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人卻未眠。


    河上掛著紅燈籠的小舟畫舫上傳來陣陣悠揚的歌聲,不遠處煙花之地仍舊是一片燈火通明,在這滿是胭脂味兒的地方,就連從河上吹來的風裏都隱隱飄著一股濃鬱的香粉味兒。


    在河邊路上騎著馬的年輕男子拉了拉蒙在臉上用於抵擋涼風的麵巾,皺了皺眉,一雙在夜色中仍舊明亮如星辰的眼眸望向旁邊和他一樣披著披風,隻露出清冷鳳眼的男人:“這地方香粉味兒真濃,還是師傅身上的靈氣比較好聞。”


    手裏拉著韁繩,兩個男子一前一後地騎在馬上,馬蹄踏在河邊的石路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響,乘著簫聲一般的風響,比之河對岸的名伶的彈唱還要動聽幾分。


    “走。”


    風皇遠遠看了眼河對岸滿是繁華火光的小城,濃重的夜色之中馬蹄聲聲,披風在初冬的涼意裏向後飛揚亂舞。


    騎馬路過橫在河上的石橋時,徐小鳳飛快地瞥了眼豎立在橋頭的一塊石碑,上用紅色朱砂書寫龍飛鳳舞三個大字:煙花鎮。


    過了石橋之後便進入到煙花鎮中,那股彌漫在空氣中的胭脂花粉味兒越發濃鬱,這味道實在是嗆人嗆得厲害,即便是麵巾都擋不住這些濃鬱的胭脂味兒,徐小鳳幹脆屏息閉氣,這才好受了一些。


    放慢了行進的速度,徐小鳳偏頭朝道路左右兩邊望了去,這一看心裏更覺得惡心。


    這小鎮真不愧煙花的名字,道路兩旁左右望去不是酒館就是鶯鶯燕燕站滿街邊陽台的酒樓。


    “客官,進來喝一杯酒呀,奴家給你暖暖身子。”一個破爛的酒館邊上,衣裳不整的女子一臉媚笑地朝徐小鳳招著手,一根木頭簪子斜斜插在快要散落下來的發黃的發髻上。


    “我呸呸呸!你們幾個老女人還是靠邊兒站吧,沒看見這兩位爺騎的馬都是上等的駿馬嗎?”小破酒館的斜對麵,打扮得花枝招展衣著發飾更為精致一些的女子,一手拿著個嵌了玉的煙鬥,一手好似水蛇一般朝徐小鳳招了招,發嗲的嬌聲道:“小哥兒,來我這兒,姐姐疼你。”


    徐小鳳往上瞅了兩眼,趁著燈光一看,那女子雖然打扮得妖豔了一些,倒是能看得出來原本就生得不錯。


    看到徐小鳳朝自己看了過來,那女子笑得更歡了,往旁邊的籃子裏一抓,一把鮮花就朝徐小鳳灑了下來:“小哥兒遮著臉做什麽,哎喲,把麵巾拉下來讓奴家看看嘛!”


    縱然是前世見過大世麵的徐小鳳也被這酥了骨頭的聲音給弄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抬手撥開了落在自己身上和馬背上的花瓣,徐小鳳拉著韁繩跟上師傅的腳步。


    那小酒鬼的女子見徐小鳳走了,放肆地大聲笑了起來:“人家不要你!哈哈哈!”


    而後似乎是兩個女子爭吵起來的聲響,尖銳刺耳,刺得徐小鳳的耳膜發疼。


    “師傅,我們要去哪兒?”徐小鳳跟上了風皇,這從進了煙花鎮。


    一路上左右兩邊都是各色男女的呼喚聲,他雖然沒有去過妖界,也不知道妖界是個什麽樣,可這會兒徐小鳳真覺得他是不是跑到妖界來了,要不然怎麽有這麽多的妖孽出現。


    旁邊突然爆出一陣歡笑聲,徐小鳳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隻看到一個四五十歲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手摟著一個女子的腰,一手就抱著一個年輕男子的肩膀。


    一陣反胃的生理衝動,徐小鳳回過頭直直往前看著他師傅的背影,這才將心裏的不舒服壓了下去。


    “就這兒。”


    風皇從馬上躍了下來,隨手將韁繩丟給了連忙迎過來的小廝,徐小鳳背著包袱抬頭朝眼前的酒樓看了一眼,這間酒樓不算是最奢華富麗的,也算不上是簡陋,一眼望過去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百仙樓?”徐小鳳念了一遍酒樓的名字,輕聲笑了起來,這名字起的倒是雅致,就是不知道裏邊兒究竟是仙還是妖了。


