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林頭兒酒量不行,我替她幹了!”言澈笑著斟滿一杯酒仰盡,舉著空酒杯向大家示意。


    “好!”猢猻們對他這英雄救美的舉動肅然起敬,紛紛鼓掌,不甘示弱地喝盡杯中醴酒。


    倒也有那好事的,壞笑著又斟滿一杯湊了上去,拿手肘推了推言澈,朝林鸞擠眉弄眼:“言頭兒,是不是……好事將近了?”


    見言澈聳聳肩,不置可否,那人又湊近了幾分:“您就一百個放心!偷偷告訴我,我絕不外傳。”


    言澈長臂一揚,搭在他肩頭:“若是一會比武你能勝過我,我就告訴你。”


    “嘿嘿嘿,那……那還是算了吧。”看言澈笑得燦爛,那人知道他並非在同自己說笑,滾了滾喉頭趕忙閉嘴不敢多言。


    台上戲曲正濃,台下興致猶高,燈火煌煌賽星辰,清歌旖旎入九霄,最是人間逍遙暢快之時。


    “誒?怎麽不見那姓趙的孫子過來,聽說他這次的功勞也不小,快趕上咱林頭兒了。”猴崽子甲邊說邊探頭張望。


    “呸呸呸,這大喜日子提他作甚!掃不掃興?”猴崽子乙朝他翻了個白眼。


    “估計又病到在哪個小娘子的床上了。”


    葷段子一開,大傢夥都跟著朗聲大笑起來,吵嚷著要再喝上幾盅。


    突有一人回過神來,昂首正好瞧見大門口湧進來一群人,烏央烏央將這處圍成圈。使勁眨巴雙眼,待瞧清領頭之人後,酒意瞬間散了大半:“我的個乖乖,說曹操曹操到呀。”


    眾人皆茫然望向這群不速之客,一時間鴉雀無聲。趙幹將脖子仰得老高,顯然很滿意此刻大傢夥對他的關注,邁開八字步趾高氣揚地穿過人群,徑直來到林鸞麵前,舉起手中明黃物什,斜眼睥睨道:


    “皇上有旨,北鎮撫司林鸞,假公濟私,勾結冥火教意圖不軌,事情敗露後又放走冥火教主賽雪心,有負皇恩,即刻褫奪其總旗官職,收押詔獄。”


    繪著八仙過海圖的燈罩被人取下,一隻飛蛾猛然發力向著那橘色光點飛撲而去,火苗瞬時竄高,一口將那羸弱身子吞入腹中,待啃噬殆盡之後又恢復慣常平靜。風過無痕,無人知曉。


    戲台之上,青衣戲子還在咿呀吟唱,肩胛上帶著鐐銬枷鎖,玉指托著杯盞,悲憤交織,如泣如訴,原是演到了蘭陵王屢建戰功後,遭北齊後主高緯猜忌,含冤飲下鴆酒那一幕。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沒更,今天補個肥的!


    ☆、愁雲淡


    北鎮撫司詔獄內,窄小的一方監牢,潮濕灰暗。


    夜已深,窗外隻透進來半寸清冷月光,一室暗淡。門被打開,小獄卒垂首誠惶誠恐地送來燈盞,豆大的黃點在室內淡開一團跳動的光,忽明忽滅,勉強趕走了裏頭的陰暗。轉身離開之際,他偷偷抬起眼皮,借著微光瞄了眼坐在矮床上的人。


    那人麵容沉靜,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這一唐突之舉,隻仰頭望著那扇又高又窄的窗戶,靜得出奇,像是化作了一尊無喜無怒的石像。依稀光芒暈在她柔美的側臉上,煙水一般朦朧。


    小獄卒癡了片刻,咽了咽口水,趕在心頭悸動燒至麵頰上前匆匆垂眸小跑了出去,待跑至拐角處才緩下步子淡定走著,轉彎前又深深看了眼那牢門方向。


    唉,多好的姑娘,怎就來這了呢?


