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白下意識的去看阿綠。她的臉上浮現出了喜悅還未褪下,又被憤怒占領的紅暈,她想說些什麽,卻又無法開口,隻是臉色由紅暈變為灰白,猛然站起身來,跑出了圖書館。


    “她怎麽了?”


    沈和端起相機朝這個背影按了幾下快門,才轉頭問道。


    “她喜歡你。”


    飛白答得有氣無力。


    “是嗎?”沈和將相機小心的收起來,露出一個笑容,“我喜歡你。”


    “閉嘴,”飛白一陣心跳,幾乎喘不上氣來,“我喜歡她。”


    “你認真的?”


    沈和訝異的看著她,手指卻不停,是在給阿綠髮著攝影確認信息。


    “她是我朋友。”


    她低著頭,用腳尖在地上畫圈。


    “可是你傷害了她。”沈和合上手機,毫不留情的指出。


    “她也傷害了我,”飛白煩躁不已,“都是因為你。”


    “好,好,都是因為我,”他難得的好脾氣一回,“到時候你也來攝影棚吧?”


    “我會跟她打起來。”


    飛白留下這樣一句話就逃離了現場。那之後她沒有聯繫過阿綠,但她期望阿綠髮來隻言片語,哪怕是幾個字也好,但是沒有,對方也如同她一樣倔強的不肯低頭。


    本來不會變成這樣。許多個獨自站在車站的日子裏飛白這樣想著。


    她倒是思考過許多次這件事的起因經過,原本是一顆石子一樣的分量,卻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主宰不了自己的思考,違心的話衝口而出,坐下來談心卻又互相隱瞞。最終如同山崩一樣難以阻攔。


    飛白試圖跟沈和說起這些事,但她的男朋友隻是用一雙困惑的眼睛看著她,然後繼續低下頭擺弄著相機。


    她可不排斥戀愛,跟對追求者愛搭不理的阿綠不同,她一向是與人接觸後再做判決。


    “哎,”攝影日到來前夕她問沈和,“你到底喜歡我哪點?”


    “我不知道。”


    沈和坐在她身邊,幫她剝開一個橘子,飛白卻沒有伸手來接。


    “你根本不喜歡我,”她搖著頭嘆息,“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飛白用手指按住手背。眼前這個人口口聲聲說著喜歡她,舉止之間卻叫她看透,他僅僅隻是喜歡他喜歡別人的那種感覺,又沉溺於尋找完美模特的念頭,說著飛白不適合做模特,卻又無法從她身上移開眼睛。


    “我先走了,”她拿起包,不打算解釋什麽,“周末見。”


    #6


    阿綠跟他約的日期正是周末。那天到來之前,阿綠每天都會跑步三十分鍾,以緩解心中的焦躁。


    比起她對於飛白隱藏的她對於黃昏邂逅的讀書人的戀情不同,飛白從未對她隱藏過對於那家雜誌的嚮往。那天晚上她與沈和通話,聽到對方報上就職地後就心生不妙。


    我做了飛白一直以來最為渴望的事。


    而為了這件事,飛白則選擇成為自己所傾慕之人的女友。


    她不是為了報復,阿綠對於這件事比飛白自己還要清晰,她一向搖擺不定,卻又容易熱血上頭,說不定隻是一時激動,現在卻難以承受這份後果。


    阿綠翻開手機,上麵卻依舊空空如也。


    她想打點什麽,卻在那日的情形湧現眼前的時候住了手。


    算了,既然飛白偶爾會流露出“你太依賴我了”的眼神,那麽就讓她看看究竟是誰比較依賴對方。


    她從衣櫃伸出翻出一條裙子,希望攝影日有個好天氣。


    事與願違的情況總是太多,那天下著薄薄小雨,密密麻麻的籠罩了所有街道。阿綠本已經出了門,又不得不折返回來,撐起傘再出門。


    到達目的地時距離約定時間已經不足十分鍾,她有點慌張的推門進去,第一眼看見的卻不是攝影師,而是將長發順在一邊,身上穿著白色長裙的飛白。


    她看見她進來,從書本裏抬起頭來,笑道:


    “他在裏麵調光,很快就出來了。”


    攝影棚裏的燈光明明滅滅,襯得飛白的臉光彩四溢,阿綠低下頭,感覺被雨水沾濕的劉海黏在額頭上濕噠噠的難受,手不自覺的想將裙擺拉到膝蓋以下。她第一次麵對飛白產生了自卑感。


    “怎麽了,”飛白將一杯橙汁放在她麵前,“別緊張,”她笑道,“等會你就知道了。”


    “他跟你想像的那個人,完全不一樣。”


    阿綠捧著橙汁,有一瞬間手足無措。


    “怎麽還坐在那裏?”沈和從控製室出來時皺著眉頭,“先過去化妝。”


    阿綠順言走過去,那邊的化妝師用一盆冰涼的水擦著她的臉,再將她的頭髮吹成微卷,塗塗抹抹之際她看見鏡子裏印出那個人的倒影,他穿著棕色毛衣,淺灰色的襯衫讓他看起來一如往日。


    但那雙眼睛裏盡是她陌生的冷冽。


    她在鏡子裏看見飛白抬起頭來,對著她的方向一笑。


    手機震動起來,她偷偷查看簡訊,是飛白髮來的。


    “我說的吧。”


    #7


    阿綠啪的一聲合上手機,惹來化妝師一個嫌棄的眼神。這個攝影師一旦接近,便與起初她心裏那些重合的範本完全不同,那些叫她著迷的溫和、優雅和沉穩,都在那雙冷冽的眼睛裏煙消雲散。


    拍攝不順的時候大發脾氣的攝影師也讓她難以接受,在那些比雨滴還要寒冷的語言裏飛白開口安撫著他們的情緒,她就像是調和劑一般說著鎮靜人心的話。


    “她不太習慣跟不熟悉的攝影師合作,”飛白扯著他的袖子,“你太急躁了。”


    他有點想反駁的樣子,卻飛白的笑容堵住了聲音,再端起相機,卻發覺這個完美模特與他起初的印象完全不一。


    “我幫你拍幾張?”飛白指著相機,眨著眼睛,“或者我陪她拍幾張?”


    沈和沉默下去,阿綠用一種看見救命稻草般的眼神看著飛白。


    “讓飛白跟我一起拍吧。”


    片刻之後,阿綠抖著嘴唇說。


    “她不適合當模特,”沈和反駁得很快,“根本不合適。”


    飛白笑了笑,像是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言辭,她看著阿綠,用口型對她說著“你看,跟你想像得不一樣吧”,隨即她身體向側邊傾斜,對沈和笑道:


    “我陪她找找感覺。不當模特。”


    那個下午對於三個人來說都是一個災難。


    一旦飛白離開幕布,阿綠就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動作和表情都變成別扭;沈和思考良久是否改成雙人主題,卻都會在看見飛白的瞬間難以戰勝她不能當模特的念頭,但是他又難以否認飛白的確有才能;飛白本覺得這兩個人都被她戲弄,小惡魔情緒正在冒頭,卻發覺自己正在被對親友的困境感到喜悅的痛苦折磨。


    與窗外的小雨一起,潮濕的空氣將他們包圍,扯向平靜卻難以預料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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