    二人雖然並未將蒙在臉上的麵巾拉下來,但徐小鳳與風皇身姿挺拔出眾,再加上那出自殷家堡精致華貴的披風服飾,稍有眼力之人就能看出來這二人並非尋常人,更何況還是習慣看人下菜的煙花之地。


    一走進酒香濃鬱,脂粉飄香的百仙樓,一自稱是仙母的中年女子便立刻帶著一水兒身著五顏六色飄逸長裙的姑娘迎了過來。


    “一間上房,熱水,好酒。”淡淡看了眼那些就要圍過來的妙齡女子,風皇從懷中取出一錠金子丟給了那仙母,“其他的不用。”


    見二人風塵仆仆顯然是趕了一天路,手裏緊緊攥著金錠的仙母笑開了花,將旁邊想要圍上來的幾個姑娘都攆開,熱情的親自帶著徐小鳳和風皇上了樓。


    別看這酒樓從外邊兒看著普普通通沒有什麽出挑的地方,裏邊兒的裝修確實一點也不比鬆鶴樓他和師傅住的雅間差。


    進門便是客廳,往左拐是寬敞的臥室和藏在臥室後邊兒的浴室,往右拐則是古色古香的書房,除卻文房四寶與堆滿書籍的書架之外,書房之中還擺放著一架古箏。


    仙母將他們送到房間後說了一句“二位貴客好好休息”便識趣的離開了,沒過一會兒酒菜與熱水都抬了上來。


    ……


    ……


    雙手掬起一捧熱水灑在了臉上,泡在浴池裏的徐小鳳舒服地深深呼出一口氣,他偷偷朝旁邊閉眼休息的男人看了過去。


    以師傅的本事,要到哪裏去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但師傅卻很喜歡以凡人的形式習慣行走人間,比如這一次出來不是騎馬就是坐馬車。


    “師傅……”


    跟條魚似的朝風皇遊了過去,徐小鳳輕輕攬住了他師傅,附耳道:“要不要你趴著,我幫你揉揉腰?”


    他朝浴池的中央看了幾眼,那裏有一處在水中浮起的石床,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徐小鳳忍不住感歎,不愧是煙花之地,連浴池都設計得與眾不同,別出心裁。


    “你剛剛不是問我,我們為什麽要來這裏麽?”靠在打磨光滑的浴池邊上,風皇拉開了徐小鳳不安分的爪子。


    “這地方……也不錯啊,師傅,你還真懂得情趣。”才剛剛被拉開了爪子,徐小鳳又百折不撓地繼續纏了上去。


    瞅著徐小鳳這笑得一臉深意的模樣,風皇伸出手去往徐小鳳肩膀上一按,一道力道抵在了徐小鳳的肩膀上將其直接往後一直推到了浴池邊上,一下子就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得極開。


    徐小鳳一陣沮喪,這陣子師傅過分的溫順都讓他差點忘記了,他可壓根兒不是他師傅的對手。


    被徐小鳳沮喪的模樣給逗樂了,風皇輕笑了兩聲:“我知道你心裏都在想著什麽,雖然你我同修且融合了靈珠,縱然做那樣的事情也不會流失精氣有損修行,但也不可沉溺其間不可自拔,知道麽?”


    “誰讓我愛你愛得不可救藥,師傅你這麽美好的人就在我眼前,還要讓徒弟我每天憋著忍著,修行雖然沒有耗損,可我這人都憋得瘋了。”徐小鳳嘟囔了兩聲,他承認剛才來到煙花鎮的時候,他有那麽一瞬間在腦海裏想象他和師傅在這裏……


    好吧,他師傅似乎並不是這樣的人。


    “我來此地是找一個人。”似是看透了徐小鳳在想什麽,風皇苦笑著輕輕搖頭,將話題轉到正事上。


    雙手抱在胸前,徐小鳳努努嘴:“不會是什麽花魁之類的吧?”


    “八九不離十。”


    “還真的是花魁啊!”眼眉一挑,徐小鳳低頭看著水麵上倒映出的影子,他左看看右照照,摸著自己滑溜溜的俊俏小臉,自戀衝風皇眨了眨眼睛,“師傅,拿什麽花魁有我好看嗎?”