    剛轉過彎,腳下似踩著了一柔軟突起物什,小獄卒愣了愣,呆呆地抬頭,瞧清來人身上穿著的那身腥紅華服,嘴巴張大;又呆呆地將視線往上挪去,對上尖臉上一雙毒蛇般陰冷的細眼,他的雙眼也跟著瞪圓了半圈;繼而又幹滾了滾喉頭,呆呆地挪開自己的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小的該死!無意衝撞了大人,求大人饒命,放過小的!”


    小夏臉黑了幾分,盯著下頭顫抖的身子沉沉喘出一口氣,挑了挑眼鋒冷哼道:“既然走路不長眼,那這兩黑珠子留著也沒多大用處了,倒不如送來予我當彈珠玩兒。”


    後頭跟著的小廝會意,二話不說直接上前拽著他的頭髮將那冒失鬼拖了出去,全然不顧他的哀嚎掙紮。


    這是小夏第二次奉旨進詔獄探人,上次他隻是個小跟班,而這回他卻翻身做了領頭。喜悅之情自是不用說,可煩惱也同樣掩蓋不住。


    起初隻當這是個肥差,隻要辦妥,青雲直上飛黃騰達的日子就不遠了,可大喜過後沉下心來細想,又覺此事並不簡單。那日,皇上將林總旗的案子委任於他,說“務必叫朕滿意”,可……究竟如何才能令他滿意?這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皇上到底想把這丫頭如何?


    是斬糙除根,永絕後患?那為什麽不直接明旨示意,作何要繞彎子把人送進詔獄裏晾著?


    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為什麽不叫姓言的那兩父子去辦,說不定明天就能放人,何必非要將他扯進來?


    隔著鐵欄,小夏皺眉瞧著裏頭那抹纖瘦身影,做出一副牙痛的模樣。


    “林姑娘,你可知罪?”


    尖銳冷淡的聲音在陰暗牢獄中顯得更加可怖,久久不見那人回話,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


    小夏咬了咬牙強迫自己不發作:“姑娘應當比我清楚這詔獄意味著什麽?消極抵抗隻怕會引火燒身,倒不如從實招來,興許還能得個寬大處理。”


    石子丟進深潭,卻連一星半點的漣漪都不曾撩起。


    “你哥哥的事兒,無需我提醒你吧?”小夏的臉又黑了幾分,“皇上已經知曉你同那夥賊人的關係了,你若是不說點什麽,就不怕……”


    “與我無關。”矮床上的人終於有了動作,偏側過頭,麵上懶懶滿是厭倦,輕巧吐出四個字之後又轉了回去,繼續賞她的月色。


    本想給她條生路,容她辯解幾句,她竟不識好歹?隻一瞬,小夏臉色就鐵青下來,胸口騰起的火苗足以將眼前這人燒成灰燼,從鼻間發出一聲冷哼:“最好如此。”話音剛落便拂袖而去。


    他好不容易爬到現在這個位子,無人再敢隨意小覷欺侮他,今日倒好,順水人情沒做成,反倒徒惹了一身騷。怒意叫囂著讓他趕緊將這丫頭一刀捅了,可理智卻死拽著韁繩不讓他衝動。聖心難測,他可不能行將踏錯一步。


    “夏公公,這是您要的東西。”剛出獄門口,小廝便雙手恭敬捧上一楠木方托,墨色綢布中淋淋躺著一對珠子,血跡尚未幹涸,正直勾勾地瞪著他,像是在咆哮咒罵。


    腥臭味傳來,小夏不由蹙眉,抬手擋在鼻前。瞥見台階下頭正躲著一條髒兮兮的幹瘦小狗,接過托盤隨手將裏頭的東西揚了過去:“送你了。”


    詔獄中沒有更漏時刻,林鸞也不會瞧星象算時辰,就這麽雙手抱膝也不知坐了多久,隻覺後背一陣酸疼,便倚著牆靠了會,直到門外落鑰聲響起她才回神。


    橘黃色的燭光透過薄薄的燈籠紙,照亮了整間牢房。林鸞一時無法適應,抬手擋在眼前,順著指fèng看向來人。微胖的圓臉,高揚的脖子,還有一張嘲諷的笑臉,林鸞忍不住揚起嘴角,今夜的詔獄,可真熱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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