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封斷絕關係的證明書。


    上麵寫著:周弘陽跟寧穎沒有夫妻之實,這些年來一直像兄妹一樣互相扶持,從今日起解除親屬關係,各自嫁娶。


    簽字人:周弘陽、寧穎(摁手印)


    寧穎嫁來周家的時候才十六,因為不夠領證年齡,再加上周弘陽癱瘓在床,所以兩人一直沒領證。


    村裏很多人都是這麽過的,直到孩子上學才去補辦證件。


    這封證明書等同於兩人的‘離婚證’。


    周弘陽已經許久沒回周家了,就過年的時候待了半個月,看來這封證明書在那個時候就寫下了。


    目的就是如果汙蔑寧穎失敗,而她又不願意給周家做牛馬,周家人隨時拿出這封證明書將寧穎掃地出門,還不至於給周弘陽添麻煩。


    不對,聽狗蛋、二丫的意思他們應該是賣了她,然後再將這封解除關係的證明給買家,這樣‘淨身出戶’,也能賣個好價錢。


    周家人果然預謀已久,隻是寧穎想不出自己到底什麽時候簽的字按的手印。


    她幾乎把周弘陽回周家以後的事情都想了個遍,迷迷糊糊的記得有次村幹部拿了幾十塊錢給她,說是上頭對個別交公糧積極戶的獎勵。


    當時王春花也在家,卻催促著她簽字。


    她還納悶,像王春花這種把錢攥的比命還重要的人,竟然還讓她經手。


    不過當時她著急忙慌的去養豬場上班,就飛快的簽了字按了手印。


    周家人的心是真黑,她好歹給他們做了三年的牛馬,最後連個名分都沒有,隻給了個親屬關係。


    昏暗的燈下,寧穎拿著這封‘離婚證’發呆。


    好消息,她跟周渣男早就解除了關係,成了自由人。


    壞消息,這是周家的算計,弄得她心頭像是壓了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


    思量良久,寧穎把信封貼回原處,卻將那張證明書藏在了包袱裏。


    渣男是要踹,至於怎麽個踹法,她說了算。


    天還沒亮,寧穎就挎著包袱離開。


    臨走前她還特意抓了隻老鼠塞在周曉麗的衣櫃裏,準備給她一個驚喜。


    抵達火車站後,寧穎為自己買了去莞市的車票。


    無論是車站外還是車站內都人聲鼎沸。


    道路兩旁都是叫賣的商販,吃食占主力,饅頭、包子、麻花、燒雞應有盡有。


    還有的商販趁著列車員不注意,悄悄溜上去小聲叫賣。


    寧穎為了趕火車沒吃早飯就買了倆饅頭一隻叫花雞,總共花了五塊錢 。


    此時車廂裏已經滿滿當當的,談笑聲,小孩哭鬧的聲音摻雜著家禽的聲音吵的人腦殼疼。


    汗臭味、尿騷味、家禽的味道混雜在一起令人沒了食欲。


    不過寧穎實在太餓了,掰開叫花雞正要吃時發現裏麵竟然全是泥巴,連根雞毛都沒的 。


    難怪經常出差的人說千萬別在車站買東西,什麽都能造假,畢竟是一錘子買賣,很少有回頭客。


    幸好她還有饅頭。


    寧穎吃完一個饅頭,正要把另一個收起來時,忽然發現對麵的小男孩正用饑餓的眼神盯著她。


    小男孩被一男一女擠在座位的中間,看上去比同齡人瘦小。


    那對兒男女穿著打扮像幹部,他卻穿著一件不合身的衣服,跟兩人的打扮有些格格不入。


    寧穎把饅頭遞了過去:“想吃?”


    小男孩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似乎生怕別人會給他搶走一樣。


    女人凶狠的瞪了他一眼,頓時朝著寧穎笑道:“不好意思啊,小孩子嘴饞。”


    “沒關係,又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


    男孩因為吃的太快,噎的直翻白眼,隻能不停的捶打胸口。


    男人跟女人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隻是拿眼時不時的去打量寧穎。


    “小姑娘出遠門啊?”


    寧穎心中有了些許的猜想,應道:“嗯,去投奔親戚。”


    “你要去哪裏呀,說不定咱們路上還能做個伴呢。”


    寧穎隨便報了個地址:“鹽城。”


    “哎吆,那不是到了我家門口嘛,真是緣分呐,你要不嫌棄的話可以一路跟著我們。”


    寧穎差不多已經確定了這兩人的身份。


    “好啊,沒想到我第一次出門就遇到了好心人。”


    一路上女人極其熱情,讓寧穎叫他們雷哥、芳姐。


    到了晌午的時候,她還提出請寧穎吃盒飯。


    “芳姐,不用了,你太客氣了。”


    “妹子,你就別跟姐客氣了,就當抵早上我兒子吃你的包子錢。”


    “那就謝謝姐了。”


    “以後到了鹽城就是一家人了,客氣啥。”


    芳姐離開的時候還遞給了男人一個眼神,叮囑他看好孩子。


    雷哥犯了煙癮,去了車廂連接處抽煙,時不時的拿煙看過來。


    寧穎用手指頭蘸著水寫道:“你爸媽?”


    男孩搖了搖頭。


    寧穎又寫道:“名字?”


    男孩也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唐佳佳。”


    唐佳佳?女孩名。


    寧穎這才發現其實小男孩長得挺清秀的。


    人販子為了混淆視聽,方便帶走她,就剃了頭發。


    唐佳佳……


    寧穎仔細咂摸這個名字的時候腦子裏像是有什麽東西炸開了。


    她飛快的寫道:“你爸爸叫唐宋?”


    唐佳佳點了點頭。


    寧穎倒抽一口冷氣,那就對了。


    她記得二十年後會有一場驚動全國的屠村慘案。


    作案的男人就是唐宋,當時已是省裏的教育部長,誰也沒想到一個斯斯文文搞教育的男人竟然下此毒手。


    但是了解了唐宋的作案動機後,又唏噓不已。


    原來唐宋的女兒唐佳佳十三歲的時候被拐賣到了山區,為老光棍兄弟三人輪流生子。


    等唐宋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雙腿殘疾,神誌不清了,但牆上卻寫滿了‘逃’字。


    後來他知道女兒的雙腿是逃走被村民幫著抓回來時打斷的。


    當晚他就趁著夜色將毒藥投放在了村口的水井裏。


    據說幾乎全村的人都遭了殃,就算沒死的也落下了終身殘疾。


    唐宋很快判處死刑,妻子也以幫凶的身份入獄。


    寧穎不是聖母婊,她並不同情那些被毒害的村民,反而覺得他們才是這場悲劇的幫凶。


    她隻是為唐宋一家感到惋惜。


    探頭瞥見工作台的方向恰好有個鐵警正跟一高大清瘦的男人聊著天。


    寧穎頓時穿過狹小擁擠的人群。


    正要張嘴時,忽然一隻手緊緊的拽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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