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裏,看似平靜卻也算不上順遂,自那年在朝上康熙嚴厲駁回了安親王與康親王的上疏,嶽樂議政王的地位就漸漸出現了動搖,但終歸是皇親,加之嶽樂的確夠安分,康熙也未曾下狠手。


    對於塞楞額的賞識,康熙也逐漸顯露了出來,近兩年不時地提出要塞楞額入朝為官,都被嶽樂以塞楞額尚且年幼,閱曆不足給擋了回去。


    “阿瑪,不知今日召兒子前來,有何事吩咐?”嶽樂剛下朝便將塞楞額叫到了書房,自那年裏康熙親自開口允諾將來塞楞額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他便也省心了幾年。轉眼兒子已十七,與福晉商量後,決定找塞楞額來問詢問詢,總這麽拖著也不是回事。


    “塞楞額,今日,阿瑪想與你商量一件事。”眼前站著的是自己最滿意的兒子,身姿提拔,麵容俊朗,線條分明,黑白分明的眼睛炯亮有神,劍眉入鬢,挺直的鼻梁,細薄的嘴唇。加上常年習練騎射,皮膚倒是健康的小麥色,這樣的英姿少年讓朝中不少同僚都有意前來攀親,隻是聖上有旨,由塞楞額自己做主,如今也隻能由這個做爹的來開口探尋一番了。


    “不知阿瑪要與兒子商量何事?”嶽樂瞧自己的眼神滿是欣慰,卻在開口時有了一絲猶豫,想來並不是什麽好事,塞楞額心裏小小捏了把汗。


    “塞楞額啊,今年你已是十七了,也該考慮考慮娶親的事了。當初你自個兒向皇上求了允諾,說是想什麽自由戀愛,隻是這兩年也不見你看上什麽合適的姑娘。婚姻乃人生大事,你也不能一直這麽耗下去。”嶽樂一開口就把塞楞額撲騰的小心髒揪了起來,左眼不爭氣的跳了跳。


    終於還是來了,早就知道這個年代的人,成婚得早。看著身邊那些與自己身份相似,年紀相當的貴族子弟陸陸續續地成親,塞楞額就知道自己也終將逃不過這道坎。他也隻是想拖到自己成年了再成親,這樣內心的違和感也能減少些。沒想到今日阿瑪親自開口,自己也不可能再閉口不談了。


    “阿瑪,其實,兒子現在還沒任何功名也毫無成就,就要娶親,這也太匆忙了。”恩,先提自己的短板,功不成名不就的,成親也不風光。


    “我本就不想你入朝為官,對你是否考取功名一事也不勉強。這些年,阿瑪未曾替你安排通房丫頭,讓你的院裏幹淨些,想著也是將來能讓你結一門好的親事。你的妻子人選,對你將來的影響不見得比那些功名小。”塞楞額一直很出色,從沒辜負過自己的期望,但畢竟隻是個庶子,嶽樂想著自己如今又在朝中地位漸弱,為了兒子的將來,隻能通過聯姻才能更好的保住他。


    沒想到阿瑪竟替自己考慮得如此周到,塞楞額保護得嚴嚴實實的心也不由得一軟,有了一絲裂縫,心底的話脫口而出:“阿瑪,兒子有一個感興趣的姑娘,可兒子隻見過她兩回,也沒跟她接觸過。所以還不敢貿然提成親之事。”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嗬,塞楞額也沒想到,隻是見過兩次,竟然就這樣將她放在了心底。麵對父親期望的殷切眼神,這麽自然的就將她說了出來。


    記得一個月前,自己去找莽古泰較量騎射,不想遇到了前來議事的兵部尚書賈大人,匆忙打了招呼,自己便先行告退了。三日後,竟收到了賈大人的邀約,邀其前往府上做客,這才與賈家的二小姐有了一麵之緣。


    雖然自幼在八旗子弟中小有名氣,皇上對自己也頗為賞識,但自己並無功名在身,又還是個庶子,能得到兵部尚書的看重,不得不讓塞楞額吃驚。對於賈漢複,早就聽過他的名,隻是漢人對於這“降清大臣”頗為鄙棄,而滿人則始終對他有防備之心。但在塞楞額眼裏,卻覺得這人乃真正的“識時務者”,降清後倒也還做了許多有利百姓的好事。


    隻能說,這個年代,太多的人為了所謂虛名,難免偏激。


    暖春四月,京城一派暖意洋洋,穿了一冬的襖子也被換下,清爽的寶藍色小褂替代了毛茸茸的坎肩,這日裏前來做客的塞楞額第一次見到了語兒。後院小橋邊,站著位佳人,落日的餘暉灑在她的側臉上,閃耀著說不出的晶亮,撓得塞楞額心裏直癢癢。那一刻,他眼裏根本就看不到佳人正在賞著的花,也絲毫不記得池裏遊著的魚兒,更忘了佳人身旁還站在個佳人,一切的目光,都追隨著她。


    匆匆一瞥,不知姓名,未曾寒暄,但那曼妙的身姿,溫婉的笑容深深印在了塞楞額心裏。席間好幾次想開口向賈大人詢問後院中人,可第一次做客就偷偷跑到後院溜達,本就失禮,若是再貿然開口問些這個,恐怕是要徹底把安親王府的臉麵給丟盡了。生生忍住了強烈的求知欲,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依依不舍的離去,卻始終未能再見伊人一麵。


