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做了充分準備,他仍然傷的很重,緩過勁來挪著步子收拾完現場,他連著吐了好幾口血,直到強撐找到一個安全之處,才暈睡了過去。好在暈睡之前他記得吃了丸藥,才沒被身體高熱活活燒死。


    衛礪鋒醒後第一件事,就是遞了密折給皇上,說明接下來要做的事,皇上很讚同,還把京畿各處大軍虎符悉數給他,讓他權宜行事。


    打聽到魏王已隱匿,衛礪鋒很明白,魏王隻要沒死,就一定會起事,京裏有劉昔,有紀居昕,隻要他們能拖住大局,給他一點時間,他就能做好一切。但魏王的人在找他,他不能讓魏王生疑,狠著心沒有聯絡放在劉昔與紀居昕身邊的力量,獨自踏上征程。


    他先是往西北走了一段。


    他與安王有個很重要的,唯一的,最信任的交接人,距京有三日路程。這個人自他離開安王麾下,就一直在那裏,隻信任他本人,其他人皆不買帳,且非萬一情況不得動用。


    衛礪鋒需得親自過去一趟,讓此人前去告訴安王,不要來京。他的計策得皇上允許,京城一有動靜,皇上必會下旨假招安王回京,但到時會有外賊入侵,安王不能動。


    開平衛方麵,衛礪鋒隻送了一封信,他對自己的兵很有信心,對牛二和劉召也很有信心,他親手建的渠道再安全不過,北路他一點也不擔心。


    見過中間人後,衛礪鋒立刻回返,用虎符召集兵馬,前往天津衛,兵力布置往登州衛方向鋪陳展開,布下大網阻止海寇登陸。


    這場海戰戰線拉的很長,打的很辛苦,衛礪鋒幾乎不眠不休,用根本不像人一樣的毅力和強大武力,愣是把海寇頭目——來自倭國的五人幫組織全部剿殺。


    將士們歡呼雀躍,剛想把衛將軍抬起來好好歡呼慶功一番,衛礪鋒人影卻已不見。


    他一點也沒休息,直接跳上馬就往京城趕,因為他知道,魏王將反,京城危!


    好在他來的及時,南城門雖是抵抗最艱難的時候,仍未被攻破。


    六穀講這些事娓娓講完,紀居昕睜大眼睛,“那之前傳來的西北失兩城,安王已返京的消息是假的?”


    “是衛礪鋒提議,皇上同意,上位者聯合做的戲。”六穀道,“事實是,安王第一時間大敗韃子,對方簽署了失疆上貢協議,西北穩定,安王現在才真的在返京路上。”


    “衛礪鋒去給安王遞了信,到東邊打了一圈海寇,才回京助我們?”


    紀居昕眼裏滿是驚訝,這得多辛苦!


    六穀一向對於衛礪鋒勾走嫩兒子不滿,但對於衛礪鋒的精神毅力,不得不讚賞,“他是個極出色的將軍。”


    紀居昕雙手捧著茶盅,眉目微斂,心內充滿濃濃擔心。


    這些事說起來很快很輕鬆,可衛礪鋒經曆之時,會是怎樣的凶險艱難?


    他帶著傷,千裏奔襲,幾乎不休息,跑東跑西,隻為保衛大夏疆土,看到自己那一瞬間,縱然滿麵驚喜,可眸裏深深的擔憂,自己不是沒看到。


    便是那種時候,他都在擔心自己怪他……


    紀居昕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恃寵生嬌了?


    “他……一直沒休息過?”


    “這兩天隻睡了兩個時辰。”六穀拿過紀居昕手裏的空杯子,給他續了杯茶,“不過腳步越來越輕快,看來朝中之事皆已穩了,你無需太擔心。”


    紀居昕輕輕‘嗯’了聲。


    六穀見他不怎麽精神,提議道,“此事畢,你與衛礪鋒的親事大概要提上日程了,外麵已安定,要不要出去逛逛?看看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可以一同買來,我陪你。”


    紀居昕看著外麵天色,時間還早,睡了這麽長一覺,骨頭有些酸,出去走走不錯,“好。”


    見他神色仍有些猶豫,六穀笑了,“衛礪鋒今晨過來看過你一次,說是事情處理完會再來,可能要等到午後。咱們就逛一會兒,天熱了就回,不會錯過的。”


