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五,藍天白雲,陽光明媚,數隻灰背白腹的大鳥靜靜佇立在屋脊上麵,像是木雕。


    遠方傳來某隻大鳥的嘹亮叫聲,急切中帶著些許喜悅。


    聞言,那數隻大鳥左瞅瞅,右瞅瞅,一展雙翅,便飛走了。


    馬知睿拎著一袋子的花生米,約莫兩斤,也不算太重。


    他走在大街上麵,頗覺無趣。


    好吧!他又被自家表哥安排出去買花生米,當跑腿的啊!


    因為後廚剩餘的花生米不多,隻有一天的份兒。若是留待明天再來采購,隻怕是來不及啦!所以,馬知睿這個“金牌”跑腿又到了上場的時候。


    程智鑫說了某家店的花生米是新貨,又將地址告知馬知睿。


    馬知睿一聽這地址,便知道這家店離酒樓甚遠,也許他沒法趕回來吃午飯。


    程智鑫說了,一定會為他留飯。


    馬知睿說了,他想吃熱飯,就算在外麵湊合一頓也行啊!


    程智鑫表示,隨他喜歡,隻要他報個飯錢,還可以酌情報銷那呢!


    馬知睿擺手,算了吧!自己又不缺這個飯錢,沒必要占這個便宜啊!


    於是,馬知睿從店裏出來,便拎著那袋子花生米,慢悠悠地走著。


    嗯,當跑腿的也不錯嘛!


    待會兒,自己找個小攤解決午飯唄!


    忽然瞧見前麵有一大圈人圍著,也許是熱鬧。


    馬知睿便走過去,站在人群外麵,隻聽得“叮叮當當”,像是筷子敲擊飯碗的聲音,似是伴奏。


    他仔細一聽,有一道滄桑的男聲唱著曲兒。


    剛好有個漢子慢慢退出人群。


    馬知睿上前攔住他,笑道:“這個大哥啊,小弟不知道裏麵是什麽情況,特來請教大哥啊!”


    那個漢子道:“就是有個老人家在唱曲兒唄!若是賞臉的話,就施舍個銅錢吧!”


    馬知睿一聽,便知道隻是賣藝,又向那個漢子道謝。


    那個漢子擺了擺手,便走開了。


    馬知睿覺得自己暫時有空閑,便擠到人群當中,準備瞧個仔細。


    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戴著個黑氈的瓜皮帽子,一身灰袍,配著黑褲,還有三個異色的補丁,瞧著甚是寒酸。


    他盤坐在青石板上麵,背靠著灰牆,左手肘下麵墊著個大銅盆,手裏端著一個畫著大公雞的大瓷碗;右手握著筷子,輕輕敲擊著大瓷碗的底部,清脆明快,富有節奏。


    他的麵前擱著一個青花大瓷碗,碗裏有些銅錢,堪到碗邊下麵一寸。


    瞧著這麽一名老人當街唱曲兒,隻要有同情心的人,並且兜裏有幾枚銅錢,出於憐憫,多半是施舍一兩個銅錢啊!


    碗裏的銅錢,實則代表著人心的良善與慷慨。


    可見本鎮的百姓雖是祈求富貴,但也是願意施舍小錢救濟貧窮老人。


    再說,這名老人賣藝,又不是賣慘。


    賣藝,有個賞錢,也是情理之中呢!


    馬知睿仔細端詳那名老人,隻見他臉上的褶子很多,堪比金絲皇菊。


    然而,那名老人的中氣還算足。他的聲音雖不大,但是,咬字清晰,倒像是個戲班子裏麵的老生呢!


    “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當當,一粒銅豌豆!”


    當——


    “恁子弟每誰教你鑽入他——鋤不斷,斫不下,解不開,頓不脫,慢騰騰,千層錦套頭——”


    哐哐——


    “我玩的是梁園月,飲的是東京酒,賞的是洛陽花,攀的是章台柳。”


    哐哐——


    “我也會圍棋,會鞠趵,會打圍,會插科,會歌舞,會吹彈,會咽作,會吟詩,會雙陸。”


    當——


    “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賜與我這般兒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


    哐哐——


    “則除是閻王親自喚,神鬼自來勾,三魂歸地府,七魄喪冥幽。”


    哐哐——


    “天那,那世間才不向煙花路兒上走。”


    當當當——


    那名老人將筷子擱到碗裏,再放在銅盆裏,向四周作揖。


    有人便揣出一枚銅錢擱到那個青花瓷碗裏。


    有人出頭打賞,自然有人效仿啦!


    馬知睿摸了兜裏,便拿出兩枚銅錢走上前,擱到那青花瓷碗。


    那老人一麵作揖,一麵道謝。


    馬知睿悄然退回人群當中,頗覺心酸,不知是為了那名老人淪落在街頭賣藝,還是為了那些唱詞呢!


    說到那些唱詞,絕對不算是雅,肯定不是《陽春白雪》那一類。


    說是俗,字字詞詞皆是俗!


    可這個俗,俗到觸動人心,透著悲涼的寒意!


    倒是個不一樣的俗啊!


    馬知睿嘀咕道:“就是不知是誰寫的詞兒呢!”


    隻聽有人在旁邊接道:“這是前朝的前朝的某位文學家寫的詞兒啊!”


    馬知睿趕緊轉頭一瞧,哦,回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同窗好友,甄信鴻!


    馬知睿笑道:“信鴻,你怎麽在這裏啊?”


    甄信鴻道:“上次我跟你說了啊!我打算找份兼職嘛!”


    馬知睿道:“找到了麽?”


    甄信鴻道:“找到了啊!”


    馬知睿道:“那你在這裏幹嘛呢?不是忙著兼職麽?”


    甄信鴻道:“偏巧今日不是我當值呢!我就出來逛逛嘛!”


    馬知睿道:“原來你放假啊!”


    甄信鴻道:“是啊!你呢?”


    馬知睿道:“與上次一樣,我表哥托我采購嘛!”


    甄信鴻道:“又是香料啊?”


    馬知睿道:“這是花生米啊!”


    甄信鴻道:“哦,對了,過三天就是臘八節。你買花生,就是為了熬臘八粥,是吧?”


    馬知睿道:“也許是吧!我表哥讓我買花生米,我就買花生米吧!”說著,用眼神示意那名老人,道:“哎,你怎麽知道他唱的曲兒是前朝的前朝的某位文學家寫的詞兒呢?”


    甄信鴻道:“很簡單啊!剛巧我看過那位文學家寫的作品,頗覺奇特,便有些印象。”


    馬知睿道:“那詞兒唱的是世道不公,是吧?”


    甄信鴻道:“你聽過一遍,還問我麽?”


    馬知睿道:“我隻是聽了一遍,可你看過數遍呢!”


    甄信鴻道:“最多是看過三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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