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似從她們的談話裏明白了什麽,見王嬸不甘卻又不敢說什麽的樣子,又見林大磊堅毅地表情,想了想,還是鼓起勇氣道:“還是去看看吧,浪費......總是不好的。”


    林大磊似很不情願,眉頭緊緊皺著,月娘有種想去撫平的衝動,她穩了穩心神,柔聲道:“你放心,我一個人沒事的。”說著,她又看了看王嬸,“再說,還有王嬸在,不會有事的。”


    “是啊是啊,你就放心的去地裏吧,有誰敢欺負你家小娘子,我斷不會饒他的。”王嬸拍著胸脯保證道。


    林大磊還在猶豫,月娘朝他笑著點了點頭,林大磊這才勉強應了,進屋拿了鋤頭,走過月娘身邊時頓了一下。


    “不用著急回來,也不要......太辛苦了......”月娘垂下眸子低低地囑咐。


    林大磊那顆剛硬的心頓時化成了一汪水,也跟著輕聲道:“我知道,你自己在家要當心,有事的話便大聲喊人,讓鄰裏來喚我一聲!”


    林大磊見月娘乖巧的應下了,這才扛著鋤頭出門去了。


    王嬸在身後喊著:“大磊,你就放心吧,有我在,不會讓你那小娘子少一根頭發的。”


    林大磊聽到她的喊話,停下來又回頭望了月娘一眼,正好瞧見月娘也巴巴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頓時心中不舍,但還是轉身快步離開了,心想務必要把活早些幹完。


    王嬸看了看林大磊離去的背影,又望了眼依依不舍的月娘,上去挽住她的胳膊,調侃道:“真是沒想到啊,大磊這樣硬脾氣的人,素來不苟言笑,竟還有化成繞指柔的時候。”她摸了摸月娘細膩光滑的手,“你也算是有福氣的了,這男人能幹是最好不過的了,隻要會過日子,那就還有盼頭。俗話不是說嘛,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說完又仿佛覺得此話不太好,頓了頓,打量了一下月娘的衣著:“最近天冷了,可有冬衣穿?我那倒還有些去年剩的棉花,你要不要拿來做幾件冬衣穿穿,好歹把這個冬天糊弄過去。”


    月娘想到箱子裏林大磊極少的衣裳,便猶豫地說道:“會不會......太麻煩王嬸了?”


    “不麻煩,不麻煩,大家都是鄰居,不是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嘛,回頭你讓大磊去我家拿就是了!”說著,她又歎了口氣,“要說這大磊啊,可真是一波三折的,這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卻連個血脈都沒有。”


    這話說的頗有深意,月娘隻閉嘴不答。


    王嬸拿了個小杌子給月娘坐下,自己則坐在了旁邊的石頭上,拿眼瞅了瞅悶聲不說話的月娘,自顧自說道:“其實大磊小時候也挺可憐的,他早先爹娘死得早,從小是被他爺爺拉扯大的,家裏窮,沒錢讀書,大字也不識得幾個。後來他爺爺死了,就一個人過著日子。”


    王嬸講到這裏不再說話,隻在那歎氣。月娘抿了抿唇,小聲道:“他是個好人。”


    王嬸翻了個白眼,很是不屑:“好人有啥用,好人就一定能有好報了?”


    月娘想到自己之前,在府裏從來都是克己守禮,從未逾矩半步,但卻落得個差點喪命的下場。頓時黯然下來,是啊,誰說好人就一定有好報了?


    王嬸不知想到什麽,卻似才見到月娘一般,兩眼放光,突然抓住月娘的手興奮道:“這話卻也不能一竿子打死,小姑娘,你原先說,你家裏......都沒人了?”


    月娘不解她如何把話說到了這裏,若是說家裏人都沒了,豈不是天大的罪過了,但又不想提起以前的事,於是隻好道:“有是有,隻是回去也是拖累罷了......”


    也許家裏已經當她死了,那麽之前的事就當未發生過吧,相信父親總會有辦法安撫那位劉知府的。至於那個人,想必如今已經和姐姐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哪裏還記得有過她的存在。


    王嬸卻在腦補月娘從前的境況,想必縱然是位大小姐,也是爹不疼娘不愛的,那些有錢有權有勢的人家,最喜歡的就是兒子了,女兒到時候嫁出去了,是別人家的人了,不能給家裏延續香火,傳宗接代,那不就是拖累了麽。


    “既然如此,那你有何打算啊?”王嬸瞅著月娘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問道。


    “打算?”是啊,她以後該怎麽辦呢,回去自然是不能夠的了,那麽以後總要活著吧。


    王嬸見她咬著唇不吭聲,實是十分為難的樣子,便斟酌著說道:“姑娘啊,你覺得......大磊這人如何?”


    月娘疑惑地看過來,王嬸見她目光清澈,頓覺自己心裏齷齪了,燦燦的笑了笑,又問道:“你可知,大磊臉上那道疤是咋來的?”


    這倒是說到了月娘的好奇點上,從得知他並非惡人開始,每次看到他臉上的疤,都在猜想那疤是如何來的,隻是礙於兩人還不熟,一直不敢問出口。


    王嬸見月娘搖了搖頭,眼中卻滿是好奇,很是受用的挺起了胸膛,坐直了身體,開始一本正經的講訴她所知道的“八卦”。


    “其實大磊爺爺臨死前,曾給大磊說了一房親事,見倆人結了婚才咽了氣......”


