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雪點頭答應。


    兩個月裏,淺雪再未讓慕容楓聽到什麽朝堂的事,她隻是悉心照料慕容楓,飲食起居,絲毫不差。


    期間蘇燁也將慕容楓照顧得無微不至,不敢有一點怠慢,甚至為了她,常不上朝堂,引得朝中大臣非議連連,隻覺得是慕容楓不讓蘇燁上朝,便又想起她是一枚“悍婦”,慕容楓在沉寂了一年後,又成了輿論的焦點。


    本來有朝臣看蘇燁連失二子,便都以蘇燁無後的事大做文章,想為他介紹妾侍,攀上和他的關係,隻是但凡提到此事,蘇燁都一口回絕了。


    朝臣們想起慕容楓是悍婦的事情,又想起蘇燁的妾侍程氏當初連人帶孩子都沒保住的事情,覺得那事多半也是慕容楓做的,便紛紛猜測,大抵不讓蘇燁納妾也是慕容楓的意思,他們不僅都在暗自碎語,說慕容楓小產了,是因果報應吧。


    九月初秋,慕容楓的身子好了些。


    此時天氣漸寒,西風蕭瑟,引得無數落葉翩躚。


    桂花海棠開了,爭奇鬥豔,便是曇花也有那麽一瞬的綻放,兜兜轉轉,歲月輪迴,唯有花開不變。


    慕容楓比起從前更顯瘦了幾分,她看著滿院的海棠,淡淡一笑,怪不得都說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花常在,而人總要變的。


    院子裏的海棠長勢極好,海棠香氣並不明顯,花蕾紅艷,似胭脂點點,西風之下飄飄蕩蕩,嬌柔紅艷,遠遠望去猶如彤雲密布,又似女子,微施粉黛,身段嬌媚,兩個月來,慕容楓從未出過府,唯有這些花木相伴,如今海棠被她悉心澆灌,倒是長勢極好。


    她正在園子裏剪著一支海棠枝杈,淺雪已經走到了她身邊,淺雪看到慕容楓雖眼睛看著那海棠,可眼神渙散,卻在想著旁的事,她便問道:“想什麽呢?”


    慕容楓回過神倆,慢慢的說:“昨夜夢到晴雲了,今天有點想她。”


    倘若現在在慕容楓身邊的人不是淺雪而是晴雲,慕容楓說一句她想淺雪了,那晴雲必定會笑著回應一句:“我也想了。”可淺雪不會這樣。她明白慕容楓這樣說,是近來淺雪做的事情不太讓她滿意,慕容楓認定淺雪知道墮她孩子的人,可淺雪卻始終不肯和她說明,下人對主子隱瞞,這是最要不得的,何況又是孩子這般的大事。


    淺雪明白,慕容楓對她有些失望。


    但她早已打定主意,不管怎樣,自己也是無法說的,怪隻怪自己為人太過精明,又不會掩飾,倘若自己真的能和晴雲一眼,什麽都不管,那倒還好了。


    她低頭思索了一下,然後換了個話題:“娘娘,邊境出了點事情。”


    邊境,慕容德?


    “啪。”慕容楓正剪下了一杈樹枝,聽著淺雪所說,她便有些焦急的對淺雪說:“可是我爹,出了什麽事?”


    “娘娘可還記得,之前右相大勝叛軍,將叛軍首領高順被右相射死之事麽?”


    慕容楓回想一下,隨即點頭:“當然記得,那時先帝尚還在世,那場征戰我爹大勝,他卻不回京城,要清除叛軍餘黨,將天下叛兵都硃砂殆盡。”


    淺雪點點頭:“當日右相那戰雖殺敵一千,可也自損了八百,他便在荊州整頓兵馬,休養生息。可沒想到,那戰之後,餘黨迅速整兵,又招募上萬新兵,重新和右相一戰。人言驕兵必敗,右相自之前那戰,兵馬盡成驕兵,再無什麽征戰的心思。叛兵將右相誘至金林渡口,將他三麵夾擊,右相終是吃了敗仗,將士奮力將他救了回,可這一戰折損的兵馬不計其數。”


    慕容楓不可置信的說:“我爹敗了?”


    “是。”


    “那他可曾受傷?”


    “沒有,唐逸在金林口將他救出,他並未救出,隻是折了打扮兵馬。”


    慕容楓聽到此處,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隻要人沒事那便好,她將剪下的一杈枝椏放在手中,然後問道:“那我爹現在在做什麽?”


    “除了休養生息、整軍再戰怕是也沒有別的法子,他上書給皇上,請皇上發兵相助,如今皇上還並未有所動靜,大抵還在思索該如何對待右相。”


    “皇上的想法到底重要,可我姐姐的想法才是重中之重,就要看她是否顧念父女之情了。”慕容楓略微嘆了口氣,淡淡的說,“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看來那些叛兵的實力不可小覷啊。”


    淺雪點頭:“右相如今是眾矢之的,不說別處,便是雍州一地,恐怕都對右相有些情緒,都說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流言一傳十、十傳百,隻怕是右相有的對付了,朝外如此,朝內更是如此,哪個朝臣不曾在右相手下受氣?天下人人都在盯著右相,他的勝負,與天下來說,有莫大的幹係。”


    慕容楓手中拿著那束枝椏,然後低低的問了聲:“淺雪,一支沒有首領,節節敗退的隊伍,真的能迅速的恢復,還打敗我爹麽?我爹為將三十載,也算是久經沙場、經驗豐富,怎就吃了敗仗?”


    “娘娘的意思是?”


    “我在想,會不會有人暗中幫了那些叛兵,給了他們什麽錢糧兵馬的支持,讓他們兵力可以迅速恢復?”


    “誰?誰有這樣的權力,有這樣的能力?”


    “啪。”慕容楓用剪刀剪下一個枝杈說:“一個有權力又有兵力的人,皇上不就是一個麽……”


    皇上是恨慕容德的,為了讓慕容德敗,他甚至不介意和叛軍暗中勾結。


    慕容楓想,不管皇上是否幫了叛軍,但至少他對於叛軍沒有做任何的動作,無為便是縱容,看來慕容德在皇上心中比叛軍更可怕。


    慕容楓嘆了口氣:“都說苛政猛於虎,我爹在民間怕也是個比虎更加駭人的人。”


    轉頭看著淺雪:“淺雪,你說,皇上究竟有沒有幫叛兵?不管他幫沒幫,他總歸是沒限製他們。皇上對叛兵無為,不怕養虎為患嗎?不知是什麽人,做了他們新的首領?能讓他們在這麽短的時間便重新恢復?”


    “叛兵的新首領,娘娘認得。”淺雪說了句。


    “哦?”慕容楓一怔,她在腦中搜羅了一下相識的人,卻怎麽也想不到誰有這般能耐,她問道,“是誰?”


    淺雪低低的說:“你的老師,鄒公鄒陵。”


    “當。”慕容楓手中的剪刀拿捏不穩,瞬時掉落在地上,她的心頭也不由得顫了一下,她不可置信的說,“老師他做了叛臣?”


    “是,如今叛軍已經自成一路兵馬,打著鄒家的旗號,正在囤積部隊,招兵買馬,休養生息之中。”


    “他為何會做了叛臣?”慕容楓不信,甚至覺得有些心痛,慕容德做出什麽,她都不覺得怎樣,因為慕容德性子本就是那般的,從來都是目中無人,他甚至不在乎名聲。可鄒陵不一樣,他是人人口中稱讚的“潁川公”,他崇尚儒學,信奉孔孟,最重禮法,他從前時常教導慕容楓做人當知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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