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藥被舒又曼帶回了家。


    一路上她如坐針氈,看著舒又曼,欲言又止,卻又不知道說什麽。


    舒又曼安撫地笑了笑,“有什麽事回家再說,外麵不太方便。”


    梁藥知道她是在為她著想,感激地點了點頭。


    回到家,舒又曼先去廚房泡了兩杯茶過來,見梁藥拘謹地站在沙發旁邊,有些好笑,“快坐啊。”


    她把兩杯茶端到茶幾上,熱氣滾滾的白煙浮在空中,一下就溫暖了冷清的客廳,她坐到了沙發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笑看梁藥:“你怎麽突然客氣起來了?”


    “……沒有的事,”梁藥幹笑了聲,慢慢走過去坐到她旁邊,脊背繃地筆直,身體有些僵硬。


    舒又曼一笑,用輕鬆的語氣打破僵局:“你父親好一些了嗎?”


    她果然都知道了……


    梁藥呼出一口氣,也不藏著掖著了,大大方方道:“還好,手術成功了,就是還沒醒。”


    回答完,她問道:“阿姨,你怎麽知道我爸出事了?”


    “我接到了好幾個要債電話,他們說你爸生病住院了,還欠了一屁股債,”舒又曼輕歎口氣,“起初我還以為是騷擾電話,可是對方說的有鼻子有眼,不僅知道你爸的名字,連他的身份證號、家庭情況都一清二楚,再加上你最近又那麽奇怪,所以我懷疑是真的,你是不是借了網貸給你父親治病?”


    “沒,是我爸借的錢,不是我。”梁藥搖頭,簡單解釋了一下來龍去脈,然後急急問:“阿姨,你沒給他們打錢吧?我家已經還完了錢,他們就是來騙錢的!”


    “當然沒有,”舒又曼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笑道,“我像是那麽傻的人嗎,當然還是要先向你確認一下,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和我們說呢,你爸的醫藥費有著落了嗎?”


    “已經找別人借了,”梁藥低頭道,“我不想麻煩你們,你們對我那麽好,我哪有臉問你們要錢。”


    “你啊,就是自尊心太強,”舒又曼搖搖頭,“你也沒告訴小晝嗎?”


    “嗯。”


    舒又曼:“所以你不想上大學,是因為想早點工作還錢。”


    “對。”梁藥頭埋得更低,有些慚愧。


    “你這樣騙他,有考慮過他的感受嗎?”舒又曼眉頭輕蹙,望向她的目光滿是不讚同,“他有多討厭別人騙他,你應該是再清楚不過的吧?”


    “對不起,”梁藥斂下長睫,遮住眼底的情緒,她沒有作任何辯解,小聲道歉,“我不想讓他擔心,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舒又曼沒說話,空氣變得安靜。


    梁藥不敢抬頭,但能感覺到舒又曼似乎是生氣了,她呼吸變重,胸口一起一伏。


    梁藥有些不安,一顆心也隨著起伏不定,大氣都不敢出。


    這場景真是該死的熟悉。


    她默默地想。


    雖然她以前沒經曆過,但她在各種霸總小說和狗血電視劇裏看到過這個劇情。


    男主媽媽不同意男女主在一起,甩了女主一百萬支票讓她滾蛋。


    女主肯定不能願意,願意就當不了女主了,可如果這樣劇情就不好走了,所以生活總會做點什麽逼著她願意,不是她得病,就是她父母得病,又或者幹脆點,大家直接出車禍了事。


    梁藥悲哀地發現自己好像都占到了。


    舒又曼肯定也看過類似劇本,不,應該說她演都演過好多遍了,她略作沉吟,開口:“如果說,我覺得你和楚晝不合適,並且願意承擔你父親全部的醫藥費,你會和他分手嗎?”


    她語氣很柔,聲音不大也不小,回蕩在空曠的大廳裏很清晰。


    梁藥整個人都僵住了。


    客廳外的玄關口,楚晝一回來就聽到了舒又曼這句話,雖然隔得遠沒有全聽清,但大概意思也能猜到一二。


    楚晝臉色瞬間沉下去,連鞋都沒脫,直接踩進去,還沒到客廳,他又聽到了梁藥的聲音,輕輕淺淺的,卻異常堅定。


    “抱歉,阿姨,我不會因為這個離開他。”


