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琬瑤沒有回答,似是默許。


    片刻間,霧色紗幔裏傳出悠揚委婉的琴聲,清如濺玉,流轉舒緩,鬆沉曠遠,吟猱餘韻。時如人之心緒,縹緲多變,凝著一股綿長不絕的遠古情思;又時如人之呢喃,細微悠長,像是訴說著往日那一段的韶華年月……


    那一年,十六歲的少女明琬瑤隨父親遷到風景極佳的“暮煙湖”畔,那一處,還住著美得和暮煙湖一樣的絕色麗人,十八歲的顏暮煙。


    不知是因為以輕煙縹緲的暮煙湖為名,而長成了那般風華絕代的清麗;還是因為有了顏暮煙這樣沉魚落雁的美人,而使暮煙湖的名聲更響,總之,那些年,無數青年才俊穿行在暮煙湖麵,隻為翹首相望一眼佳人的麗影。


    明琬瑤卻起了較勁的心思。


    小了顏暮煙兩歲,還帶著些少女的嬌憨之氣,自是不如長成了的顏暮煙那般煦色韶光的清雅,也不如她會彈琴書法,會吟詩作詞,會丹青刺繡,似是天地的鍾靈毓秀全都集於她一身。


    然而明琬瑤知道自己很美也很媚。行走湖畔時,也有許多原本想眺望一眼顏暮煙的青年們轉而去瞧她,而她,故意丟下一聲看似不經意的輕笑,或掠過一抹似清涼卻含嬌帶媚的眼神,那有意又若無意的挑逗,往往更讓男人們失魂落魄!


    雖沒有顏暮煙那般博學多才,明琬瑤知道自己也很聰明。十二歲,父親花了好大力氣讓她拜金族長老金廷釗為師,苦學煉丹之術。隻四年,世人都說極難煉製的情丹,她已經成功煉出了兩顆,被師傅譽為煉丹業“不世出的奇才”!


    再說,她雖出生平民脈,然顏暮煙也是平民脈出,誰都不比誰高貴一些。


    所以她可以預料,隻要顏暮煙有的,她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直到那天晚上……


    暮煙湖畔,那一夜的星光尤為璀璨。繁星點點,明滅閃爍間,似在相互傾訴、悄聲說話。


    愛看星星的女孩,坐在湖岸邊望出了神。


    似乎有許多顆星星圍繞成一大圈,女孩細細地數著,這一圈到底有多少顆星?


    一、二、三、四……總也數不清。


    “那一圈,一共有七十九顆星!”身邊突然傳來低沉而柔和的語聲。


    轉目望去,披著星光的男人一襲素淨的白袍,清俊溫雅,足不沾塵;恰如湖麵的清風,隨時都會了無蹤影,卻又無處不在,輕柔地徘徊圍繞在身畔。


    就是那樣一個風一般的男子,隻是那樣淡淡地說了一句話,便讓明琬瑤頃刻間懂了何謂怦然心動,並在之後的漫長歲月,又如何將那一縷幽幽的少女情思化為此生綿綿不絕的相思雋永。


    為何會愛上?為何愛上了,便成銘心刻骨?那時的她不明白。


    然而此刻,明琬瑤卻可以說出一千種理由。每一種,都是她必須要愛上的理由。


    懂星星的男人,也懂得這個大千世界的遷移變換;心懷如天空般遼闊曠遠,更容納了世間所有的哀與愁。


    別人為情苦,為情憂,掙紮束縛,無以擺脫;他卻隻是站在一旁溫柔而憐憫地看著。你若向他訴說,他便為你解語;你若笑他冷眼旁觀,不懂其中滋味,他便默默無聲,早已將你的未來瞭然於胸。


    聰明智慧都很難形容這樣一個男人,在她眼裏,他竟成了神奇!


    風族的長子,白冥蒼,世間獨一無二的男人!


    卻偏偏,不是隻有她看到,也不是隻有她欣賞。


    那如天仙般美好的女子,恰恰也獨具了一雙慧眼,拋下萬千男人的情意,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他!


    “琬琬,”他曾親切地喚過她的小名,隻因把她當做心愛女子的鄰家小妹,“再長大一點,你最好將你的臉遮住!”


    “為何?”明琬瑤摸摸自己夭桃穠李的麵龐,故意問:“是我太醜了嗎?”


    “恰恰相反,”白冥蒼麵帶清柔和煦的微笑,輕描淡寫地說:“因為你太過美麗,且你的美帶著鋒芒,不小心就會刺傷人!”


    十六歲的她,竟把那番話當恭維話收了……還為此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然而如今她徹底明白了,那時刻,他心裏其實在說,你的美麗,將來必會禍害人間!


    ------題外話------


    時間:第5年,5月28日,星期二。


    第84章 尚好的一塊君主夫人的料子


    琴聲漸緩漸低,最終悄然無聲。


    明琬瑤突然從恍思中醒來,對著霧色紗幔低語:“小茹,出來吧!”


    紗幔裏裊裊走出一位身穿淡黃色綢紗長袍的女子,長眉連娟,微睇綿藐,靡顏膩理,淑逸閑華。


    雖沒有風族女兒的飄逸如仙之態,卻端莊嫻靜,沉穩莊重,別有一番獨特的清貴之氣。


    “琬姨,”秦苑茹清喉嬌囀,“剛才那位,便是風族的女兒白真真吧,果然是天下無雙的絕色,近處看她,比遠觀還要美!”


    明琬瑤麵色微帶惆悵,點點頭。


    “這樣一位才貌雙絕的佳人,有著風族女兒的高貴身份,如今又極得君主寵愛,琬姨,你覺得,我還有機會麽?”秦苑茹一字一句,娓娓問道。


    明琬瑤用兩根手指揉揉眉心,似是十分頭痛,“白真真,倒跟我原本想的不同,竟有這樣的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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