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後院暫住治病的百姓解毒後,已經離開。偌大的庭院,隻有花顏一個人的聲音。


    花顏的性子,不撞南牆不死心,強得很。看這架勢,她今日勢必要與岑子墨死磕到底了。秦輕塵本來靠在門框上打盹,不知是門框太硬,還是她瘦的厲害,雖然隔著厚厚的衣服,但門框還是咯得慌。於是趁花顏不注意,踮著腳悄悄地離開岑子墨的院子,想要回去繼續補眠。


    誰知剛到院門口,遇到急匆匆回來的林逸陽,他拄著拐杖走得飛快,身上的青衫全是汗漬。當下正值深秋,天氣寒涼,不知什麽事能把他急成這樣?


    “林先生,您這是?”出於禮貌,秦輕塵先開口。


    “公主殿下,他們要將老爺挫骨揚灰,求您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幫幫忙。”


    秦輕塵攔住林逸陽下跪的舉動,他的腿骨尚未康復,走路已是勉強,萬萬不能跪的。


    “他們是誰?”秦輕塵有些糊塗,容城的毒是木雲族下的,要尋仇也得先找木雲族人,怎麽找上一個以一族血脈贖罪的死人?


    “是太子殿下的人。”林逸陽回道。


    “林先生,你留在這兒,看好子墨,薛老太師的事我會想辦法解決。”秦輕塵在心裏罵秦瑞榮是個豬頭,容城的麻煩全給他解決了,現在讓他掃尾,白撿一份天大的功勞,他正事不做,淨整這些麽蛾子。


    花顏聽到外麵的動靜,才知道秦輕塵溜了,忙追出來,小跑跟上秦輕塵,去收拾爛攤子。


    岑子墨自從聽到林逸陽與秦輕塵的對話,手中的書就沒翻過,等他眼睛再次聚焦,發現書本被他蹂.躪地不成樣子,幾點猩紅夾雜著眼淚,暈染開來,看不清原本的文字。


    “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帶你去瞧一眼,保證神不知鬼不覺。”卓然對案台後邊的少年說道。


    “不去了,我隻是薛家的邊緣人,連陪他們死的資格都沒有,看不看也沒人在乎。”少年將眼中湧出來的淚收回去,決絕在他的眼眸中一閃而過,再看已是一派清明。


    卓然看著縮在層層偽裝之下的岑子墨,他在別人承歡父母膝下的年紀,被迫一夜長大,沒了親人,沒了姓氏,什麽都沒了。


    他在心疼他,或者說是心疼曾今的自己。


    秦輕塵打了一個口哨,她的坐騎飛奔而來,翻身上馬,拉了一把花顏,兩人共乘一騎,向容城郊外的停屍房跑去。


    馬兒被關多日,好不容易出來放風,撒開馬蹄,可勁兒嘚瑟,馬蹄鐵與長街上的石頭相碰,滴滴噠噠作響。


    秦輕塵走得急,沒帶麵紗,所到之處,一片華光。


    不知誰喊了一聲:“快來看,是榮華公主。”


    聲音剛落,街上的門和窗戶紛紛打開,人們湧出來,想要一睹她的風采。太子殿下雖然來作了幾日秀,但百姓又不瞎。容城剛起禍亂,是睿王殿下不顧安危,強行破門而入,組織救人;接著榮華公主與帝師大人趕到,查出幕後元兇,找到解藥,替全城解毒。這些,他們都是知道的。


    馬速很快,眾人隻看到兩道倩影一掠而過。


    “我看到公主馬上有兩個人,是不是帝師大人回來了,老天有眼,保佑好人一生平安。”阿嬸雙手合十說道。


    “陳家嬸子,那是個女娃,不是帝師大人,我在濟安堂治病時,見過他們。”


    “李大娘,坊間傳聞寧王妃曾與帝師大人母親定有娃娃親,是真的嗎?”陳家嬸子問道。


    “是真的,公主一直帶著的銀鎖就是信物,銀鎖裏藏有一顆還魂丹,濟安堂的公子就是靠這顆還魂丹,才撿回一條性命。”


    “聽聞帝師大人乃曠世奇才,又生的極好,與我們公主倒是相配,可惜命運多舛,如今也不知道怎樣了?”陳家嬸子嘆息道。


    “那殺千刀的木雲族,當年他們遷來容城,我們可是幫了不少忙的,誰知道竟養了一群白眼狼,弄些歪門邪道,連帝師大人都著了他們的道。”李大娘越說越氣,手上切菜的刀往門框上一插。


    “是啊!敗他們所賜,帝師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容城死去近半數人,家家掛著白帆。”陳家嬸子紅了眼眶,她家算是幸運的,沒死人,但她娘家的幾個哥哥全沒了,幾個嫂子終日以淚洗麵。孩子們沒人管,餓得不行,隻能跑她家尋口吃的。


    李大娘的小兒子沒抗住,早早去了。喪子之痛,不是一日兩日能緩解的,雖然她麵子上樂嗬嗬的,但四下無人時,抱著小兒子穿過的襖子一哭就是半天,直到再也流不出眼淚,才作罷。


    容城這場禍事如龍捲風過境,來得快,去得也快。可百姓們卻要花費數月甚至數年,才能從這場災難的陰影中走出來。


    遠遠地看到,薛老太師一家的棺木被移出停屍房,放在大街的中央,周圍堆著柴火,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火油味,隻要一點火星子,就會燃起熊熊大火。


    三口棺木孤零零地擺在大街中央,連個圍觀的人都沒有。秦輕塵有些奇怪,太子這戲唱得再好,沒人看有什麽用!他放著那麽多正事不幹,跑這兒來跟幾個死人過不去,想要圖什麽?


    第49章 誆騙太子


    馬兒放慢腳步,溜達著前進,秦輕塵拉緊韁繩,在距離太子一丈遠的地方停住,隔著跪地的鄉紳們,眯著眼看向太子。與那日晚上在府衙大牢門前的急切不同,太子今日意外的淡定,眼角微微上挑,雙眸中透著一種等魚上鉤的從容。似乎害怕走火,他的人並沒有舉著燃燒的火把,跟他們主子一樣,悠哉悠哉地看著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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