    楚晝腳步頓住,抬頭望向她。


    梁藥道:“我不向他求助,就是不想離開他,我聽他說了保姆的事,北北也知道你們和保姆因為錢鬧得挺不愉快,所以我才不想問他要錢,再說我有手有腳,可以靠自己掙錢,就覺得沒那個必要,我不是故意要騙他的。”


    梁藥舔了舔嘴唇,喉嚨幹澀,低聲下氣地懇求舒又曼:“阿姨,真的很對不起,我……是真的很喜歡他,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楚晝聞言,臉上的陰鬱之色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怔忪和震撼,還有前所未有的心疼。


    梁藥有多高傲他不是不知道,她從沒屈服過任何人,脊梁不曾彎曲一寸,印象裏,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她低頭,那麽卑微地乞求一個人。


    為了他。


    楚晝神色晦暗,唇角抿成直線。


    說不高興是假的,但他更多的是難受,心髒疼到抽搐。


    她不該是這樣的,她應該永遠都開開心心的,永遠高傲不可一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低聲下氣地去求一個人。


    是他一直沒有發現她的異樣。


    楚晝自責地閉了閉眼,剛要抬腿進去,下一秒舒又曼的話又把他定在原地。


    “我剛剛是騙你的。”


    “……”


    “……”


    梁藥終於抬頭看向舒又曼,眼睛都是紅的,“什麽?”


    “傻孩子。”舒又曼憐惜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沒想到自己隨便試探的一句話,把小姑娘嚇成這個樣子。


    舒又曼:“我那樣說,隻是想看看小晝在你心中的份量,不願意當然好,我也不希望剛到手的兒媳婦就這麽沒了,但如果你願意,阿姨也不怪你,這是人之常情,何況你還是為了你的父親。”


    “阿姨……”梁藥感動。


    舒又曼笑,“那我換個條件,我依舊願意承擔你父親的醫療費,換你不要離開小晝好不好?”


    梁藥感動得都要哭了,還沒說話,舒又曼又道:“這也是騙你的。”


    梁藥:“……”


    舒又曼見女孩一臉懵逼,撲哧,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溫柔道:“我逗你玩的,我想幫你的忙和小晝無關,隻是單純地想盡一點微薄之力,不管你和小晝未來怎麽樣,阿姨都會幫你,你還小,不用一個人承受那麽多。”


    梁藥怔怔看著她,淚水終於不受控製地流了出來。


    爸爸病倒後,她習慣性地把所有事都一個人扛了下來。


    沒有人問她願不願意,做不做得到,合不合適,都忘了她其實還沒長大,從來都沒人說過梁藥小,因為她一直都是姐姐,像是理所當然地要比別人承受更多。


    久而久之,她也忘了,主動攬過全部的責任,當爸爸倒下時,努力撐起這個家。


    她有想過找楚晝,但立刻被她否決了,楚晝,還有他的家,對她來說都是溫暖如日光的存在,她不想讓別的東西玷汙它,她朋友多,就算羅穆不幫忙,還有其他關係可以找。


    她一個人也可以解決。


    她一直都是這麽想的。


    但是聽到舒又曼這麽說,讓她第一次覺得,自己也是可以任性的。


    梁藥紅著眼看著舒又曼,眼淚不停在流。


    舒又曼看到她哭,有些手忙腳亂地抽了兩張紙巾給她擦眼淚,但發現她還哭得更厲害了,眼淚怎麽都止不住後,便放棄了,溫柔地把她抱過來,“藥藥乖,不哭啊。”


    另一邊,楚晝看到梁藥哭了,埋頭在舒又曼懷裏,肩膀顫得很厲害。


    梁藥要麵子,哭都會逼著自己不出聲,仿佛這是一件很丟臉的事。


    楚晝心疼得揪起,靜默了表情,知道梁藥肯定不想讓他看到這一麵,所以站在原地沒動。


    然而舒又曼很滿足,她這輩子都沒有比現在更滿足的時刻,總算有種當媽的成就感。


    梁藥至少還會哭,兒子那個缺心眼連哭都沒哭過,更別說會撲進媽媽懷裏求抱抱了,舒又曼母愛泛濫,拍著女孩的背柔聲哄道:“藥藥,是誰給你取的名啊,真好聽,有什麽寓意嗎?”


    她想轉移她的注意力。


    梁藥聲音哽咽,“我媽取的,希望能治好妹妹的病。”


    “……”


    精準踩雷。


    舒又曼再接再厲,“你在外麵借了多少錢?都告訴阿姨,阿姨幫你還了,用別人的錢哪有用家裏的安心,錢的你不用操心,如果你放心不下你爸,我會找人照顧他,你就安安心心和小晝一起上大學好不好?”


