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違約金來威脅我呀?”沈醉好像很吃驚,衝林夏笑笑,“林小姐,你覺得我們該怎麽回答天野先生這個問題呢?”


    “毛毛雨啦,毛毛雨啦!”林夏心領神會,扭動腰肢搖曳生姿,隻聽得周圍哢哢一片快門聲。


    “有意思,你以什麽身份參與競購,中國飲食業的領袖人物?還是中國餐飲界的救世主?白騎士?”天野虎徹克製著怒氣,但林夏已經可以感覺到他的妖氛覆蓋了整座滿漢樓。


    “這個我們私下交流,”沈醉靠近天野虎徹耳邊,他的動作那麽親切,簡直像是好兄弟之間的耳語,“別玩了你這個死妖怪,你收購滿漢樓的目的我很清楚,你私下裏做的那些債務操作我也很清楚。你設置了巧妙的財務陷阱,逼得滿漢樓破產,不得不把店麵賣給你。可你知道滿漢樓如為什麽會那麽窮麽?是因為我在對麵開了fugin啊,是我的fugin把滿漢樓壓製得快要破產了。你想從我手裏搶食麽?”


    “原來你也……”天野虎徹的目光驟然凶狠,像警覺的獨狼。


    “不不,你誤解了,我對並購滿漢樓沒有興趣。我隻是跟陸主廚有點私怨,挾私報複而已,我就是要壓著滿漢樓打。”沈醉微笑,“可是今天,即便滿漢樓要倒,也要倒在我的手裏,而不是你天野虎徹。”


    “好好好,”天野虎徹忽然爽朗地大笑,“那fugin就是黑石料理在中國的第一個競爭對手了,期待fugin在競購中的出色表現。”


    “耍錢有什麽意思?”沈醉聳聳肩,“你我都是廚師,都是廚藝錦標賽的獲獎者。那麽就由各位媒體業的朋友們作證,三天之後還在這裏,咱們做一次廚師之間的較量,為了公平我會請世界廚神大會的評委會來做評判。我退出廚藝錦標賽的原因,就是因為你要來,我有興趣和你單獨比比。”


    “贏了輸了又怎麽樣?”天野虎徹一愣。


    “我輸了我就退出競購咯,繼續玩我的fugin。”


    “你贏了呢?”


    “逛逛故宮和頤和園,”沈醉拍拍天野虎徹的肩膀,“欣賞一下中國建築的美學,然後買張飛機票回日本去,你還指望我送你麽?還有,別讓我在京城遛彎的時候看見黑石的招牌,我這個人手欠,怕會衝上去砸的。”


    天野虎徹含怒不發:“沈先生你覺得競購滿漢樓這種大事是比比廚藝就能解決的麽?這可是黑石料理進軍中國的第一戰,我輸了你就想黑石料理也退出中國?”


    “那就加點籌碼吧。”沈醉淡淡一笑,從腰後抽出一柄古銅色的單刃匕首,紮在麵前的桌子上,釘死了那份合同,“你贏了,這柄刀你拿走。”


    天野虎徹的神色忽然變了,眼神既貪婪又敬畏,仿佛那柄微微顫動的刀是條活龍。


    “三天之後,我來取刀!”沈醉跳下發布台,也不跟陸雨嵐打招呼,頭也不回地走進門外的大雨裏。


    聚光燈下,那柄刀的刀身上刻著若隱若現三個字的銘文……


    “河·豚·毒”!


    伍、虎徹


    大雨傾盆,黑石集團北京總部裏一片漆黑。


    這座官邸式的建築曾是一位清朝王爺的王府,五年前被黑石集團以高價買下,頂尖的室內設計師把它改造  為一座日式風格的殿堂,各種陳設都是從京都直接漂洋過海運到北京的。


    身著和服的天野虎徹端坐在巨大的屏風前,屏風上繪製著慘烈的戰爭場麵。


    公元1592年的壬辰戰爭,日本霸主豐臣秀吉入侵朝鮮,最終敗在朝鮮名將李舜臣和明朝水師的聯軍之下,日本對亞洲大陸的野望就此終結。畫麵是典型的日本“浮世繪”風格,熊熊烈焰包圍著日本戰船,懸掛大明水師旗幟的巨艦把無數的箭矢投向日本戰船,鬼魅般的人影躍起在半空之中,提著沾滿鮮血的利劍。


    屏風前方是一張巨大的led屏幕,屏幕上顯示著那位遠在日本麵如刀削的老者。


    老者就是黑石集團總裁、天野家家主,天野照。


    天野照緩緩地睜開雙眼:“虎徹,這麽晚召開網絡會議,是滿漢樓的收購出了問題麽?”


