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盤得死緊的髮髻,一絲不苟的套裝,鮮少笑容的臉龐,再加上那雙活像度數上千、大的教人看不清瞳孔和臉龐的牛角框眼鏡——說真格的,她實在稱不上是個有品味的女人。


    但情況就是有那麽點詭異。當他首次與她一對一麵談時,他就無意間窺見她藏在古板之下的慧黠與幽默。


    那時他故意在她麵前攤開她的履歷。故意刁難道:“我隻有三道問題。首先真的很感謝你對公司的期許,‘永不倒閉’,那是否意味著我必須勞碌到死你才滿意?”


    “不,陶總經理,我相信勞碌到老死的是我們這些員工,不會是您。而我之所以期許公司永不倒閉,也不是真的對您或公司有什麽深情厚意,而是我實在太懶,不想去增加那些沒必要的求職經歷。”


    大概沒有人會相信她在說這些看似調皮,也不算拍馬迎逢的話時,表情還能必恭必敬,沒有笑意。


    大陶差點自己先笑了出來,不過當然,他是老闆,怎麽能失掉威儀。清清喉嚨抹去笑意,他繼續第二個問題。


    “我對你所描述的你的性格有點存疑。為什麽說:忠心耿耿,如狗一般,未著寸縷,隻披毛皮。”揚揚眉,他饒富興味地問。


    “嗯——這隻是在形容即使是一隻狗,對人忠心耿耿的程度也不盡相同,更何況是一個人。我也是的,表麵上,我可以表現的掏心挖肺,但誰又曉得我是不是口蜜腹劍?可是打內心,我還是會評估自己想對主人忠心的程度,是毫無保留(未著寸縷)或敷衍因循(隻披毛皮)。”


    因為她這段更坦白的話,陶健方對她產生了激賞,甚至信任等種種情緒。但他還是難免虛榮地問:“你覺得我是個能教你‘未著寸縷’或‘隻披毛皮’的老闆?”


    “這已經是第三個問題了嗎?”


    “不,這題算二之二。”


    “喔,原來剛剛那題才隻是二之一呀!”她故做驚訝,嘴角似有若無地掠過一抹笑意。“陶總經理,你有點難纏,但還不算鄉願和討人厭。至於我這方麵,我還得慢慢評估,就如同你,也該對我一點一滴的評估。假如有機會幫忙你,希望我們是‘相看兩不厭’而不是‘相看兩討厭’。”


    她這段話更堅定了他錄用她的決心。她不像其他人,總能在拘禮中朝他捧出許多的奉承,她不虛偽,不預設立場,不亢不卑的態度,完全博得了他的好感。


    又基於好感,他問了他最後的一個問題。“你對你薪水袋與定存存摺兩者間的成長比率,還算滿意嗎?”


    她應該明白他正拐彎抹角的問她對現在薪水的滿意程度?而令人詫異,她為這個問題沉吟良久。


    “假使你問我金錢對這個世界的影響,那麽我會回答你,這是個有錢判生、無錢判死的世界。如果你要問我對你支付給我的薪水滿不滿意,那麽我會告訴你,我絕對沒有滿意的時候。就個人的物質欲望來說,我並不奢求,但正因為許多時候這是個看金錢比看人命都重要的世界,所以我經常都處於饋乏的狀態,想當然耳,薪水對我,永不嫌多。”


    一開始陶健方就聽出唐依娜對這個貧富不均的世界不隻無奈,還有所懷恨。


    當然,陶健方好奇她為什麽有那麽多的苦澀與懷恨?但他另有一個原則,就是不對自己的員工好奇,反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這世界,不論貧富貴賤,誰不是對金錢又愛又怕!拿他這個人家所謂銜著金湯匙出生的人來說,既不能汲汲營營於金錢又怕沾染了太多的錢銅臭,這豈不也是另一本難念的經。


    話又說回來,也不是他對這個世界缺乏關懷,而是他根本關懷不了這麽多。至於唐依娜,既然他選中了她做機要秘書,加薪的事自然不能免。至於唐依娜經常性的“匱乏”,也純屬她私人的事,他既管不著、也不想管。


    就像她不擅妝扮又怎麽樣?他根本不在乎。套句才說過的話,他既管不著,也不想管。他求的是以合理的金錢換取有用的人材,可不是光能點綴辦公室的花瓶。況且,就“才能”而言,唐依娜應該還有很多耐人尋味,等待發掘的地方。


    隻是他哪會想到除了商業方麵的才能,唐依娜還有“變身”的才能。


    昨夜,她忽而是明媚非凡的佛朗明哥舞者,忽而是冷若冰霜的麵具美人,又忽而是隻懂傻笑卻慾火焚身的花癡女郎,但實際上,她隻是因不勝酒力而吃了大虧的純潔女生,她“還是”他古板老成、精明幹練的唐秘書。


    god!他氣自己未免也太飢不擇食了!連那麽沉悶呆板、其貌不揚的唐依娜都想要。


    可是,她真的其貌不揚、刻板無趣嗎?


    瞪著仍熟睡在他床上且睡姿撩人的唐依娜,陶健方還是不得不對自己承認,即使睡著,她都比他所認識的其他女人還插rm。


    就在這一刻,他驀地想通,不是他飢不擇食,隻是他被唐依娜刻意的偽裝愚弄了,同時,唐依娜也愚弄了她自己。


    也在這一刻,他終於推翻自己不對員工私生活好奇的守則。他開始好奇,為什麽辦公室和舞會裏的唐依娜,如此的外表迥異?


    第三章


    更新時間:2013-04-24 22:32:03字數:10803


    即使窗簾仍復著,白晝的訊息卻早已悄悄滲透整個房間。


    唐依娜從陌生的床上猛然坐起,突然間意識到過去的那個夜晚,她已經將自己推進了一個連自己都無法掌控的世界,一個或許將使得她萬劫不復的世界。


    真是鬼迷心竅了,她居然放任一個男人蹂躪自己,而這個男人是……她的老闆!


    都是那一支佛朗明哥舞和那幾杯雞尾酒惹的禍!


    環視她所在的房間,一室陽剛的灰藍、素棕與少許點綴性質的白。這個房間裏沒有太多的裝飾,顯示出它純粹的功用性。房裏唯一較鮮明活潑的地方,是她身下這張灰底、藍白條紋的絲質大床。此刻它的寧靜,反倒像在提醒昨天夜裏它曾經被欲望充滿。


    事情究竟是怎麽發生的?酒精令她忘了大半,而用力地回想隻是更讓宿醉的頭痛加劇。


    一切都變了,她想著。如果不是她正裸身坐在陌生的床上,而她也沒有敏感到私密部位的疼痛腫脹,那麽她絕對不會相信她一向感覺骯髒的事情已經發生在她身上。


    這種事情不該發生的,尤其對象又是她的老闆陶健方。


    昨夜……昨夜如果不要碰那些看似無害卻遺禍無窮的雞尾酒就好了,而如果要怪罪雞尾酒,倒不如她不該神經突然失調到扮演跳佛朗明哥舞的女郎,還舞到走火入魔,去招惹了自己的老闆。


    看看床上的睡痕,他似乎老早以前就起床了。他認出她來了嗎?如果認出來了,他會怎麽想?


    或許她根本毋需猜測他怎麽想,隻要在這一時刻及時走出這間房子,變回掛著蒙蒙眼鏡、古板無趣的唐依娜——


    這個念頭令她慌忙裏上被單跳下床,床單上那一小撮特別醒目的汙漬令她失神了小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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