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來不及了,大哥。”


    剛拿到長骨之時,他並未察覺此物有何奇異之處,然而隨著大地震顫的加劇,他漸漸感受到了長骨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正在釋放。這一路跑來,他不斷地將自己的力量注入長骨之中,長骨本身的力量也釋放地越來越快,有什麽正在呼之欲出!


    羲武猛地出手,帶著風力的一拳向羲文砸去,羲文以長骨為劍,擋下了羲武的攻擊。羲武這一拳砸到長骨上,長骨毫寸未動,羲武卻被自己的力量彈回,硬生生被彈出數丈遠!


    羲文亦沒想到這聖物竟有如此強大的力量,不由喜出望外。然而這股力量漸漸變得渾濁,蠢蠢欲動的力量再難以封存。羲文隻覺手上越來越沉,無法把持!從來沒有人取出過聖物,它雖有能令白骨逢生的傳聞,可羲文亦不知該如何操縱這股力量。羲武被暫時壓製住了,羲文沒有把握自己能夠堅持多久,在聖物失控之前,他心一橫,決定鋌而走險,將聖物中溢出的力量一力向太胥的屍骨傾注過去!


    羲武被聖物彈開之後,本想再度上前阻止羲文,奪回聖物,然而他隻覺整座島嶼的氣流變得愈來愈紊亂,無名的力量正在對衝,他所熟悉的力量向外擴散,令他陌生的力量嚐試入侵,他的身體如同被撕裂一般痛苦,令他難以再上前,緊緊抓著權杖將身體蜷縮起來。


    蘇既明趕到老椰樹下,然而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幕令他瞠目結舌——


    太胥那具經年的白骨在聖物力量的灌注之下,竟動了起來!羲文本將碎骨片拚出了大致的人形,那些碎骨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粘結,當年被天火灼燒缺失的地方亦長出了新骨,沒過多久,那具白骨竟已有了完整形狀!


    無論是羲武還是蘇既明,他們都從未相信過聖物能令死者複生的說法。聖物並不是一件死物,它有它的“意誌”,有它的目的。它給予烏蠻人力量,是為了讓烏蠻人守護它不被有心之人竊取;它給予覬覦它的人天罰,是因為它不願離開聖泉的泉眼。它的一切力量都是為了能讓它自己安然留在原位而存在的,結合聖物出土將會招致災難的傳言,蘇既明更相信所謂的聖物其實是一道封印,布下封印的人為了不讓人破除封印才給了它其他的能量。這樣一件東西最終的目的怎麽可能是為了讓區區一個死人複活?這道理無論如何也說不通!


    然而即便他們從未相信,可眼前發生的一幕當真令他們不能不信!


    白骨已有了模樣,緊接著,白骨上竟然長出了紅色的新肉!


    羲武還在被莫名的力量折磨著,蘇既明被這一幕所震撼,連呼吸也凝滯了!


    就連羲文自己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複活太胥,這固然是他這麽多年以來的執念,然而執念歸執念,究竟有幾分把握,他自己心裏也是沒底的。他拚盡一切所做的事,更像是一種發泄,即便救不回太胥,也要用他的滿腔恨意毀掉由聖物構造的世外桃源!然而傳言成真了,多年執念終於成真,羲文的愣怔了好一會兒才找到狂喜的情緒!


    隨著屍骨的重生,聖物亦仿佛有生命一樣顫動起來,封存已久的力量迅速外溢,羲文已快把控不住。那股力量又強大又邪惡,羲文就隻是握著,都能感到邪氣侵體,令他心神幾近潰散,難以再堅持。然而若是此時放棄,又唯恐不能令太胥成功複活,他便咬牙硬撐著,繼續將聖物溢出的全部力量灌注入太胥的屍骨中。