    “很抱歉,今晚的收購並沒有達成,由中國人沈醉控製的fugin集團沒有任何預兆地加入了競爭。”天野虎徹微微欠身,“不過這隻是個小插曲,我會解決的,最終滿漢樓一定會屬於天野家族。”


    “對這起收購,家族的長者們至今心存疑慮。滿漢樓真有你說的那麽神奇麽?”


    “那個傳說我已經設法印證過了,在過去的三百年間,每隔一百年都會有一位神秘的客人在那間飯店裏舉辦一場宴會。他非人非妖,卻全知全能,可與天道媲美!有人說他來自天界,有人說他來自地府,也有人說他來自蓬萊!參加那場宴會的妖物都有機會獲得天啟,獲得天啟的妖物可以通透天機,逆天改命也不是難事。但邀請函極難獲得,想要得到邀請,最便捷的手段就是成為滿漢樓的主人!”


    “虎徹,你是我最有成就的孫子,”天野照歎息,“我也知道你對問鼎中原有著巨大的野心,但不要忘記我們天野家為了問鼎中原曾經支付的高昂代價。你身後屏風上所畫的就是我們曾經的失敗,在那場慘烈的戰爭中,我們勸說豐臣秀吉大人傾日本國力進攻朝鮮,但最終我們戰無不勝的艦隊和火炮手卻被那個神秘的惡魔擊潰在朝鮮的大海上!如今你覺得獲得了那個天啟,我們就能掃平通往亞洲的道路麽?”


    “我當然不會忘記那個惡魔,就是他殺死了父親!”天野虎徹微微顫抖。


    他顫抖,不僅僅是因為憤怒,更多的是畏懼。


    他曾經親身參與那場慘烈的海戰,作為妖物他的壽命接近無限,可那一夜,卻是他和死亡距離最近的時候,以至於第二天太陽升起時,他還在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活著。


    他依稀記得,那個從明朝戰艦上躍起的神秘惡魔,背後是巨大的圓月,他落在日本戰艦的船頭,鮮血隨即染紅了整條戰船。


    曆史學家都說是李舜臣的“龜船”起了決定性的作用,但真正阻擋日本妖物的,是那個隻有一人雙劍的神秘人。


    “但幾百年過去了,那個惡魔再也沒有出現在中原大地上。我想他應該已經死了,沒有妖物能逃得過天劫,越強大的越是如此。


    除了他,中國再沒有人能擋得下我們天野家的‘虎牙突’!“天野虎徹低吼,”天野家曆代的野望,必將在我手中變成現實!”


    “死了麽?我真希望他死了。”天野照低聲說。


    “我今天還見到了另一件足以打動家主您的東西。”天野虎徹繼續說,“那柄我們夢寐以求的魔刀——河豚毒!”


    “河豚毒?”天野照的瞳孔驟然放大,“你親眼所見?當真是河豚毒?”


    天野虎徹頷首:“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銘文和妖氣是無法造假的!現在它的持有者是一名廚師,我的宿敵,沈醉!他也是fugin的董事長!”


    “真是天意!河豚毒……那是一柄屠龍的刀啊!”天野照輕聲歎息。


    “屠龍?”天野虎徹一驚,“這我倒是沒有聽說過。”


    “是的,所謂河豚毒,並非廚師該用的刀,而是屠龍之器。”


    天野照口氣中帶著罕見的敬畏,“那柄刀是天外的神器,非銅非鐵,是由一塊隕星鑄成的。上古時劉累為夏帝孔甲豢龍,一雄一雌,劉累要將雌龍做成肉羹獻給孔甲,試遍天下利器,唯有一柄刀能切得動龍肉。傳說那天刀鋒劃過龍鱗,沸騰的龍血噴湧而出,那柄刀經過龍血的淬煉,鋒利無比,可避百毒!後世的廚師不知道這個典故,因為它可以辟毒,才成了絕世的廚刀。世間再無龍肉,唯有河豚才是極致鮮美的象征。河豚雖然鮮美絕倫,但劇毒卻讓人生畏,而此刀卻能讓河豚之毒迎刃而解,所以有了‘河豚毒’這個名字。以屠龍之刀料理佳肴,真是殺雞用牛刀的完美注解啊。”


    “那種滅殺天下的武器,竟然淪為廚刀!真是可惜!”天野虎徹扼腕。


    “可我還是很疑惑,這樣的武器為何會淪為廚刀?這種武器又為何會蟄伏在那個名為沈醉的人手裏?”


