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有事!


    言澈對這個回答很是不滿,蹙眉更加肆無忌憚地看著林鸞,恨不得將她一口吞下。見她眼中躲閃,雙頰暈緋,嘴角緩緩勾起抹笑:“阿鸞可還是在擔心,父親對我的懲罰過重,心裏過意不去?”


    當然不是!


    林鸞心中如是想,嘴上更是扭捏,嗔目嚷道:“少自作多情了!我隻恨言伯伯為何不再罰重些,每天打你個二十大板,好叫你個油嘴滑舌的登徒子再也不敢亂跑舌頭!”


    “我倒是無妨,隻不過,”言澈捏著下巴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苦瓜樣,湊到她耳畔輕吐道,“若是真的將我打出個好歹來,那阿鸞下半輩子豈不是就享受不到床笫喜樂了?”


    溫熱氣息哈在耳根,生生灼紅了她大半張臉。林鸞想也不想直接飛起一腳便招呼上去,可卻被那混帳輕易躲過,反叫他笑得愈加猖狂。林鸞氣不過,剛想抬手再補上一拳,卻聽到階上傳來言語聲。


    “二位真是好興致。”


    說話的是位兩鬢些許斑白的內監,衣冠不凡,麵上雖笑得和藹,可眸子裏卻不帶絲毫溫度。身旁還站著位頭頂烏紗帽,身著盤補服的髯虯官吏,目光較之北風還要來的更加淩冽幾分。


    “參見商公公,秋尚書。”


    原本嬉鬧的歡愉氣氛瞬間消散了大半,二人趕緊收斂形容伏禮作揖道。


    “許久不見,言公子真是越發儀表堂堂。”商弋微笑頷首,目光在言澈身上來回打量,很是讚賞。


    “商公公謬讚了。聽家父說,年前東廠事務繁忙,商公公才是真辛苦了。”


    林鸞素來不喜官場做作,說十句藏九句,見二人不怎麽待見自己,心頭不免竊喜,樂得退一步縮到言澈身後躲清閑去了。


    “許久不見令尊,身體可還無恙。改日若有時間,還是要登門造訪一番才是。”見商弋淡笑不言,髯虯公便接過話茬跟著客氣道。


    “有勞秋尚書掛念,家父身體康健,無病無災。”言澈笑著回禮,“隻是一般官員對家父都是避而遠之,也就您還勞心日日記掛,晚輩實屬感動。”


    林鸞心中咯噔,狠狠剜了眼身旁之人,卻見他仍是那般從容不知畏。又瞥向身前的那位髯虯公,笑容雖依舊掛在臉上,可麵色早已難看得緊。


    一時間無人敢多言,隱約中似有股暗流迂迴在二人身邊,叫她不禁有些發顫。


    “言公子還是這般快人快語。”商弋率先打破僵局,輕抬手捂嘴笑道,“瞧我們,聊了這會子天,耽誤不少時間,二位還是快些進去,莫叫皇上等急了。”


    林鸞連忙伏禮作揖,拉拽住言澈的衣角,硬著頭皮在炯炯目光中往台階上走去。見他們消失在長階上頭,髯虯公這才將笑意斂去,望著那纖瘦身影低沉了聲音:“哼,牝雞司晨。”


    商弋聞言隻笑笑,斜了眼上頭的二人不屑道:“黃口小兒,辱臭尚未擰幹,還能掀起如何風浪?”


    武英殿內,金烏斜下片輝,襯得龍柱莊嚴閃耀。


    朱軒端坐在龍椅上,凝眸翻閱著手中的奏摺,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扣案麵,似在沉思。陽光暈其麵容,眉目清秀,長得極是白淨,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卻偏偏少了幾分血氣。


    抬眸看向下方正身跪著的二人,一個英秀美而不失英氣,一個俊朗卻不乏從容。尤其是那雙杏子眼,還是那般澄澈明淨,宛若一潭幽靜清泉,縱使上遊泥沙俱下,偏這處能獨善其身,不染纖塵。


    “幾日前二人合力將那順天首盜緝拿,為朝廷奪回鎮國寶珠,維護皇家威嚴,朕心甚慰。”朱軒笑著抬手示意他們免禮起身,“不知你們二人,可想要何獎賞?”