    紅色的肌理迅速生長,速度越來越快,隻是轉瞬,太胥已大致有了形狀。


    可惜好景不長。


    很快,蘇既明從太胥的屍骨上發現了異常。


    骨骼和血肉還在不斷生長著,越變越大,已經超出了常人該有的體型,然而生長依然沒有停下。在羲文的記憶中,太胥是個清瘦的家夥,養生的聖泉水似乎並不能給他帶來任何益處,他比同齡的少年個子更小一些,吃多少也不見長肉,胳膊腿細得經不住風吹。可是如今,那具屍骨已然變成了一具彪形大漢,卻還在加速膨脹。血肉之上沒有肌膚,一層又一層虯結的肉體在原有的肉體上結起,這樣的畫麵令人惡心作嘔。


    他的腦袋已長得有三尺寬大,原本的眼窟窿裏生出兩個漆黑的肉球,腥臭發黑的膿汁從血肉裏流出,被膿汁浸染的土地迅速坍塌枯陷,羲文的鞋子沾到了膿汁,迅速被灼出一個洞來。他痛叫一聲,後退了兩步,不可思議道:“太胥?”


    “住手!”羲武終於壓製住了體內力量的對衝,滿身的汗如同剛剛出水,他被對衝折磨得幾乎虛脫。然而扛住之後,他卻比方才消耗過甚之時精神了不少,體內已枯竭的力量竟又迅速凝聚,仿佛重生了一遭。他喝道,“羲文,放手!那是白骨的戾氣!”


    太胥沒有被複活,人死不能複生,眼下生長的這個根本不是太胥,而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即使離了丈遠,羲武都能感覺到強烈的戾氣!白骨在地底埋了數千年,它讓這座海島充滿了靈氣,吸收了全部的戾氣,而如今離開了聖泉水,它的力量難以維係,千萬年積攢的戾氣迅速湧出,卻被羲文盡數逼入太胥的屍骨中。這具屍骨,已成戾氣的化身!


    “不可能!”


    羲文因強行透支力量,又被戾氣侵體,牙關一鬆便噴出一口鮮血!隨著怪物的膨脹,他的容顏迅速枯萎,臉色青白若樹皮,他怪叫道:“不可能!是太胥複活了!”


    羲武權杖一指,一股勁風射過去,羲文哪裏還扛得住,手一鬆,白骨落地,他如同一根木棍般被擊飛出去,身體重重撞到老椰樹上!


    與此同時,隻聽一聲劃破長空的鳴叫聲響起,一團金色的火球從聖泉水中炸開,巨大的火光衝天而起,將整片島嶼映成金色!


    人們以為是被天火灼燒的蘇硯出水,又以為是天火再臨,然而待刺眼的光芒稍稍退去,他們再定睛一看,那竟是一隻巨大的能夠遮天蔽日的金翅火鳥!它雙翅一展,竟有數裏長遠,仰天長鳴,鳴聲震耳欲聾,天地色變!


    蘇既明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他曾閱讀過的光怪陸離的圖誌在腦海中浮現,對上這令人震撼的一幕,他顫聲道:“這是……金翅大鵬鳥?聖物……是龍骨!”


    ☆、 第四十五章


    金翅鯤頭,星睛豹眼。振北圖南,剛強勇敢。變生翱翔,鷃笑龍慘!摶風翮百鳥藏頭,舒利爪諸禽喪膽!


    蘇既明閱書無數,曾在古籍圖誌中見過關於金翅大鵬雕的描述。金翅大鵬雕與龍皆是上古神獸,早已湮滅於塵世間。他從書中讀來,隻作神怪奇譚,卻不信世上有此異獸。而今親眼所見,竟一一與書中所言相映襯,蘇既明終於相信,這世間真有金翅大鵬雕,且就被封印於烏蠻族的聖泉之下!


    金翅大鵬雕,以諸龍為食,乃是龍之天敵!它性情暴戾,貪吃好殺,甚至以龍為食,而這世間若有能與金翅大鵬雕為敵的,便也隻有龍!羲武曾說過,他們一族祭司的力量,乃是龍的力量,卻不知龍在何處。年代久遠,上古的故事流傳至今,便隻剩下零星片段,如今的族人甚至連聖泉水中埋藏的聖物真身究竟是何也不清楚。然而依種種跡象看來,所謂聖物是一道封印,封印被破除,金翅大鵬雕重現人間!那麽那道鎮壓了金翅大鵬數千年的封印,也必然是蘊藏著龍之神力的龍骨了!