    “對於沈醉的背景恕我了解得還不多,但若說屠龍之人我看他是顯然不配的,充其量不過是中國人所說的名廚而已!”


    “名聲可以炒作,但河豚毒之主這件事卻無法造假。這個人既然能掌握河豚毒,想來也是神話般的人物,當年的那個惡魔……跟他有關係麽?”


    “神話又如何?他不過是個縱情聲色,煙火中討食的廚子!”天野虎徹冷笑,“請爺爺放心,所謂廚藝,隻是我們天野家借以揚名的工具,您也說過,我的真正身份是天野家的殺神……殺神又何必畏懼一個技藝精湛的廚子呢?他會的我都會,我會的,他可不懂!”


    天野虎徹忽然伸手,猛地拔出麵前那把長刀,淒厲長鳴之中,長刀之上隱隱升騰起黑色火焰,如地獄深壑中的罪惡之火。他眼中駭人的妖氣刹那間暴漲,讓天野照都皺了一下眉頭。


    “是時候讓河豚毒試試我這柄‘虎徹’了!”天野虎徹傲然道。


    陸、陸雨嵐


    大雨一直下,城市像個迷失在其中的孩子。與滿漢樓相隔幾條街的路口,摩天大樓肅穆挺立在雨中,像是沉睡的巨人。


    陸雨嵐站在雨中,任雨水一絲絲帶走體溫。猶豫了很久之後,她推開了那扇考究的鍍銀玻璃門。


    “很抱歉陸小姐,係統裏沒有您的預約記錄,我不能讓您上樓去見沈公子。不過您現在可以給沈公子打一個電話,如果您有他的親口許可,就可以直接上樓了。”值班經理委婉地拒絕了陸雨嵐的見麵要求。


    “我沒有他的電話。”陸雨嵐低聲說,鵝黃色的雨衣依舊在滴著水。


    今晚雨太大了,她打不到車,隻好騎著自行車來找沈醉,卻被盡職盡責的值班經理擋下了。這也沒辦法,畢竟沈醉住在每平方米15萬的頂級公寓裏,有24小時能說倫敦腔英語的管家服務,要不是有這樣負責的管家,沈醉還不被那幫女記者天天堵著門要求采訪?


    “您沒有他的電話?”經理沉下臉來,“陸小姐,方便的話請告訴我您跟沈公子是什麽關係?他預留的公寓訪客名單裏也沒有您的名字,你們應該不是同事吧?是朋友麽?”


    “朋友?”陸雨嵐一怔。


    她和沈醉絕對算不上朋友,可不知從何時開始,“沈醉”這個名字就和她的人生糾纏在了一起,不管她怎麽躲怎麽逃,卻總是和他劈麵相逢。


    對於別的女孩來說,這或許是天大的機遇,無異於是天上掉餡餅砸在自己頭上。


    但陸雨嵐偏偏不喜歡。沈醉確實風度翩翩,也確實家富萬金,他對女孩子都很好,一舉手一投足都是人們視野中的焦點,那些曾經得他青睞的女孩,即便之後被他在電話本裏拉黑了,也還是得意地宣稱自己曾和那位公子那麽親近,隻差一步就可以相伴終生。可如果沈醉會和某個女孩相伴終生,那他又不是沈醉了,像是從天上跌回了人間。


    陸雨嵐會心動的那種男孩是優雅的、溫和的、專一的、簡約的、不被世俗糾纏的,可沈醉剛好五毒俱全。陸雨嵐並不是很纏人的女孩,但她希望電話過去的時候男孩總能安靜地聽她說兩句話,可沈醉卻是那種他隨時會來找你,而你總是找不到他的人。


    陸雨嵐想找人幫她一起打理滿漢樓,可提起滿漢樓沈醉就會露出一種“為什麽我們不把那破東西拆掉呢它已經過時啦”的微笑。


    陸雨嵐也許有點晚熟,但是並不傻,這些年沈醉說得好聽點是咬定青山不放鬆地盯著她,說難聽點就是條咬住拖鞋不動口的小狗,滿漢樓在那條街上開了不知多少年了,沈醉偏要在對麵開一家fugin來打擂台,你一家新式餐廳跟街坊們吃的老館子打什麽擂台呢?你取悅的是紅男綠女,我服務的是大爺大媽,可沈醉偏要推出給大爺大媽吃的低價自助早餐,賠本從陸雨嵐手裏搶客人。要不是fugin,滿漢樓雖然沒落,卻也不至於到得賣店解散員工的地步,要說這一步陸雨嵐真是咬碎銀牙才下的決心。


    好!沈公子!我小店打不過你,我不做了行吧?這時候沈公子倒不樂意了,一臉狠勁地衝進來找買家的麻煩,好像滿漢樓是他的東西。


    悔不該當初打了他一個耳光啊……那年陸雨嵐才16歲……


    “要是別的時間我就去幫你問問了,可今天沈公子有客人。”


    經理表示愛莫能助,“我們哪好去打攪呢?”