    “回稟陛下,為國效力實乃我錦衣衛榮幸,怎敢妄言請賞。”林鸞拱手作揖。


    “差事辦得好,自然要賞。”朱軒側眸看向身旁內監,那人承了命,邁著碎步向下行去,將手中的楠木掐絲食盒遞於林鸞,“禦膳房新做的糕點,也不知是否合你口味。”


    “謝皇上。”林鸞接過食盒跪下謝恩,總覺怪異得緊,悄悄抬眸卻正好撞上朱軒淺笑模樣,心頭似有小鹿亂撞,麵上更是滾熱至耳根,忙伏下頭不敢再放肆。


    “你呢?你想要什麽?”這一切落入了朱軒眼中,卻並沒有多言,隻轉向她身旁的言澈繼續發問,“前些日子你去南京,事情辦的不錯。說來還耽誤了你同家人共度佳節,心中還有些過意不去。”


    “能為皇上辦事是微臣的榮幸。”適才的一幕也叫言澈看了個真切,心中雖有不慡可還是笑著伏禮道,“隻不過微臣還真有一事想請皇上幫忙。”


    “哦?說來聽聽。”


    “今早微臣於演武場習練時,因與同僚起了口舌,被指揮使責罰。微臣深知此事確是微臣有錯在先,隻那懲罰委實重了些,能否請皇上開恩,姑且饒過微臣這一次。”


    “哈哈哈,就你滑舌。”朱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連搖頭道,“好!朕準了!下不為例。”


    “謝皇上!”


    這兩人笑得倒很是歡顏,可林鸞卻隻覺眼前一黑,心中不禁為言伯伯連連喊冤,生養了這麽一個兒子,當真是委屈他了。


    “太皇太後近來時常念叨起姑姑,朕也有日子沒見到她了,她身子可還好?”


    “回陛下,家母一切都好,有勞陛下與太皇太後掛心了。”言澈收起嬉笑模樣,畢恭畢敬回道。


    “那就好,姑姑畢竟是皇室血脈,還是應當時常進宮走動走動,”朱軒許是累了,闔眼輕揉起眉間,陽光正好拂上他麵頰,白皙皮膚若冰晶般剔透,竟叫林鸞看得有些發癡,“若是姑姑身子有何不便,你們二人也可陪她入宮,無需請旨。”


    “是。”


    內監取來一個金葫蘆掐絲手爐,想遞過去給朱軒取暖,卻被他退了回去。身子有些綿軟睏倦,想就此叫二人退下回去歇息,右手正好拂到案上的奏摺。


    “對了,適才刑部尚書秋實呈上一案卷,事關近日裏京城中發生的的幾起挖心兇殺案,刑部那群人調查了許久也不見有起色,不如就交給你們來辦吧。”


    挖心兇殺案?


    光是這名字就叫林鸞聽得有些心顫,究竟是何人兇殘到此境地?瞥了眼身旁,言澈也是如她這般驚愕困惑,可還是伏禮唱道:


    “微臣遵旨。”


    金烏暈撒一室,朱軒歪在龍椅上,慵懶地望著二人並肩消失在門檻處,心中漾起有些許失落。


    記憶翩飛,轉過數個年頭,終是停滯在了那年三月。


    春-色三分,枝頭剛剛才點出幾抹翠色,清風徐徐,帶著山間獨有的清冽青糙氣息。圍場內萬物初生,大多都還是些尚未長開的小幼獸。


    灌木叢中簌簌作響,突然竄出一個七歲孩童,左右張望像是迷了路。四周茫茫皆是相似的碧色,跑了良久卻好像離那獵宮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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