    “又不是女孩子還比美,”雖是這麽說,風皇凝望著被他推到不遠處的年輕男子,雙眸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欣賞,“你好看。”


    眼看著被誇了一句的徐小鳳又眼睛跟餓狼似的要朝自己遊過來,風皇忙繼續說正事:“說是花魁,實際上是煙花鎮背後的主人。”


    “他雖是一隻妖,但並非聽命於妖界,而是我一位故友,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在做拜訪。”


    徐小鳳挑了挑眉:“原來是朋友,我還以為是神界在人間的部署。”


    保不準人間的某個地方,還有一個來自神界類似大使館一樣的秘密駐紮地。


    那他師傅是什麽,像邦德007一樣的特工?還是私底下遊走的神界大使?


    “要說部署確實是有的,神界並不方便明麵上插手人間的事情,尤其神界之中也非鐵板一塊,勢力派別居多,因而神界能不親自出麵的事情我們就不會插手,而是交由神界在凡間指定的人。”


    就著這個機會,風皇將宗政的一些事情告訴了徐小鳳。


    “比如在宗政國,為何那日我要在梅林木屋留下一本神界書籍,一來凡人對神界有天然的崇拜,比起妖界的文字更相信神界之人所寫的文字;二來,那本記錄著如何解除妖毒的書籍四大家族的人都看不懂,唯有送至宗政朝廷請國師過目。”


    風皇說到此處的時候,徐小鳳頓時一個激靈,恍然大悟地用力一拍手:“我知道了!師傅,那國師就是神界在人間指定的人,對不對?”


    看著師傅微笑點頭的樣子,徐小鳳立馬就把前因後果給聯係了起來:“國師既然是你們神界的人,他自然能看懂那本記錄著解除妖毒之法的書籍,借由國師翻譯出來之後,神界的文字與國師的權威可以打消其他人對解毒之法的疑惑,還能奠定國師在朝中的威望。”


    第七十二章 老狐狸


    從在徐家城徐小鳳被妖怪襲擊,以及親眼看到了那個藏在徐家中了妖毒昏迷不醒的八歲寶靈開始,風皇就有將解除妖毒的方法告訴凡人的想法。


    隻是倘若單單告訴徐家的人,徐家的人出於私心考慮不一定會願意告訴其他家族。


    二來,凡人的疑心向來極大,尤其是位高權重者,若是風皇自己出麵透露了解除妖毒的辦法,隻怕會招來多餘的猜忌與麻煩。


    借助宗政朝廷之手,也免了風皇的麻煩。


    徐小鳳漸漸理解了他師傅這麽做的原因,一方麵覺得他師傅不愧是神界的人,簡直聰明得過分了,事事考慮周全且環環相扣;另一方麵,風皇對人性的拿捏之準又讓他稍稍有些心驚。


    那時候他和師傅作為“來曆不明”的修士,初到徐家城根本不可能被四大家族的人所接納,借由不經意的泄露“寶靈”身份令公孫莊以朋友的身份將他們帶入徐家,故技重施之下借助隆慶王爺一舉打入四大家族。


    隨後風皇又在比武場上小試牛刀,展露不凡修為,奠定了在眾人心中“神秘高人”的形象。


    但即便如此,四大家族乃至宗政朝廷對於才認識不久的他們都不可能立刻給予信任,要不然也不會在離開徐家城的時候還讓公孫莊他們四人和他們同行。


    他們離開徐家城之後,風皇故意帶著眾人去到了殷家堡,不僅僅是因為殷家堡藏書豐富實力非凡,還因為殷萬財這人在宗政國國內影響力巨大。


    風皇會不知道殷萬財對他的癡迷崇拜麽?正因為知道,才回去殷家堡,讓四大家族的年輕子弟看到他與殷萬財的交情,看到殷萬財對他的畢恭畢敬與狂熱崇拜,無形之中打消了眾人對風皇來曆的懷疑。


    步步為營,環環相扣。


    若這天下是一盤棋,風皇必然是執棋者,那誰又是棋子呢?


    ……


    ……


    蒼穹萬裏烏雲盡散,璀璨霞光自白雲間隙灑落塵寰,帶著泥土芬芳的清新一掃屋內汙濁之氣。


    一襲紅衣似火,十指撥弄琴弦,靡靡之音戛然而止。


    輕攏烏發,容顏清麗的男子施施然轉過身,頷首低眉之間笑意輕抹:“天尊大駕光臨,小的頓感蓬蓽生輝。”


    無聲無息出現在房間裏的風皇輕聲一笑,搖了搖頭:“我們認識那麽久了,你還與我客氣?”


