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安登裏頭真的沒有能人了吧?還是老天看不下去,真的要滅絕他們那群連作弊都不會的蠢蛋。”魏海倫說話是鮮少留餘地的。“搞不好,是唐依娜仿標的時候沒弄好,笨的漏掉一個零呢,哈——”魏海倫自鳴得意著。


    但陶健方和他的父親陶老,以及多位經理級的人物全都停住了啜飲慶祝香檳動作,每個人腦海裏靈光一閃的都是魏海倫那句自以為聰明的話。


    而魏海倫也的確聰明,她居然誤打誤撞地說中了事實,也無意間平反了依娜所受的冤屈。陶健方調閱過依娜拷貝的那份標單之後,證實依娜的確在給“安登”的標單上動過手腳,也恰如魏海倫所說的,少了一個“零”,情況就這麽倒轉了過來,依娜反而變成了“聚英”得標的大功臣。


    但陶健方還是有不解的地方,他不懂依娜是在什麽情況下同意提供拷貝的標單給安登?是受利誘?或受威脅?而陶健方的不解並沒有持續多久,這天下班的時候,有兩個男人守在“聚英”大樓的地下停車場等他。


    其中較魁梧的那一個,陶健方認得,是霍鬆。


    “陶先生,我們等候你許久了!”霍鬆微帶敵意地說道,但看起來並沒有不懷好意的樣子。他催促著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年輕人上前,又說:“我想你可能沒有見過他——唐雅各——依娜的弟弟,你的小舅舅。”


    唐雅各?雅各?陶健方注視著眼前這位有著似曾相識的朗眉秀目又略顯瑟縮的原住民男孩,同時在腦海裏搜索著這個名字。驀的,他記起曾在魏海倫搜證的電話錄音裏聽依娜說過這麽一段話:“不要擔心,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的,相信我,雅各,我愛你!”


    做姊姊的安慰弟弟,對弟弟表達愛意並不犯法,但正因為這段曖昧不明的話,導致了陶健方在和依娜攤牌的那晚憤然的侮蔑依娜水性楊花。而這個害他痛苦難堪的“雅各”,居然是依娜的弟弟?他從未謀麵的小舅子?


    霍鬆率先說明了來意。“雅各和我是來解釋安登這整件事情的始末,我曉得我們給依娜出了一個大難題,卻又沒有真正去顧及事情的複雜性與嚴重性……”


    霍鬆相當的有誠意,開始巨細靡遺,一五一十的敘述雅各誤入安登、遭安登鄧經理等人利用與誣陷,致使入獄、到最後不得不請求依娜幫忙,害的依娜為了救雅各而不得不屈從於安登的威脅……等等的前因後果。


    “依娜是無辜的。”霍鬆不忘強調。


    而雅各也一再懊悔地說:“我知道我錯了,但我也慌了,我是原住民的孩子,自由不羈慣了,我怕死了被關在那個鐵籠子裏。可是我真的沒想到二姊為了救我,會落得那麽悽慘,姊夫……不,陶先生,我們都曉得你和二姊離婚了,但我更曉得她為什麽會憔悴枯萎的猶如冬日將殘的落葉,那是因為她愛你、深愛你。我知道我錯了,我會照姊姊吩咐的,努力去學習承擔後果。但我請求你,不要對她那麽嚴苛,我才剛失去我的大姊,我不想再失去我的二姊。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心話,這幾年每當二姊提起你,臉上總是寫滿了愛情,她是那麽愛你,那麽深刻的愛著……”說到最後,雅各顯得激動與語無倫次,甚至頻頻哽咽。


    而陶健方完全理解,也完全相信他所說的。


    “放心,安登這件事,我會盡一切力量來解決。”他輕拍雅各的肩背,臉上緊若岩石的線條幾天以來首次鬆懈。


    雅各深受感動地看著眼前這位風度翩翩又不失自信與威儀的男人,眼底一片茫然。“我想不必了,安登這件事差點就讓你和你的公司蒙受重大的損失,我已經夠內疚的,不想再虧欠你什麽,但我最擔心的是我二姊,我希望你能……”


