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人沒有回答她,許槐苦笑一聲,“什麽時候都不生病,就偏偏要等著我來了你才生病,還一定是要找了我之後才出事,林殳意,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想要我愧疚嗎?你太過分了!”她說著說著,聲音不由自主帶上了一分委屈,“你手下的那些人多霸道啊!這不是明擺著想要逼迫我嗎?我現在要是不過來,反正最後肯定都會被他們給帶來,憑什麽三年後,你還還這麽霸道?”


    她現在的這些分析簡直沒有一點道理,許槐儼然已經忘記了自己在進病房的前一刻還在思考林家是不是破產的事情,林殳意手裏哪裏還有那麽多人?


    可是在麵對林殳意時,她有些忍不住。委屈會在她跟前變得更委屈,不委屈的會在她麵前變得委屈。


    潛意識裏,她還是將林殳意在心裏規劃到可以讓自己撒嬌任性的那一類人裏。


    而這一類人,許槐還沒發覺,自己給她們統一冠上一個名頭,這個分組,叫做親密的人。


    許槐說了許久,林殳意沒一點反應。


    房間裏有暖氣,她現在還穿著厚厚的羽絨服,現在覺得有些熱,許槐脫下外套,坐在床沿邊。


    她其實有些想走,在來之前,她本意就隻是過來看林殳意一眼。現在這一眼已經看完了,但她還沒離開。


    許槐東瞅瞅西看看,的確沒發現有看護,她不忍心了。她在心裏對自己說,不然就等著照顧林殳意的人過來再說吧。她總不能現在就把一個生病甚至還昏迷不醒的人就這麽丟下吧?給自己做著這樣的心理建設,許槐最後還是留下來了。


    看了看點滴,許槐本想著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的,可最後她的注意力落在點滴上沒兩分鍾,而後又轉回在林殳意臉上去了。


    林殳意的眉毛很英氣,在國內最流行一字眉的時候,許槐也沒見林殳意在畫眉時有任何改變。她的眉毛上揚後在眉尾處又豁然落下,勾得不細也不粗,恰到好處,自帶著一股盛氣淩人的感覺。


    許槐突然伸出手,她的指腹,落在林殳意的眉梢處。“其實,你也可以不這麽要強的,林殳意……”她緩緩說,“你現在這麽執著是為了什麽呢?我們像是過去三年那樣生活難道不好嗎?彼此沒有壓力,沒有負擔,你可以在你的舞台上閃亮發光,如今我也讓我的生活步上正軌,以前的錯誤終於被扭轉了,現在不好嗎?”


    她本來就是仗著林殳意現在睡著聽不見自己在說什麽,才願意將心底的一些當著林殳意的麵兒不可能講出來的話現在講出來,卻不料,就在這時候,她放在林殳意眉宇間的那隻手,倏然別人捏住了。


    病床上的人還沒睜開眼,但許槐的手腕已經被躺在床上的人死死捏住了。


    林殳意用力很微妙,像是這樣嵌固著許槐的手腕,用力但是不至於傷害許槐,卻也無法令後者逃脫。


    “不好。”本以為這個問題是不會有人回答的,但許槐還是接到了林殳意的答案。


    在這話話音剛落時,一直閉著眼睛的女人,終於緩緩睜開了她的那雙眼睛。


    一睜開,許槐就知道,林殳意回來了。


    虛弱脆弱什麽的,在這樣一雙眼睛裏,全是錯覺。強悍的林殳意,回來了……


    許槐心道不妙,站起來就想離開。隻不過現在林殳意拉著她的手腕,怎麽會就這樣讓她輕易離開?


    “嘶……”就在許槐站起來那瞬間,躺在病床上的林殳意發出一聲痛呼。


    這聲音,很逼真。


    許槐幾乎是一秒鍾低頭,看著眼前的林殳意,發現後者麵色似乎比剛才更難看了,沒有拉著她的那隻手,現在正按著自己腹部,而拉著她的那隻手,因為她起身的動作也跟著舉高。本來就插著針-頭,現在導管裏幾乎是瞬間變成紅色,血液回流了……


    腥紅的導管,現在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你瘋了!亂動什麽!還不放手!”她急急忙忙坐下來,可是林殳意還是固執地拉著她的手腕怎麽也吧放開。


    林殳意就像是沒有看見自己的情況一樣,她隻知道現在要是不把許槐抓住,可能讓她這麽一走,又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後才能見麵了。再說,她不想那種握不住的感覺,她要許槐留下,一直在自己身邊。“不放。”林殳意開口,她眉頭深蹙,因為剛才猛地一動,牽扯到傷口,現在半天還沒緩過勁兒來。


    隻是她太能忍了,就算是真痛得讓她臉色已經變了幾變,但在發出那聲“嘶”時,還加了些故意的成分。本來依照林殳意的性子,她是能忍住的,但現在因為有許槐在,她又想將眼前的女孩留下來,不自覺就帶上了幾分算計。


    小小的算計,不過是為了想要留下她。


    許槐皺眉,嘴上雖然在說著教訓林殳意的話,可是手裏的動作卻輕柔極了,“叫你不要動你還動,你以為你隻是來醫院睡了一覺嗎?你這是在手術後,手術後知道嗎?你還想不想要命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將導管跟針頭取下,讓裏麵回血放走,等到上麵懸掛著的液體再次流下來時,許槐這才輕輕地將它重新跟林殳意手背上的針頭連接起來。


    她沒發現,在自己刻意表現出來的不耐煩的眼睛下,也有蘊藏著不經意的溫柔。


    三年前,離開眼前的人,其實也不是百分百的自願。


    給自己上了枷鎖,她在逼迫林殳意的同時,也是在逼迫著自己……


    “我要命的。”就在許槐的話剛說完時候,她就收到了林殳意的回答。而且,也不僅僅是隻有這一句,“我想要命,想要跟你一起好好活著。所以,我不會想去死的。”


    這番話,居然還被她說得頗為鄭重。


    許槐一愣,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可我不想跟你一起生活。”


    林殳意的套路太多,她感到有些防不勝防。


    這一次,林殳意沒有像昨天那樣感覺到巨大的失落了。其實想來,昨天也是她太衝動了,因為急於想要去見許槐,以為對方至少也會像自己一樣對彼此有一點點的想念。可她在許槐那裏得到了跟自己心底截然不同的答案,如果是別人可能還好,可偏偏的,是她自己重視得不行的女孩子,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了。


    不過在離開的路上她已經想的很明白了,她跟許槐兩人,本來就是一個想離開,一個想留下,她是那個想留下的,如果不再堅持一點,那個想離開的就真的離開了,如果不堅持一點,她可能後來的幾十年光陰,就孤身一人了……


    “那,如果下輩子,你還想跟我相遇嗎?不是像從前的兵荒馬亂,就像是普通人家一樣的,好好的相遇,沒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最尋常的,你想嗎?”


    許槐在聽見林殳意第一句話時下意識就想拒絕了,可在聽見後麵的那些條件,如果她跟林殳意是在一個和煦的春日,帶著溫暖相遇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不可以有小小的期待?她們之間,沒有鴻溝,隻要她上前一步,就能接近她。如果是這樣的相遇,她可以期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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