    月娘一驚,自她來此便隻見林大磊一人,卻不知他還有娘子的?


    “你是想問,他既有媳婦兒,你為何不曾見過?”王嬸見月娘十分吃驚。


    月娘點了點頭,王嬸繼續道:“他那娶得哪是媳婦兒啊,簡直是那不收錢的暗門子!從過門的那天起,就開始和一群男的勾三搭四的,整日裏胡來,從不把大磊放在眼裏,夜裏也不許大磊進屋睡,倆人從來都沒在一張床上睡過那!”


    月娘開始不懂那暗門子什麽意思,又聽她後麵的話,倒是猜了個大概,心下對她如此直白的話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這樣的女人如何配得上林大磊?林大磊又如何會忍受自己一直被戴綠.帽呢?


    王嬸卻仿佛知曉她心中所想,又道:“你說大磊他爺爺也真是的,隻想著在自己閉眼前瞧見自己唯一的孫子成家,也沒怎麽打聽那女人的品性如何,後來才知道那女人原先做姑娘時就不守規矩,水性楊花,沾花惹草,說的就是這種女人!”


    王嬸很是氣憤填膺,見月娘一直不搭話,這才想起人家還是個姑娘家,還曾是修養教養十分好的千金大小姐,這才覺得自己有些粗魯了,剛想岔開話題,誰知月娘囁喏著小聲的問道:“那......林大磊......卻從不管她麽?”


    “管?哼,那女的嫌大磊長得粗狂,喜歡那些讀過幾本書識的幾個字的瘦弱書生,成日裏也不在家住,每天睡的男人也都不同,大磊人心眼好,也不為難於她,覺得自己家裏窮,人家看不上他,故而準備寫封休書與她,讓她自行嫁娶,從此兩人再不相幹。說也奇怪,這不正順了那女人的意麽?可她偏不,說什麽隻有她不要別人的份,沒有別人挑她的理,於是便死乞白賴的不肯離去,最後竟和大磊最好的兄弟搞到了一處,大磊這才真的惱了起來。那日他從集市上回來,正好把兩人抓了個正著,大磊心痛那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非要把那女的休了,趕出村子!可他那兄弟卻仿佛被灌了*湯,死活不讓那女的離開,於是那幾人開始撕扯起來......”


    月娘急道:“後來呢?”


    第11章 情愫


    王嬸歎了口氣:“後來啊,他那兄弟死活就是不肯讓大磊趕走那女的,說是要娶她為妻,可那女的卻說與那男的隻不過是逢場作戲,現下已經玩夠了,便不再想與他在一起。那男的一副崩潰極了的樣子,要死要活,跪在地上求那女的可憐他,這男人真是窩囊透頂了,偏那女的就喜歡和人反著來,於是不堪入耳的羞辱聲謾罵聲盡數吐在那男人身上,還拿腳踩在那男人臉上。大磊自是看不過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被人這般羞辱,狠狠地扯過那個女人往旁邊一甩,沒想到那女的運氣那麽不好,恰好就磕在了籬笆尖上,那籬笆還是新做成的,為防止家裏來賊,上頭便削的極尖,正從那女的脖子中間穿過去......”


    “啊......”月娘一聲驚呼,睜大了杏眼,“那她......?”


    “死了。”王嬸撇了撇嘴。


    月娘捂著嘴,難以置信,那場景仿佛就在眼前一般,她情不自禁的看了看繞了院子一圈的籬笆,心中不免有些恐懼。


    王嬸見她望向這些籬笆,遂安撫道:“你莫怕,這些籬笆早不是當年的了,自那事以後,大磊便把這些東西都換掉了,如今的這籬笆,上頭也是極寬的,再不能刺死人了!”


    月娘還是心有餘悸,想了想,問道:“可是,你還是沒有說他那臉上的疤痕怎麽來的?”


    王嬸感歎了一番,道:“那女的死了,其實也是她自個兒作的,賴不著別人,可是那個男的卻是不願意了,抱著那個女人的身體哭天抹淚的,大磊勸他不聽,誰勸也不聽,從廚房裏拿了把菜刀照著大磊臉上便是一揮,那血就順著大磊的脖子嘩嘩的往下流,甭提多嚇人了。可大磊就站在那,一動不動,連個表情也沒有。後來有人把那男的拉住了,才罷休了。”


    月娘無法想象,他當時心中該有多難受,連個悲痛的表情都已無法做出,都說哀莫大於心死,他那時,必定已如同行屍走肉般了吧?


    王嬸見月娘滿臉哀戚,知她心生了憐惜,接著道:“那男的自砍了大磊一刀後,回家第二天便投了井,這人也真是想不開,不知好歹,不過人都沒了,倒也沒了以後的難處,隻苦了唯一還活著的大磊了。自那事之後,村子裏的人都怕極了他,也不敢與他打交道,大磊也比之前更加沉默了,平日裏獨來獨往,一個人生活,這些年一晃,竟已過了十年了。”


    十年。


    他一個人苦苦煎熬了十年麽?


    自己的妻子與最好的兄弟,如此的背棄了他,還將他當做惡人。那道疤那樣的可怖,當時一定很痛,那也一定沒有心裏痛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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