    “幫助你,我十分的樂意,你不會虧欠我什麽,因為我們是一家人,你是依娜的弟弟,而正因為我是如此的深愛著她!所以我也愛她深深愛戴的家人,她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雖然當著兩個大男人說這種話有點肉麻兮兮的,可是陶健方奇異的感覺到,那的確是他的肺腑之言。


    雅各男兒的眼淚終於淘氣地奪眶而出。“你是說……你會和二姊破鏡重圓?”


    “我會,但前提是你必須為我指點迷津。依娜……你的二姊目前人在哪裏?”陶健方問的好像很漫不經心,但他怎能否認,那股渴望再見依娜的衝動是那麽的鮮明。


    雅各因他的承諾而高興地溢於言表。“大姊的火化儀式完成後!二姊原想回部落住一陣子,可是才到小鎮就昏倒在小鎮街上……”


    “她怎麽樣了?”陶健方的眼神和語氣突然變得鷙猛,他正以他的方式,不自覺地關切著依娜。


    雅各和霍鬆兩人對看了一眼,好像很滿意於他有這樣激烈的反應。“醫生說二姊是一些小毛病,操勞加上懷孕——”


    天哪!依娜懷孕了?!“她住哪家醫院?”


    “她沒有住院,她在一個叫‘綠屋’的地方靜養,屋主姓葉,聽說是個雙目失明的音樂工作者,目前正致力於原住民音樂的研究與傳承,女主人姓何,和二姊是舊識。”


    綠屋?姓葉與姓何的一對夫婦?應該是葉騰與何旖旎吧!聽起來,他們似乎過得相當的幸福與滿足。而假使自己不是那麽的昏潰與盲目,他和依娜不也早就擁有那樣的日子。


    事情理清到這個程度,算是確定了依娜的無辜。霍鬆和雅各離去時,陶健方也已能體會依娜的身不由己與無助,但他不曉得這樣的體會對挽回依娜而言,會不會太遲?


    當天稍晚,健方和父親晤麵,他悒鬱的向父親陳述他和依娜三年多來發生過的林林種種,包括他對依娜的諸多誤解。他像做錯事又慌了手腳的孩子,渴望尋求父親的意見和協助。


    陶老先生聽完,先是數落他的倔氣與糊塗,接著便催促他馬上到小鎮接回依娜,至於母親和魏絲絲那邊,父親同意替他及依娜調解與說明。父親答應盡力說服母親接納依娜,也相信母親會樂於接納,因為依娜懷了他們陶家的孩子,對母親而言,這是最實際也最具說服力的一點。至於絲絲,健方是真的感覺虧欠,但愛情可能就是這樣——是一種勾吊人心的魔力。四年多來,絲絲和他之間斷了聯繫,他和依娜卻著了魔般地被牽引在一起,縱使其間夾雜著太多苦澀與偏見,但他們依舊纏繞,依舊糾葛!


    是的,他將和依娜一直纏繞、一直糾葛,至死方休……在驅車連夜南下小鎮的沿途,陶健方頗積極地開始在腦海描繪出一幅有他、有依娜、有孩子的美麗藍圖。


    “你聽過我的族人怎麽稱呼我吧!luvluv在我的母語裏,它的意思是風,也可以說成‘風的精靈’。”


    “‘mulidan’慕莉淡這個名字則出自我母親的族語,意思是‘一顆嬌小的琉璃珠’。”


    在車行的夜風中,他依稀聽見依娜那漫溯於山林的朗朗笑聲,也仿佛看見了她笑起來溫暖燦爛且神采飛揚的明媚臉龐。她曾細細綿綿地向他訴說一則又一則關於部落的、關乎精靈、百步蛇、山豬或貓頭鷹的傳說,她也曾在兩人深激的熱情之後,用渴望又絕望的眼神向他傳達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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