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鸞錯愕在原地,眼神閃爍,始終不敢看他。充斥在四周的灼熱氣流炙烤得她身心俱疲,她不想再思考什麽,隻覺頭疼得緊。抬手揉在額間,才發現雙手已顫抖到不能自已。


    心安理得,這五年,她何曾有過片刻心安!比起中秋那日,眼下的的漫天火龍更似當初紅焰,肆意攀爬在自家青磚黛瓦之上,任憑她如何哭泣,如何祈求也不見它褪去半分。


    “我也不奢望你能理解,畢竟像你這般沉溺享樂,不曾從雲端跌落下來的人,怎會理解我們的心酸苦楚?你我二人,就此了斷。”銀光閃現,玄色衣擺被赫然裁成兩半,斷裂處幹脆利落不摻半點猶疑,碎布於熱流中緩緩落下,沾染火星後,隻一瞬便化為灰燼。


    割袍斷義,兩不相欠。


    西騅最後看了眼她顫抖的身影,眼神疏離不帶絲毫感情。林燁該盡的情分,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消弭在了人世,現在的西騅,隻是徒留了他的殘軀,在人世間苟延殘喘罷了,何必再連累她呢?夜風捲來幾顆火星,落在他衣角上,他隻垂眸覷了一眼便轉身離去。


    就當他轉身的那一瞬間,一道寒光突然自身後襲來,好在他反應敏捷,俯身避開利刃,又隨手撿起一塊廢墟中的木牌擋在前頭,銀光一掃,木牌登時被劈作兩半。西騅也不甘示弱,旋即提劍揮去,化守為攻,鋒芒緊逼,林鸞不得不收刀後翻,躲開他的攻勢。


    “一晃五年,你的身手進益不少呀。”


    諷刺的語調不由讓林鸞縮了縮脖子,雙眸隻盯著他手中長劍,不曾挪開分毫。她果然,還是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你已經做錯了,我不能讓你一錯再錯。”


    “錯?”西騅忍不住大笑起來,“對!我的確有錯,我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當日在皇宮起了善心放走了你,不然也不會有今日這場變故,更不會讓我們冥火教的一眾弟兄再次流離失所!”


    話音剛落,西騅就如鬼魅般沖了過來,速度之快,完全超乎林鸞想像。她無處躲閃,隻能揮刀與他正麵對抗。


    利刃想接發出刺耳聲響,借著反光,林鸞瞧得更加清晰。他瘦了,也黑了。比起五年前,這副溫潤麵龐已被歲月打磨出了分明稜角,銳利難當,猶是那道傷疤,觸目驚心,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那些他曾受過的屈辱。心頭像是被人狠狠揉搓了一下,林鸞仰頭強忍住眼中水意開口喑啞道:“就算這世道如何不公,也不該為一己私慾累及無辜,我認同你要改變這世道的想法,但絕不贊成你如此妄為,父親定然也不會願看道你墮落至此!”


    西騅眉頭一皺,發力將她推開:“你的意思是,你還有更好的法子?”


    “既是從內裏開始腐朽的,那便從內裏開始整治,一一拔去那些蛀蟲,重還這蒼天古木以勃勃生機!”林鸞揮了揮繡春刀,刀尖斜向下頭,頭卻高高昂起,秀眉凝結堅決,第一次正視他嘲諷的目光。


    西騅再次失笑:“原以為你是天真未脫稚氣,現在看來,你純粹是愚鈍無知至極!”


    寒光再次迎上,走刀過招遠快於方才。西騅的招式重在進攻,以快製勝,講究的是出其不意,林鸞深諳這點,焦灼對峙中反倒沉下心來擺開架勢,不露絲毫破綻。


    又是一聲轟然巨響,數丈高的閣樓應聲倒下,熾熱火流捲起漫漫灰燼將二人團團裹挾。這次,誰都沒有妥協,誰都不願躲避,五年積怨已將他們骨血中僅存的絲縷牽絆盡數斬斷,到今日終於徹底爆發,同這火龍一般直衝霄漢,非一方倒下不肯罷休。


