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鬆是父親中意的女婿人選,他黑黑壯壯的,脾氣尚可,笑起來一口白牙,是部族裏的勇士之一。可惜高學歷替她帶來了更寬闊的視野,她不是不肩於父親選擇的眼光,而是更懂得了追隨自己的心去做選擇。


    隻是,瞧!她究竟替自己選擇了什麽?一個她深愛、卻對她隻有肉體欲望的男人。


    忘了曾在哪裏讀過這樣一句話——在人生的海洋之中,最痛快的是獨斷獨流,但最悲慘的卻是無岸回頭。


    她真的是無岸回頭了,曾經,在經歷了某件教她惡夢連連了好幾年的悲慘事件之後,她一度以為自己不可能愛上某個男人,尤其像大陶那種渾身都會氣息的男人。因為她根深蒂固地認定了都市男人的墮落與卑劣,可是諷刺的是,為了某個理念她不得不回到都市工作,又因為工作而不得不接觸陶健方,並且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他的感情之網。


    她不是不曾壓抑感情的擴散外放,她一直做著一身壓抑自己熱情天性的表麵偽裝,一身毫無美麗與曲線可言,老姑婆似的偽裝,可是那層偽裝終究還是被陶健方撕去並揭露出來!


    如果沒有那一夜,那麽,她的人生會有什麽不同?


    最近她更常想到那一夜——陶健方和她以最真實甚至以最原始的麵貌相對的那一夜。


    假使沒有那一夜,如果沒有那一夜……


    深深地綣入沙發裏,她的眼睛不覺佇留在較遠處。泳池內的那泓深藍,正被明亮燦然的球形燈照得幽幽恍恍,而她的思緒,也不知不覺、幽幽恍恍地被帶回那一夜,那使得她原本黯淡晦澀的世界倏忽光亮了起來的一夜……


    刷開房門並扭亮電燈,陶健方踏入他和依娜同居了將近兩年卻即將退租的公寓裏,做最後的一番巡禮。


    他從不認為自己會念舊到重回一幢公寓來緬懷……某些事,何況依娜已經成了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即使要緬懷兩人的同居歲月,這一刻也不算合適。


    今夜是他的新婚夜,他卻走出自家的豪華別墅,避開了他的新婚妻子。不可諱言,他是想沉澱一下自己飛揚浮躁的心情。


    或許,他是不甘心何旖旎的叛情與臨陣倒戈,但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會驟下和依娜結婚的決定。這個決定匆促到他沒有後悔的餘地,也蠻橫到迫使依娜沒有後退的餘力。而即使明知依娜可能偏好金錢地位更甚於偏好他,他還是執意不悔地娶了她。


    為什麽?


    是的,為什麽?這倒是個值得他在新婚之夜好好思索的問題!


    不可諱言,依娜對他有很大的吸引力。她的憤世嫉俗與他相當,卻比他多了一份神秘與孤高。


    她引起了他的好奇,而這股好奇因為他對她的了解並沒有與日俱增,而增加。


    他好奇她究竟在偽裝什麽?又是為了什麽而偽裝?為什麽在人前的她和在人後的她有那麽大的差異?那麽的表裏不一?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唐依娜?幹練的?刻板的?或者是狂野的?熱情的?好諷刺的?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她都是矛盾的。


    而這令他不覺回想起兩年多以前的那一夜!


    那一夜,某位戴著蝶型麵具,穿著黃色緊身上衣與黑色蓬裙,披散一頭狂野鬈髮的西班牙女郎,突兀的躍入他的眼簾,並以一曲激越悠揚的弗朗明哥舞蹈,蠱惑了他!


    那一夜,西班牙女郎在他的西裝上衣的口袋裏插上一朵激艷的黃玫瑰,那一夜,她比在他襟上綻放的那朵黃玫瑰更嬌媚千百倍,那一夜——咳,那一夜……


    第二章


    更新時間:2013-04-24 22:32:03字數:11800


    那一夜,是國曆的除夕夜呢!


    熱鬧蒸騰的台北盆地卻被一波強力的寒流籠罩著,馬路上的熙攘人群都瑟縮著行走,與深怕攏得不夠密實的大衣或外套緊緊的相依為命。


    但那棟隸屬於“陶氏”企業的“聚英大樓”的頂樓裏正洋溢著一股無畏寒流的熱烈氣氛。


    一個繽紛熱鬧的跨年員工晚會,一個收納各個時空眾生相的化裝舞會,一個有美食、有獎品,有吃有摸又有抓的同樂晚會……反正隨人家怎麽編派,這都是一個很歡樂、氣氛很high的場合。


    不過當然,偶爾可以聽見業務部的a先生恭維著企劃部的c小姐那一身“毒藤女”的妝扮很有創意,她一身髒髒的紅和綠。另外,偶爾還可以聽到b小姐和d小姐和e小姐和……反正是一票五顏六色、七嘴八舌的女人,占據著一隅,樂此不疲地玩著猜謎遊戲,她們臆測著每個麵具底下的真實身份。


    像有神助似的,能猜的,她們幾乎全猜對了。但其實也沒有想像中的難。例如那個一身詹姆士龐德髮型與西裝、附加一隻007提箱,又像隨時可以吻上某個美女或掏出一把手槍的風流儒雅酷男士,八九不離十,鐵定是她們的老闆陶健方。


    也幸好,現場將近兩百名女性員工沒有哪個有膽扮演龐德女郎,否則還真有場好戲可看。


    不過,有一號人物沒有出席這個盛會,似乎令這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姐們大失所望。


    打一開始,她們就私底下猜測著老闆最得意的助手——那位芳齡二十五、做事認真負責、精明幹練,卻老是打扮老氣橫秋,端莊的像一隻翻不倒的水缸的唐秘書,究竟會以什麽模樣出現在舞會上?但經過再三的目測、商量,她們都看不出唐依娜曾現身舞會現場。另外,或許基於一種彼此心照不宣的酸葡萄心理,她們都認定光有工作效率卻缺乏曝光能力的唐依娜,是因為某種自卑或故步自封的理由,才不想再來參與這個更凸顯她的老成與格格不入的舞會。


    “也許,她不曉得該怎麽打扮自己?”b小姐說。


    “她本來就不會打扮自己。”d小姐接口。“唐小姐的外表用一個字就足以形容。”


    “哪個字?”幾位小姐異口同聲。


    “拙!”d小姐撇撇嘴。


    一陣譁然的笑!


    “我想她不必經過打扮就可以是完美的歐巴桑或水缸。”e小姐擠眉弄眼,缺德帶冒煙的形容著。


    “可是她不胖!”f小姐比較就事論事。


    “是不胖,但她的樣子,經常給人一種不動如山,像座移不動的水缸。”e小姐繼續她自以為精采的譬喻。


    “那是冷靜、是練達、是效率!”f小姐置評道。


    “光有效率,沒有頻率有啥用?全台灣最英俊最斯文、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就在她唾手可得的地方,她卻視若無睹,真是怪人一個!”b小姐也不客氣地說出想法。


    “這麽說起來咱們老闆不也挺怪的,他一向品味極高,怎麽能容忍一身古董味的唐小姐在他麵前轉來轉去?機要秘書,唉!是誰眼睛去‘糊到蛤仔肉’,擢拔了她。”d小姐顯得“真怨嘆”。


    “哇,醋翻倒了,我聽到了酸味!”g小姐很無厘頭。


    “才怪,酸味哪能用聽的?”f小姐再次務實地糾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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