    羲武不可思議地盯著那隻衝天金色巨獸:“金翅……大鵬……”


    關於金翅大鵬雕與龍的傳說,他也是聽說過一些的,在烏蠻族的古籍中就有關於上古大戰的記載,亦有傳聞說他們體內有龍的血脈,不過他和蘇既明一樣,這些遠古的故事他隻做神話逸聞,聽過也就罷了,並沒有跟聖泉水下的聖物聯係在一起過,更沒有想到,他們一直以來守護的聖物便是鎮壓金翅大鵬雕的封印!


    海岸邊的族人們早已發現了寨子裏的不尋常。族中人都是見過十年前太胥遭遇的天罰的,因此當天雷再現,他們就已經知道族中聖物怕是被人盜了,再顧不上那些官兵,紛紛衝進寨子裏。


    海岸邊的防線一退,數輛戰艦又開了回來。曹昆重新整合了手下人馬,許以承諾,隻要有人能夠取出聖泉水下的聖物,立刻封爵,賞銀千兩。重賞之下必有勇士,在利益的驅使下,不少士兵又開始蠢蠢欲動,而他們在海上亦看見了烏蠻寨遭受天火的場麵。


    他們對於烏蠻的聖物可謂一無所知,羲文勾搭上魏瓊之時,聖泉水的好處都照實說了,卻偏偏隱去了天罰的事,因此誰也不曉得覬覦聖物者竟會有那樣的下場。他們看見烏蠻族被天雷擊打,曹昆猜測此事跟羲文有關,便鼓吹了一番羲文的本事,說他們現在回去隻需要揀現成的便宜便是,加之海麵突然變得特別平靜,於是軍隊立刻掉頭。


    當第一艘戰船剛剛在岸邊停靠下的時候,他們突然感到大地劇烈的震顫,接著就是劃破長空的嘶鳴,金翅大鵬雕從龜裂的土地中鑽空而出,直上淩雲!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震撼了!


    金翅大鵬雕揮動翅膀,巨大的翅翼扇出一道強風,島上燃燒著的建築與樹木猛地拔地而起,被狂風吹動著朝海麵飛去!


    曹昆根本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就覺一股無比猛烈的強風吹來,巨大的戰船被吹得幾乎直立起來,幸虧船已經拋錨,不然連這艘重達千斤的船亦要被吹飛出去。他從未感覺自己如此輕盈,就像一片紙,被那風刮得瞬間騰空,好在他眼疾手快抓住了船舷,人在空中輕飄飄地蕩了蕩,總算沒落下海去。


    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如他這般幸運,隻聽周遭一片驚呼和慘叫聲,無數士兵被卷到空中,還未及落下,又被從烏蠻寨裏飛出來的鋪天蓋地的火木擊中,燃燒著落入海中!


    曹昆回頭一看,十艘戰船竟有五艘被風吹得直接翻覆了!


    那金翅大鵬雕僅僅是一扇翅膀,就帶來如此勁風。曹昆對於烏蠻族祭司的異能早已有所耳聞,因此看見羲武如此厲害,尚有心理準備,可不知這打哪冒出來的巨大怪物,真真是把他給嚇得魂飛魄散了,腦海中哪還記得什麽任務和聖物,驚恐地大叫道:“撤!快撤!”


    然而到了此刻哪還來得及?無數士兵落海,不少直接就被火木砸沉到海底去了,剩下的哭爹喊娘亂成一鍋粥,不知長官在哪,不知軍令為何物,有的拚了命地往往上跑,有的稀裏糊塗地往海中遊,海灘邊簡直像是一鍋被下了的餃子,再沒半點軍隊的樣子了。


    金翅大鵬雕乃是嗜血嗜殺之物,被封印千萬年,戾氣愈發沉重。先前島上大戰死了不少人,血腥氣與肉的焦味彌漫在空氣中,更添了它的魔性。它在空中盤旋了一圈,猛地掉頭之下,朝著海島某一處俯衝下去。


    隻聽幾聲慘叫,那金翅大鵬雕再次淩空而起,嘴裏竟叼著數個烏蠻族人!隻見它大嘴一合,瞬間殘肢飛濺,殘破的頭顱和手腳從空中落下,血灑當空!它頭一仰,便將幾具人身吞下肚中,張開大嘴又是一聲淒厲的嘶鳴,鯤頭上長的竟是一張長滿利齒尖牙的嘴!