    作者有話要說:  補上昨天的,洗個澡回來再碼今天的


    ☆、鎮魂調


    冷夜之下,業火之中,昔日繁華熱鬧的吉慶街早已不復榮光。周圍樓宇全部燃燒,火焰自四麵八方壓下,黑煙滾滾漫起,籠罩在上空久久無法消散開去。烈火之中唯一還未燒到的地方,便是他們二人腳下這方寸之所。


    西騅疾風驟雨般的攻勢很快就叫林鸞難以招架,氣息變得急促,腳下趔趄,步子也跟著淩亂起來,隻那雙杏子眼依舊明亮,好似陽春三月,晨光微熹,枝頭新抽芽的翠葉尖上掛著的晶瑩露珠,在陽光的照耀下絢出氣色光澤,直奪人眼球。


    恍惚間,周遭烈火灼然,萬物衰敗的景象逐漸模糊,利刃相接發出的刺耳撞擊聲也隨之淡化,看著眼前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姑娘,時光仿佛又倒退回了那個夏日。


    毒日當空,滿園蟬鳴此起彼伏,時驟時急,低低壓在耳畔,吵得人心煩。一樹樹合歡花開得如雲如霧,無風自落。妖艷花盞於風中搖曳生俏,那近乎燃燒的色彩同這赤紅火焰一般熊熊於屋簷半空,叫人一時挪不看眼。


    眼前還是那張桃花麵,隻是兩頰嬰兒肥尚未脫去,顯得幼圓可愛,身子也沒現在這般纖瘦高挑。暑氣過甚,雙頰微生出兩朵紅暈,襯上她那認真嚴肅的神情,反而更加招人憐惜。


    “要不就歇一會吧。”林燁抬手拂去額間的汗水,從懷中掏出帕巾,蹲下身子為她擦拭汗珠。肉嘟嘟的小臉乖巧被他捧在手心,柔嫩觸感透過單薄軟綢傳來,他忍不住多捏了幾下。


    “哥哥,我剛剛那招,做得如何?可還有什麽不足之處?”林鸞眨巴著雙眼,比劃起手中木劍詢問道。


    林燁起身揉了揉她髮髻上的兩個小鬏,她年紀尚幼,身子骨還沒完全長開,自是無法將這招式模仿地惟妙惟肖,不過比起之前真要好上許多,便和煦笑道:“阿鸞果然天資聰穎,一點就透,這麽難的招式幾天就練成了,隻怕日後就連哥哥我都不是你的對手了。”


    “真的!”


    杏子眼仰望,如同夜裏滿空的繁星一般閃爍,笑靨如花,將這滿園芳華都蓋了下去,叫人忍不住想多誇幾句,可林燁還沒來得及開口,身後就傳來了一句不鹹不淡的話。


    “當然是假的!阿鸞這麽笨,怎麽可能贏得過燁哥哥?”


    說話的少年郎箕坐在合歡樹下,右手托腮,左手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點在膝上,麵上滿是不耐。小小年紀,個子卻比林鸞抽高好些,稚氣未脫,可眉宇間卻已隱約顯出少年英氣。


    “又沒人問你!話這麽多,怎麽不去坊間說書去呢?”小丫頭脾氣火爆得很,一個不樂意立馬翻臉,雙手叉腰指著言澈嚷道。


    “我這也是為你好。”少年昂起脖子想這頭走來,小臉緊繃,雙手負在背後,擺出一副說教模樣,“燁哥哥唱·紅臉,誇你兩句,不想讓你傷心;我呢,就隻好唱這黑臉,免得你一高興把尾巴都翹到天上去,想收都收不回來。”


    “我呸!你這分明就是嫉妒!”


    “你有什麽好讓我嫉妒的,連朵花都繡不好,隻怕將來長大,連自己出嫁的嫁衣也繡不明白。”


    “又不是繡給你的,你激動個哪門子勁!”


    “我這是提前替你未來的夫婿焚香祝禱。”


    “言澈你大爺的!”


    小丫頭氣急,揮起木劍就要往少年身上砍去,少年則敏捷得跟貓一樣,輕巧一側身就躲了過去,兩個小腦袋就這麽圍著林燁玩起了老鷹捉小雞,害得他直扶額搖頭嘆氣,若是他們知道彼此間早有婚約,隻怕這房子也要被這兩個小祖宗生生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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