    “好、好。”梁藥吸了吸通紅的鼻子,“我會努力還錢的。”


    才不用呢,舒又曼正要勸她,她們身後傳來一道淡淡的嗓音:“不需要。”


    兩人同時愣住,轉過頭去,看到楚晝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連書包都沒背,空空如也的兩隻手插在口袋裏,眼神平淡地看過來,又重複了一遍:“不需要。”


    他這話是對梁藥說的,目光準確無誤地落在她身上。


    梁藥嚇得眼淚都停了,結結巴巴道:“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她努力回想她剛剛有沒有說錯什麽話。


    楚晝無情戳破她的幻想:“在你說‘我真的很喜歡他’之前。”


    “……”


    梁藥又羞恥地把腦袋埋進舒又曼懷裏,覺得再也沒有臉見人了。


    舒又曼也覺得有些尷尬,咳了一聲,對楚晝道:“既然你回來了,那就好好和藥藥談談,計劃下未來,比如大學要考什麽學校之類的。”


    對此梁藥很有自知之明,她學習荒廢了那麽久,能考到本科就不錯了,“我隨便考個二本……”


    “清華美院,”楚晝直接打斷她的話,“她想考清華美院。”


    “?”梁藥抬頭瞪他,她什麽時候說過了?明明是你一直在說好吧!


    “真的嗎?”舒又曼很驚喜,“原來你誌向這麽偉大,雖然清華有點難,但有小晝在邊上教你,一定沒問題的!”


    梁藥對上她期許的目光。


    “qaq,我會努力的。”


    梁藥本來還想在舒又曼懷裏賴一會兒,可楚晝根本不給她機會,見她已經緩過來了,便過去一把將她揪出來,麵無表情地對舒又曼道:“我先帶她回房學習了。”


    舒又曼擔憂道:“藥藥才剛經曆過那種事,你對她溫柔一點,不要凶她。”


    楚晝頷首,“我會的。”


    梁藥:“……”


    你會個屁!


    她生無可戀地讓他拽著,不住在心裏歎氣,畢竟是她騙他在先,她已經做好了被罵的準備。


    楚晝抓著她的手臂,把她拉到房間。


    梁藥沒有反抗,乖得不得了。


    當房門關上時,他們沉默對視了一會兒,楚晝危險眯起眼,忽然朝她靠近一步,梁藥以為他又要懲罰(親)她,已經閉起眼嘟著嘴巴做好接吻的姿勢了。


    結果下一秒就被他抱住了,不是指責,也不是親吻,就是一個單純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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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藥:“???”


    他突然這麽像人,她竟然有點不習慣。


    楚晝抱得很用力,雙臂箍在她的腰上,像是要把她嵌入骨血裏。


    梁藥的脖子緊緊抵在他的肩,感覺要透不過氣來了。


    “晝晝,對不起。”


    她頓了一秒,決定主動認錯,低眉順眼道:“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


    “不需要道歉,你沒錯。”楚晝沉聲道,“我不生氣。”


    梁藥懷疑,“真的?”


    “嗯。”


    在聽到她的告白,他怎麽可能還氣得起來,這樣想著,楚晝不禁又抱緊了她,“下不為例,隻要你答應我幾件事,我就原諒你。”


    梁藥想說你剛剛還說你不生氣,但還是大度地順著他,“你說。”


    楚晝:“首先,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不準騙我,要第一時間告訴你。”


    “好。”


    “然後,我媽待會兒給你的錢,我以後幫你還。”


    梁藥立刻皺眉,“這……”


    楚晝加大抱她的力氣。


    梁藥無奈,“好吧。”


    以後的事誰說的準呢。


    他們是情侶,未來還會是夫妻,計較這個確實沒意思,反正她努力的還就是了。


    在生活的方方麵麵。


    楚晝又道:“最後,和我一起上大學。”


    “你剛剛不是逼著我同意了?”梁藥溫軟了眉眼,笑著閉眼回抱他,“好,一起,不分開。”


    楚晝聽到她答應了,總算安下心,放開她道:“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開始複習,你這些天落下得太多了。”


    “呃……”梁藥眼神躲閃,“有件事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什麽?”


    “就是,你給我布置的習題、卷子,我……不小心賣掉了。”


    “賣了?”楚晝眉一皺,“賣給誰了?”


    梁藥心虛,“需要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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