    蘇既明方才差點被狂風刮走,靠住一根樹樁才穩住了,暈暈乎乎回過神,便看到這駭人心神的一幕,簡直肝膽俱裂。烏蠻族的讖語成真了,聖物出土,必有大禍!所謂枯骨逢生,重生的根本不是死者,而是這隻被鎮壓千萬年的凶獸!如此怪物現世,別說烏蠻族,便是整個中原千萬百姓,焉能有安生日子?!這必將是一場生靈塗炭的災難!


    就連羲文亦傻眼了。他沒想到自己的謀劃竟然放出如此妖怪,而他心心念念想要複活的人如今又成了一團怪肉,往下又該怎麽辦?


    而羲武的反應是最快的。守在海邊的族人及被蘇既明勸走的老弱見了天雷都知道出了大事,紛紛往寨子裏趕。他們是被龍骨浸潤的聖泉水滋潤長大的,而金翅大鵬雕與龍是天敵,正要以他們為食,假若此刻不能阻止金翅大鵬雕,他的族人們將萬劫不複!原先他的力量已近枯竭,或許是聖物出土給予了他全新的能量,此刻他隻覺力量充沛。便是明知那怪物的厲害,為了保護族人,他也絕不能袖手旁觀,因此他立刻驅動力量乘著風朝大鵬雕飛去!


    蘇既明知道羲武想做什麽,他雖知道羲武厲害,卻也全然不敢相信憑借羲武的血肉之軀能夠抵擋那龐然巨物,他心中又急又痛,隻恨自己為何是個凡人,竟沒有半點異能,無法襄助羲武,無法拯救自己鍾愛的人們。無能為力的痛感鬱結在他胸口,逼得他幾乎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羲文見羲武甫一動,也跟著動了,衝過去想要攔下羲武:“大哥!你不是那個怪物的對手!”


    今日種種,可說是羲文一手促成,若非他出賣族人,魏瓊亦不會知曉聖物的事。他已喪心病狂,然而到底生而為人,到底內心還有最後一絲良知,不忍看他同胞兄長為他犯下的蠢事去送死。他道:“大哥,你逃……”


    話還沒說完,羲武一甩袖,一道強風把羲文重重拍飛出去,他摔在地上,嘔出一口黑血。


    羲武看他的眼神是冰冷的,沒有半點兄弟情誼。這種眼神讓羲文很陌生,即使羲武從小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但他實質是溫柔而包容的,自己一再犯錯,他雖會公事公辦地責罰自己,卻也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眼神。這讓羲文破天荒地頭一次有了丁點的愧疚。即使羲武沒有說任何指責他的話,他也懂了所有的責難,聲嘶力竭地狡辯道:“我隻想救回太胥!害死了人又怎樣,我隻是想救一個人!如果死的是蘇既明,你也會跟我一樣的!”


    羲武冷冷道:“我不會拿別人的命換。我會用我自己的命救。曾經,也包括你。”


    羲文怔住。


    羲武沒時間再和羲文糾纏,給了蘇既明一個眼神,示意他保護好自己,便急急朝著金翅大鵬雕追去了。


    羲文躺在地上,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他用手蒙住自己的眼睛,他在想什麽除了他自己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很是經過了一番水深火熱,然而他最終還是急於證明什麽似的叫了起來:“我沒錯……我沒錯!我沒有做錯!”


    對於這樣無可救藥的人,蘇既明隻想一刀插進他心窩裏早點一了百了,然而他不敢貿然出手,此時此刻,他最要緊的事是保全自己,不能讓情蠱拖了羲武的後腿。


    一些士兵們已遊到海岸,麵對天上的怪獸,他們不知該怎麽辦,竟有幾個士兵張起弓朝著龐然大物射去。他們是嚇得糊塗了,區區幾隻箭對那龐然大物又能有什麽作用?隻見金翅大鵬雕又是一扇翅膀,別說幾支可憐的小箭鏃,剛剛爬上岸的士兵們又被扇得紛紛滾著跟頭栽回海裏去了!