    “又有新妞來過夜麽?”陸雨嵐麵無表情。


    “這個……”經理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看眼前這個濕漉漉的姑娘眉眼也是利落得很,不會是被沈公子從微博微信電話本裏拉黑的女孩中的某一個吧?


    其實陸雨嵐倒是無所謂,從初見沈醉到現在,他不知道換了多少個女朋友,作為競爭對手,陸雨嵐比任何人都了解沈醉的私生活,她早就習慣了。她打心眼裏看不起那些跟沈醉在一起的姑娘,比如今晚跟他一起來滿漢樓的那個女孩,做作得活像個國產電視劇裏的三流演員。鬼知道那些女孩在想什麽,明知道他換女伴比換襪子還快,還是有無數女孩想要倒貼上去。


    尊嚴?這時代還提尊嚴這個詞也許是陸雨嵐自己老土了。


    這時前台的電話響了,經理拿起話筒,忽然間就站直了,好像是士兵聽到了將軍的命令。


    他放下話筒,把陸雨嵐引到電梯前:“請到21層,沈公子說您是他的貴客,想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不用通報,說以後要是他不在家就讓我開門送您進去休息……”


    “哪個房間?”陸雨嵐問。


    “隻有一扇門,那一整層都是沈公子的家。”


    觀景電梯急速爬升,雨水從玻璃罩上流過,留下年輪般惆悵的水紋。


    拚花大理石地麵光可鑒人,走廊盡頭,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孩倚在門邊等候陸雨嵐。


    那個女孩陸雨嵐今晚剛剛見過,似乎是叫林夏,當時她穿著一身精致的黑色晚裝、萬般眷戀地倚靠在沈醉身邊,現在卻隻穿了一件男式亞麻白襯衣,露出兩條光潔的長腿,赤著腳,一頭長發濕漉漉地披散在肩頭。


    “你好,我是林夏,沈醉正在洗澡,讓我先招待你。”女孩甜甜地笑著。


    您自己這身也像剛剛從他浴缸裏爬出來的吧!那混蛋果然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紈絝子弟!陸雨嵐怒從心頭起。


    “小夏,怎麽不讓陸小姐進門呢?”聲音清朗而遙遠,讓人有些恍惚。


    沈醉漫步而來,穿著一件浴袍,用浴巾擦拭著頭發。陸雨嵐和他清澈的眼睛隻對視了一秒,竟然就忘記了自己默念已久的台詞……真奇怪,這麽個花花公子,放浪形骸了這麽多年,卻還能有這樣清澈的眼睛。


    “林夏小姐,我的一位好朋友。”沈醉為陸雨嵐介紹,“這次廚藝比賽,她將擔任我的全程助理。”


    “真的隻是朋友哦!”林夏擠了擠眼,語氣卻讓人很難相信這話的真實性。


    “能擔任沈公子的助理,林小姐想必也是一位優秀的廚師嘍?還沒請教您在哪裏高就?”陸雨嵐心裏冷笑。


    “隻是在法國藍帶做過兩年講師,現在暫時無業,閑著也是閑著,就來幫沈公子這個忙嘍!”


    陸雨嵐心中一凜,她雖然是個中餐廚師,可也知道法國的藍帶廚師學院,那是所有廚師心中的聖地,可以說是廚師界的牛津劍橋。在那個地方當講師的可都是德高望重的名廚,這個嬌滴滴的女孩竟能做到這麽高的位置?


    “雨嵐啊,有事麽?進屋談吧?”


    陸雨嵐一陣無語。她雖然很懷疑沈醉對自己的居心,不過料想自己不過是他千萬等待被獵取的女孩中的一個,所以從來對他不假辭色,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親近到可以被稱作“雨嵐”了。


    “不了!”她巴不得快點離開,“我來隻說一件事,請你放棄那場比賽,滿漢樓的事情,跟你沒關係,你fugin那麽大的家業,也不必在意滿漢樓。”


    “你怕我輸給那個小日本?”沈醉微笑。


    “我不管你們兩個的勝負,滿漢樓到現在為止都是屬於我的,有權決定它未來的是我,不是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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