    “不客氣怎麽行,好歹你也是神界之主,要是讓神界的哪些人知道你居然又跑到我這汙穢不堪的煙花鎮來,就憑著他們對你的崇拜喜愛,還不得跑到我這兒來把我房子都給拆了,這事情以前又不是沒發生過。”


    剛才還是一副客客氣氣的模樣,這會兒一抬頭,紅衣男子就全然將剛才的溫柔客氣丟到了九霄雲外,大咧咧自己盤腿坐在了地上厚厚的羊毛毯子上,一邊兒指了指旁邊,抱怨的說道:“明明每次都是你自己過來,那些偏幫的都喜歡幫著你,弄得好像我多壞似的,哼!”


    風皇也不介意,就地坐了下來,也不指望這位主人給自己倒酒了,拿過杯子替另個人都倒了一杯,他執起玉杯雙手送上:“且當時我不請自來的賠罪。”


    “哎喲喂,我的天尊老爺您就饒了我吧,你這是要折了我的壽啊,小妖還想在人間多快活幾年呢。”紅衣男子忙不迭地雙手接過酒杯。


    風皇淡淡一笑,挖苦道:“上一次我來你這煙花鎮,你叫我看那些男歡女愛之事的時候,怎麽不見你這般客氣謙遜?”


    紅衣男子麵露尷尬,低頭喝了一口酒,打哈哈似的笑著道:“你不是說想回味回味作為凡人的生活嗎!”


    “什麽凡人的生活?”屏風後傳來一男子的聲音,紅衣男子順著聲音望了過去,這才發現屋子裏竟然又進來了一個人。


    待看到那年輕男子的時候,紅衣男子眼睛一亮,舔了舔紅唇,讚歎道:“哎喲,我這煙花鎮何時來了這麽一個俊俏的小哥兒!”


    紅衣男子望向風皇之時,風皇暗暗朝他使了個顏色,而後說道:“我來介紹,這是我的徒弟徐小鳳,小鳳,這位便是我與你提過的煙花鎮之主,曇華。”


    “原來是風先生的徒弟,那就是自己人了,隨便坐隨便坐。”識趣的改了對風皇的稱呼,曇華老不正經地朝風皇一陣誇張的擠眉弄眼,絲毫不介意這般舉動會不會破壞了他那一張如清水芙蓉般清麗的麵容,“風先生,你什麽時候竟然收了這麽俊俏的徒弟,看得人家心花怒放,春心萌動的。”


    徐小鳳晚了一步進來,一進來就看到這麽個特別的花魁。


    以容貌相論,這名為曇華的男子雖然一身紅豔豔的衣裳卻毫無豔俗之色,反而襯得一張不染脂粉的麵容分外清麗,頗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之感。


    比什麽隆慶王爺還有殷萬財還要好看上不少,更讓徐小鳳注意的是,此人即便是坐在他師傅身邊,氣勢也沒有被比下去。


    “小哥兒,有沒有興趣在我這煙花鎮再就業,”曇華說著就朝徐小鳳靠了過去,盯著徐小鳳的臉嘖嘖道,“這麽一張俊俏的臉若是好好打扮一番,定會和你師傅當年一樣引起不小的轟動啊。”


    “我師傅當年?”厚臉皮的徐小鳳最不怕的就是被人調戲,前邊兒曇華說了一堆他都沒有放在心上,卻是精準的抓到了曇華的最後一句話似乎別有深意。


    “是啊,你師傅可是我這煙花鎮的當家花魁,雖然隻露了幾麵卻是名聲大震,引得八方來客紛紛慕名前來,讓我好生嫉妒,風先生,你說是不是?”眼裏藏著狐狸一樣的精光,曇華不懷好意的當著徐小鳳的麵把風皇的陳年舊事給抖了出來。


    徐小鳳差點噎住,他朝一旁的師傅悄悄瞅了兩眼:“花魁?!”


    “師傅,你當年真的在煙花鎮……”


    “老狐狸的話是最信不得的。”被揭了老底的風皇朝曇華瞪了幾眼,當年他路過煙花鎮便來此稍作停留與曇華喝上幾杯酒,順便看看凡間的煙花之地是怎麽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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