一樣,可是現在你看這些畫多麽的自然!衣服和道德都是束縛藝術的鎖鏈,我現在就是要幫你打破枷鎖,解放——”


    “解放你個頭!”


    紫薯話隻說了一半,臉上就挨了一擊飛踹,緊接著是一段十二連擊接超級必殺技。


    林夏憤怒地走出畫室時,畫家先生已經腫成一坨行為藝術了。


    他應該慶幸林夏是閉著眼睛打的,而且壓根沒有用自己最擅長的掌法打他,否則落在林家六十四路金絲纏刀手之下豈能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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