    金翅大鵬雕在空中巡視一圈,注意到了海邊的戰船,一個俯衝,巨大的鉤爪竟輕輕鬆鬆抓起了一條戰船,稍一用力,戰船和船上的士兵們便碎成了木板和血肉!


    所有人都被如此恐怖的畫麵嚇得破了膽,許多尚在海水中掙紮的士兵直接放棄了求生的希望,自溺於海水之中,亦不願被那怪物拿去填腹。就連曹昆,也已全然地絕望了。


    蘇既明無力與金翅大鵬雕抗衡,正要跑去找回來的烏蠻族老少將他們帶去避難,忽覺大地又是一顫,扭頭一看,由太胥枯骨生出的那隻醜惡的怪物竟然動了!


    ☆、 第四十六章


    那隻怪物大致上是個人的形狀,卻又全然不再是個人。他突然間有了意識,小山似的身體從地上站了起來,竟有兩人多高。他身上沒有皮膚,血紅色的筋肉曝露在外,既詭異又惡心。他的眼眶裏兩隻赤裸的巨大眼球,沒有眼皮的遮蓋,隻是看人一眼,就令人毛骨悚然。


    這是附著在龍骨上的戾氣借太胥的屍骨化成的怪物,肌肉不斷滲出黃綠色的膿水,周身黑氣縈繞。蘇既明甚至隻是站在一旁,都能感到戾氣侵體,十分不適。


    羲文呆滯了片刻,不可思議地叫道:“太胥?”


    那怪物不知是對這兩個字有反應,又或隻是聽見聲音做出反應,他轉過頭看著羲文,動作停頓了一會兒。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羲文臉上先是驚詫,後是迷茫和小心翼翼,再後是有些欣喜又有些失落。他輕聲道:“太胥……你……你能聽見嗎?”


    那怪物由肉球壘成的腦袋上看不出哪裏是耳朵,但他沒有動,用那雙詭異恐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羲文。


    因為這片刻的停頓,便讓羲文福至心靈地認準了——無論這怪物長得有多麽恐怖,也是太胥,是他的太胥!


    於是他還像十年前那樣毒舌地嘲諷起來,隻是笑得有些勉強:“你怎麽變成這個鬼樣子了,你知道自己現在多醜嗎?倒也挺適合你……”後麵的話他沒能說下去,因為那怪物突然出手,長滿了肌肉塊的手猛一下掄過去,羲文眼疾手快地抬臂抵擋,也被那怪物的怪力打得滑出去兩米遠!


    那怪物身手極為敏捷,又力大無窮,隻聽羲文一身痛叫,手臂無力地癱軟下來,方才那一計竟是打得他手骨脫臼,無比疼痛!


    他臉色慘白,咬著牙道:“太胥?”


    怪物長嘯一聲,朝著羲文衝過去!他身體重若泰山,每一步都引得大地為之顫動。羲文大驚失色,猶豫著不知該躲閃還是反擊,就這一錯神的功夫,怪物逼到他麵前,又是一拳朝他搗去!


    羲文就地一滾,堪堪躲了過去。聖物出土,他方才消耗的力量也被填補,使出全力應對,未必就不是這怪物的對手,然而他每一步都在猶豫,不肯對怪物出手。


    “太胥,你醒醒!是我啊!”羲文不可思議地叫道,“你瘋了嗎?”


    “瘋了的是你!”蘇既明看得清楚,“該醒醒的也是你!太胥死了,這是聖物變出的怪物!”


    “不可能!”羲文大聲反駁,“他隻是還沒清醒!”


