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倒下,她想。一定要查出原委,想辦法救出他們。


    身體很困,伸了個懶腰,前幾日的傷口便有崩裂的跡象。疼得她吸了一口氣,靈台倒是清明了一點。這個時候,聽見吱呀一聲,是木門打開的聲音。


    昏暗裏,有人擎著一支蠟燭,用手護住燭火,走了進來。


    燭光搖曳。陸風離停在幾步遠的地方。他的眼眸裏,有讓人心安的光。


    “小慕,”他說:“你的母親和外公,還有父親,都還活著。”


    慕輕寒呆立在原地,她以為自己聽錯了,驚慌地問:“你說什麽?”


    “信鴉帶來消息,他們還活著。”


    “可是信鴉,不是專司幽冥兩界信息往來的嗎?不是隻有死人才會在幽冥界的嗎?”


    陸風離走近一步,說:“你信我。他們還活著。”


    慕輕寒用手捂住臉,淚水從指fèng裏流出來。起初她想忍住哭聲,可是越忍越難受,終於站在那裏嚎啕大哭。


    “對不起對不起,”她嗚咽著靠在他肩上:“我不是不信你,我太害怕了。”


    陸風離手裏的蠟燭抖了一下,有一連串的燭淚滴到他手上。傍晚魔之力量侵襲之下,更顯滾燙。他沒有作聲,另一隻手輕輕環住慕輕寒的肩膀。


    有一種軟軟的,酸楚的東西,在他心窩裏化開。


    “不怕,”他說:“有我在。”


    緊繃著的那根弦一鬆,慕輕寒再也支撐不住,頭一暈,軟倒下去。


    書庫裏的青石地板涼如寒冰,陸風離脫了自己的大氅覆在地上,讓慕輕寒偎在他懷裏。


    這個時候門開了。


    一隻手伸進他懷中,把慕輕寒抱了起來。


    “都回去吧。”楴白說完,就抱著慕輕寒出去了。


    聞風院的書庫,遍是機關暗道幻境魔障的書庫,可是天族的楴白大人輕鬆地來,輕鬆地走。


    他的懷中,還抱著昏迷了的慕輕寒。


    陸風離在他的身後,微微皺了皺眉。


    ☆、第七十二章 驀然驚魂


    “怎麽樣?”白衣的玄之魔族太子殿下獨坐對弈,等灌入室內的寒風終於靜下來,才淡淡地詢問。


    風塵僕僕趕回來的曲零端起方桌上的茶盞,仰頭喝掉一杯,才回答:“如太子殿下籌謀,一切順利。”


    “一切順利嗎?”玄澤持黑的手頓在半空,緩緩說:“恐怕這麽一來,什麽都逃不過楴白的雙眼了。”


    “就算知道,他們也慢了太子殿下一步。“撲蝶”已經染血,太子妃殿下勢必順利甦醒。太子殿下籌謀千年,終於如願以償。”曲零說著,又斟上一杯清茶,給玄澤端了過去。


    玄澤沒有說話。的確,雖然魔有萬歲之壽,再過幾萬年他都未必會羽化。然而,七千年,仍舊太久了。久到太子妃桐若,變成他胸口的一粒硃砂痣。除了她,無人能再掀起任何波瀾。


    玄澤想著,抬眼看了看遠處的天空。初雪後微微晴朗的日光,緩緩傾瀉下來。


    ……


    這一定是夢吧。


    是什麽呢?空氣裏有青糙和海風的氣息。還有什麽,在滴滴答答地響。


    像是看不見,卻不斷流逝的時間。


    亙古以來,後有神祗,再有人類。時間的河流永不停息永不幹涸,是上天造化也好,是優勝劣汰也好,人類終究是留存了下來。


    然而比之上古遺族,真真如同螻蟻。


    如果當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就好了。生活依然簡單,不會有諸多糾葛。


    慕輕寒就站在一片狂野中,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原野,風帶來腥鹹的味道。她靜靜地,站了好久,想了好久。


    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呢?


    我記得好像自己出了什麽事。可是到底出了什麽事呢,她竟然不太記得了。


    我是誰呢?


    她在心裏有些疑惑。


    魔族……


    兩族大婚……


    一縷清風,女君術法……


    兵臨城下,修羅化雨術……


    楴白……


    自己的腦海裏,隻有這些簡單的詞彙。別的什麽,竟然都混沌一片。


    慕輕寒搖了搖頭,向前一步邁出。


    啊——


    原本前方的曠野,竟然突然化作萬丈深淵。她感覺自己在不停下墜,獵獵風起劃過肌膚。身下,是無盡的黑暗。


    輕寒!


    誰?誰在喊我?


    那個聲音堅定清冷,仿佛已在心中藏了萬年之久。


    是誰?


    眼前光影變幻,重新化作一片黑暗。她試了試,睜開了眼。


    神識突然歸於靈台,是了,我是慕輕寒。這麵前一臉肅然看著自己的,竟然是天族的楴白。


    是似乎已經消失了很久,終於再度出現的楴白。


    她的心裏,竟然有幾分雀躍。


    然而剛一開口,淚就掉下來了:“楴白,我的父親……”


    黑衣的楴白伸手幫她拭淚,淡淡地說:“是曼殊公主,我知道了。你不要哭,風離的消息是,他們暫時無礙。你想要去救他們,就好好養病。三日之後,我帶你去。”


    慕輕寒重重地點頭。這天下,不會有楴白辦不成的事。


    他說救,就一定救得出。


    楴白遞給她一杯水,溫聲說:“不過在那之前,你願不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


    在慕輕寒印象裏,楴白從不曾這麽跟自己說話。她不由得緊張起來。


    “先女君暉和的故事,我想你已經知道了。當年暉和生於灼野荒原,後有機緣練就無上術法。她雖與上古其他族人一起,平八亂,殺蠻鬼,一統魔族,編撰律法,製衡天妖兩族,但是她的本心,卻一直並不尚戰。後來她羽化前,曾留九成術法化為一縷清風於魔族,這些你也知道。”


    慕輕寒點頭:“是的,我知道後來這一縷清風附著於嵐之魔族長公主桐若,桐若又下嫁給玄之魔族。桐若術法超然,魔族七雄均不可比。後桐若為救玄之魔族殞身而去,獨留天子殿下存世。”


    楴白合上雙眼,須臾又睜開,蒼然道:“我以前也是這麽認為的。魔族的《衡郎記》是這麽記載的,野史傳說也是這麽寫的。然而這幾日,我探訪嵐之魔族,卻知道了幾件不一樣的秘辛。”


    “第一件事:桐若,並不是嵐之魔族的長公主。”


    “什麽?”慕輕寒看過《衡郎記》,清楚記得上麵寫著:‘桐若,嵐之魔族桐若,宴桑之女,嵐之魔族長公主……’


    “說來話長。當年,魔族已經一分為七好幾萬年,也已經打了一萬多年仗。桐若的父親其實是嵐之魔族的藍袍將領畢燁。據我所知,她一直隨父親四海征戰,術法不精,卻擅長招魂之舞。那一年,玄之魔族大皇子率先鋒營要在午夜突襲,想要誘敵深入於澧石穀後全殲嵐軍。這個計謀被畢燁識破,可是嵐之魔族魔君不聽諫言,命畢燁率全軍合力追趕圍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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