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為什麽人們總是說,人生在世,十有八九事不如意呢?


    就是很多事情真是那麽無法掌控……


    可,她的不如意是不是太多了?或者說,從前的二十年的時光,上天叫她把所有的如意體會了個遍,所以,才會在二十一歲這一年,所有的不如意才這樣接踵而至。明明看著她的背脊都已經不能承受,已經被壓得彎曲和佝僂,可這些不如意卻是沒有放過她,上天也被蒙住了眼睛,或者是無暇顧及,任由她被這些曲折,磨難,痛苦壓得喘不過氣來,撕心裂肺,又束手無策。


    走出來的醫生將一次性口罩拉倒下巴處,眼神帶著幾分憐憫,“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許小姐,你進去看看許先生最後一麵吧。”


    見慣了生死的醫生,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就隻是安慰兩句病人家屬。隻不過這安慰的話,其實並沒有太大的作用。


    痛不在你身上,誰也無法替誰感知。


    許槐的肩頭被醫生拍了拍,可她沒感覺到傳遞過來的能量和堅強,她像是一下被抽空了靈魂那樣,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醫生和護士的腳步聲已經漸漸遠去了,可許槐卻仍舊是一動不動。


    林殳意最後看不下去了,再這樣放任許槐膽怯不敢向前,說不定她連許舟雲最後一麵都見不到了。


    林殳意走上前,輕輕地攬住許槐的肩膀,低聲道:“走吧,我陪你去看看。”說到底,許舟雲這一次的發病跟她也脫不了幹係。


    林殳意的好意,被許槐拒絕了。


    在聽見林殳意的聲音那瞬間,許槐像是恍然大悟了一樣,她猛然反應過來,知道朝手術室裏走去,但在同時,她也抬手將林殳意搭在自己肩頭的那隻手給拍下去了。


    空曠而寂靜的走廊裏,那聲許槐拍落林殳意的手的聲音非常清脆,似乎還能迴蕩在整條走廊裏。


    她掙脫了林殳意的桎梏,將她甩在一邊,自己一個人走進手術室了。


    “不用了,謝謝,請你……”許槐背對著林殳意,她眼底已經聚集了淚水,可還是固執地不讓她們掉落,她控製自己的聲音,不讓別人聽出她的哽咽,徐徐說出後麵兩個字,“止步……”


    她求林殳意不要跟進來了,自己一個人走了進去。


    其實,看著那扇門,裏麵未知的模樣,許槐感到很害怕。她的膽怯卻被隱藏起來,就算是害怕,想要找個港灣依靠,但她現在很清楚,至少說來林殳意不應該是她要主動去依靠的人。


    握緊拳頭,許槐疾步走進去了。


    手術室裏瀰漫著一股難以名狀的味道,許槐不知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還是真的這股味道讓她胃裏翻滾,她看見躺在手術台上的人,後者身體上的管子已經被取下了,現在安靜而虛弱地躺在上麵。如果不是一旁的心率儀還是出現的微弱的波浪痕跡,許槐甚至不敢相信那上麵的人還有呼吸,還活著。


    從門口到手術台的距離並不算長,可是這段距離,許槐感覺自己已經走了很久,似乎都快要走不動了。


    她還沒有走到許舟雲跟前,就已經控製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嗚咽聲,最後還是沒藏匿好,飄落在這間手術室的各個角落裏,充滿了悲愴的色彩。


    許槐跪在地上了,她抬頭,使勁兒將自己眼裏的淚水抹去,讓視線變得清明,好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看清楚眼前的人。


    許舟雲現在看起來很憔悴,人家說的迴光返照什麽的,在他這裏好像沒什麽特殊,麵容依舊是病懨懨的,也沒什麽精神,看上去虛弱得令人覺得難過。


    許槐心酸極了,許舟雲的眼睛隻是微微張開,像沒有力氣了那樣,“槐槐……”她聽見許舟雲的呼喚聲。


    許槐這一刻,心裏又是愧疚又是不知所措,她絕望地拉著許舟雲的手,想要求他不要走。可如今,她一句完整的話也講不出來了,聲音嘶啞又難聽,“爸爸……”她想求他別生氣,可又怕因為這個話題讓許舟雲走得更不安心。


    不僅僅是許槐有話想跟許舟雲講,許舟雲其實也有很多話想問許槐。


    今天聽見溫舒然說的那些話,他不想相信,可這大半年來,林殳意是什麽樣的存在他怎麽會不知道?當年的事,就算是他想要辯解,可那個女人也不會相信。許舟雲隻後悔,如果當年沒有跟樊家扯上一星半點的關係,現在他們一家人的結局肯定會大為不同。想著因為自己害死了結髮妻子,現在還連累了自己的女兒,許舟雲很後悔。


    看著許槐哭得泣不成聲,作為家長,他很難過。


    許舟雲伸手,費力地抬起來,然後落在許槐的發頂,輕輕地,像是在許槐兒時那樣,她每次調皮的時候,犯錯的時候,撒嬌的時候,許舟雲都會這樣輕輕地帶著安撫一樣,揉揉她的小腦瓜子。


    這一刻,許舟雲的眼神很溫暖,帶著慈愛,他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現在恨不得多看兩眼許槐,生怕在走在黃泉路上,一不小心把自己留在人間的天使給忘掉了。


    “她……”許舟雲遲疑了一會兒,心裏雖然覺得難受,可現在如果不把這問題問出來,他這麽離開都不會安心,“打你了嗎?”


    溫舒然說了很多很多,那些惡毒帶著故意中傷的話,許舟雲根本不想往心裏去。可在聽見林殳意對許槐不好時,許槐被人打了時,他覺得像是有人在拿著針不斷用針尖刺著自己的心髒,痛得她說不出話來。


    現在看見許槐,他忍不住問清楚。他的小棉襖,真的被人欺負了嗎?


    許槐抹了一把臉頰上的淚水,抓著許舟雲另一隻空閑的大手,她將自己的腦袋搖得像是撥浪鼓一樣,“沒有,沒有……”她抽噎道,想給許舟雲證明自己很好,“真的……”可那句她對我很好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是壞,怕許舟雲擔心。


    是好,能用在她跟林殳意身上嗎?


    許舟雲嘆氣,“是,是我不好,害,害了你還有你媽媽……”


    人到了死亡的那瞬間,總能回憶起很多這輩子的荒唐事,還有最讓人悔恨的事情。像是現在這樣,許舟雲想跟許槐懺悔,他想要告訴許槐所有的事情,“我對,對不起你還有你媽,當年就不應該隱瞞……”不應該隱瞞溫舒然的存在,也不應該因為後者認識周芃,又被算計,最後被人拿著把柄挾持,沒想到越是想要隱瞞,當事情的真相暴露出來時,被欺騙的人受到的打擊越大。以至於,他在頃刻間,失去了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許槐知道他想說什麽,她什麽都明白,已經下定決心不會責備許舟雲,現在在生死存亡之際,她更不會對許舟雲過去的事耿耿於懷。“爸爸,你,你別說了……”她聽見許舟雲越來越重也越來越艱難的呼吸聲,心髒的溫度好像也一點一點消失了。


    “槐槐,你,你以後可怎麽辦?離開她,想辦法,好好活下去,開心一點,高興一點,人生,你看喃,這輩子就這麽短,一定要做讓自己高興的事情,別,別委屈了自己……”許舟雲還跟她說很多,很多話,但是已經被死神慢慢抽走的生命卻是吝嗇地讓他的字吐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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