    這是他最後的底線,他背叛了一切謀劃了近十年,招出了一隻為禍人間的凶獸,假若能夠把太胥複活,他總算還做成了些什麽;可若是非但沒能複活死者,還把太胥變成了一隻六親不認的怪物,他這一生所想所為,全都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怪物身上的黑氣朝著羲文竄去,迅速將他包裹其中。羲文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微微掙紮起來,卻被困得動彈不得。怪物再次揮出重鈞之權,羲文躲無可躲,被正中胸口,身體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噴出大口鮮血!


    “你這混蛋……”羲文掙紮著爬起來,抹掉嘴角的血跡,“都說你是個禍害,死過一回了還不安生,是該我好好教訓教訓你!”他雙手一張,因動了傷臂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但還是強忍著。他腳下周遭的土地迅速塌陷,水從土地裏湧出,形成水柱朝那怪物湧去!


    怪物被水柱一頂後退了幾步,但這樣的攻擊於它而言無關痛癢,它一掌拍碎了水柱,又朝著羲文衝了過去!


    蘇既明看得出,羲文的攻擊並沒有用全力,他隻是在試探而已。


    怪物一進攻,羲文就立刻由攻轉守勢,一邊躲閃,一邊還在說著話:“我這一次回來,先去了你從前住的地方,你那花壇不知道哪個蠢貨閑得沒事替你打理了,竟然又結出幾支花來,可惜都被火給燒了。”


    “知道誰放的火嗎?我帶來的人放的!你這輩子所有要開的花全都折我手裏了!”


    怪物的戾氣侵入羲文體內,他難受極了,彎下腰去,嘴裏卻還不肯罷休地損著人:“怎麽,生氣了?你倒是罵我兩句來聽聽,我很久沒你聽罵人了。我是不是個賤骨頭?其實你罵我的時候,我心裏是很歡喜的。”


    他絮絮叨叨的,並不是在跟怪物對話,他堅持著這一坨黑氣縈繞的肉山就是他的太胥,仿佛隻要他說下去,就能喚醒太胥的神智。他是極喜歡太胥那瘦弱的身子和常年蒼白的臉的,太胥是脆弱的卻又鋒利的,好像一把打壞了的刀,總是躲在劍鞘裏,羲文卻愛看他出鞘的樣子。可是現在,羲文做好了準備,哪怕太胥的模樣再回不來了,永遠那麽醜陋,也沒有關係,隻要他還有一點太胥的神智和記憶……隻要一點就可以。


    可惜他所說的一切都是對牛彈琴,怪物根本不為所動,出手倒是越來越凶狠了。


    羲文又一次被怪物的鐵拳掃出去,摔在地上,這一次好半天沒站起來。


    羲武並不知太胥所化的怪物作妖的事,他趕到海邊,金翅大鵬雕正與曹昆手下的士兵們糾纏。十輛戰船眼下已經所剩無幾,被金翅大鵬雕或是打翻或是用利爪抓碎,臨岸的海域被染得一片血紅,海麵上漂浮著的數百具人身難分究竟是活人還是屍體,令人觸目驚心。


    羲武如何能縱容這妖怪傷人,他乘風直上,向那金翅大鵬雕靠去。他亦知曉此妖怪難以對付,自己不會是他的對手,若是纏鬥,對自己更是大為不利,因此他凝起全身的力量化成一支風刃,隻求一擊即中!


    周遭的風全都聚攏過來,方圓數十米平靜得如同空了一般,而羲武身前的風刃正在匯聚,他處在風力漩渦的中心,長袍與長發被吹得不斷翻飛,神聖又妖冶。金翅大鵬雕亦覺察到了身後的不尋常,它扭頭向後看,這恰好給了羲武出手的機會——


    巨大的風刃直直朝著那金翅大鵬雕的雙眼之間射去!破空聲尖銳得令百米內的人們全都痛苦得捂住耳朵,空氣被撕裂,羲武與金翅大鵬雕之間的空間被肉眼可見地扭曲了!


    風刃擊中了金翅大鵬雕的眉間,金翅大鵬雕發出淒厲而憤怒的鳴叫聲,這聲音比風刃破空聲更尖銳刺耳百倍,海域中的士兵們被聲波激得紛紛嘔血,更有甚者,竟從七竅中噴出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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