    難道說,這就是,所謂一見鍾情?作為一個有過現代戀愛經曆的人,塞楞額苦笑搖搖頭,一見鍾情的愛情未必長久。


    “瑪爾琿,你對兵部尚書賈大人可了解?”在府裏踟躕了兩日,塞楞額決定主動出擊,難得遇到個合眼緣的,不能輕易放過,下一個不知道還能不能遇上。趁著教瑪爾琿騎射時不經意的問道。


    “賈大人?你說的可是賈漢複?”這瑪爾琿倒是與京城世家子弟們混得熟,近兩年裏的各種八卦都經由他一絲不落地傳遞給了塞楞額。


    “恩,對,就是賈漢複。你可是熟悉?”聽到瑪爾琿的回答,塞楞額立馬來了精神,“你可知她家有個女兒?”想到這,不由得又記起了那落日下的一幕,塞楞額的臉不爭氣的發燙,還好皮膚不白,並不明顯。


    “我倒是知道,賈府有三位千金,不知八哥看上的是哪一位呢?”從來不與自己討論兒女情長的塞楞額今日竟然破天荒的問起這事,瑪爾琿再笨也知道他心思動了。想著平日裏正兒八經的八哥,此時不調侃更待何時。


    “三位?可那天我隻看到了一位。”說出口才發現失言,塞楞額愣了愣。既然說漏了嘴,不如問個明白吧。


    深吸了口氣,繼續道:“那日裏,我應約前去賈府做客,在後院中,我遠遠見到了一位女子,但離得太遠加之我又是偷偷溜達去的,不敢貿然上前結識。回來後,我細想了番,她的年紀看上去與我相當,身著絲製長裙,看質地並不是府中下人。加之對園內景物似是十分熟悉,便也排除了做客的可能性。”不說不知道,言罷連塞楞額自己也愣住了,原來自己在心中已經揣摩了這麽仔細了,起初還以為隻是一麵之緣罷了。


    “噢?想不到八哥的心思這番細膩,推敲得也這般嚴謹。”瑪爾琿調笑道;“隻是,這身穿著,這般年紀,可不一定就是賈府千金,也可以是賈大人的後院呐。我可是聽說,賈大人的原配夫人早已仙逝了。”


    “不可能!我看了的,她並未盤發!”又是一口著急的肯定,連瑪爾琿連著叫自己兩次“八哥”都不曾發覺。


    “塞楞額,你該不是看上人家了吧?可這遠遠一眼,你就確定她如此漂亮?萬一近了看,才發現‘距離產生美’,怎辦?”看著八哥的這番反應,瑪爾琿換上了嚴肅的神色。自幼他就崇拜這個哥哥,也了解他嚴謹倔強的性格,如今他凡心動了,做弟弟的卻擔心他陷得太快,將來若是與設想的不同,抽身恐怕太難。


    “我隻是對她有一些好感罷了,眼下還談不上什麽看上。我不否認,漂亮的姑娘更能引起我的注意,但並不能作為我娶妻的主要原因,我隻是想進一步的了解她。”淡定一笑,略微安撫了瑪爾琿焦慮的眼神。


    “今日我向你問起的事,切不可向阿瑪提起,額娘那兒也不要說,如今八字還沒一撇兒呢,要是說了出去,引起什麽誤會,我不打緊,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可不好。”僅憑第一眼的小小好感,塞楞額根本還沒考慮過娶她之事。不過是有個合眼緣的姑娘出現了,加深一下了解再看後續,也算是前世裏的戀愛節奏吧。


    “放心,這點分寸我自是曉得。不過八哥,你還沒了解過人家,就如此為人考慮了,還說自己沒看上?”瑪爾琿不由得嗤笑一聲,這個八哥啊,遇到了感情,就變得遲鈍又愛自欺欺人了。


    “噢對了,我想你說的應該是賈府二小姐,賈佳氏語兒。她大姐去年已經嫁給了浙江溫處道僉事姚啟聖姚大人的二公子。這三小姐倒是與我年紀相若,那麽你的夢中情人就隻能是二小姐咯。”策馬揚鞭前,瑪爾琿晃著腦袋甩下這一句,之後還靠塞楞額自己努力了。


    語兒,語兒,原來她叫語兒。


    得知了佳人芳名,塞楞額尋思著找機會結識,卻也清楚知道在這個年代,姑娘家要出門實在太難,而他作為一個陌生男子主動前去邀約,估計不出一日,汙言穢語就要傳遍京城了。


    適逢十五,堂堂安親王府八少爺,也硬著頭皮做了回跟蹤偷窺狂,默默跟了賈府女眷出門拜佛求平安的馬車一路。這一回他倒是看清了她的樣貌,果然與自己想的一樣,細致烏黑的長發披在肩頭,光滑細膩的肌膚在素顏的臉蛋上更顯誘人。這日裏她穿了身粉色長裙,上配一件素淡的白紗衣,眉目間淡然之色縈繞,精致的耳垂還懸著小小的珍珠耳環,似是聽到妹妹的話語,櫻唇輕抿,微微一笑,臉頰上竟也有個酒窩!


    塞楞額不由看愣了,她,倒是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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