    紀居昕臉上有些掛不住,“我才沒有擔心這個……”


    “嗯,你沒擔心,我就隨便說說。”六穀臉色板正,修長眼梢卻微微挑起,隱有笑意。他雖舍不得兒子這麽早被那大尾巴狼叼走,但是兒子吃過很多苦,隻要能過的幸福,他就很欣慰了。


    而且他現在發現,兒子在成長過程中過於壓抑,表象沉穩,但其實內心純真無比,偶而逗逗很有趣。他覺得他可以在這個方向好好發掘一下,讓兒子能更放開些,真正開始享受生活。


    之前每每提到成親,紀居昕都很別扭,但是經過這麽多,他開始覺得成親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是將自己交給生命中最重要最信任最親近的那個人,同時擁有那個讓自己為之牽掛,愛戀,想日夜相隨,永遠不分開的那個人。


    對於未知,害怕彷徨很正常,但彼此擁有,相濡以沫,執手一生,是很幸福的事,他應該抱以期待。


    也許到了那個時候,衛礪鋒會讓他連害怕都忘記了也說不定呢?


    紀居昕不再猶豫,興致高昂地與六穀開始逛街。


    今年因為魏王造反,京城氣氛很不好,端午節都沒好好過,現在所有事情平息,百姓們好像想要好好彌補似的,街上特別熱鬧。


    紀居昕一路走,買了一路東西,奇怪的是,路上所有人見了他,都極為恭敬,特別希望他來攤子上看東西,好些看中了都不要錢,給錢攤主還生氣。


    紀居昕極為不解,無助地看著六穀,“這是……”


    六穀也剛剛從另一個攤主那裏免費拿了個小小的木雕掛件,聽到紀居昕問展顏一笑,“因為你是石屏先生啊。”


    “石屏先生的畫名聞天下,最近在京裏更是大出風頭,守城又有功,你還是年紀輕輕的探花郎,有才有名,大家喜歡你很正常。”


    六穀正說著,旁邊攤主笑嗬嗬地補了一句,“先生還差了一條,探花郎不僅畫好,人品中直,敢以文人身份領大家守城,還長的特別俊!您看我這攤子,探花郎若是看上了哪個物件,一會兒這個物件就會被人買光,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婦,連什麽是害臊都忘啦!”


    紀居昕耳根有些紅,長的俊……


    “攤主說的沒錯,咱們探花郎的確少年風流,豐神俊朗,人品無雙……”


    見六穀還麵帶得意的與人侃了起來,紀居昕臉上掛著僵笑,把六穀拉走了,“您怎麽也……”


    六穀大手揉了揉他的發,“你這年紀,正該自信張揚的時候,給人誇兩句怎麽了,大家說的都是實話。怎麽,你不覺得你長的俊?不喜歡?”


    長的俊……紀居昕承認,若不是因為長相,上輩子也不會……相貌是他前世苦難的源頭,他其實並不喜歡自己相貌,他更喜歡強健的身材,男人味的長相,衛礪鋒的身材就可以,但是臉太精致,牛二就不錯……


    不過又想,如果他長成牛二那樣子,衛礪鋒還會看上他麽?


    紀居昕心內掙紮了一會兒,覺得長成這樣也挺好的,反正苦盡甘來,大家都喜歡他這樣,他就開心了。


    “嗯……我高興的!”紀居昕眉眼彎彎,臉上綻出燦爛笑意,唇紅齒白,端方少年,讓人看的移不開眼。


    小家夥內心陰鬱越來越少,六穀很滿意,“我們繼續走吧。”


    紀居昕跟上。


    心情正好,豈知拐了個彎,見到一個非常不想見的人。


    也不知是碰巧還是故意,楊氏正帶著高氏,擋住了他前行的路。


    紀居昕皺著眉看過去,沒行禮,也沒說話。


    六穀想要擋到他身前,被他輕輕攔了,他想看看,楊氏究竟要做什麽。


    楊氏最懂審時度勢,起初一直抬著頭,以為紀居昕終會自動上門,就算紀居昕中了探花,順順利利的走上仕途,也離不了家族,離不了好名聲。


    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懷疑,家族對紀居昕……並沒有影響。


    她早就讓人盯著紀居昕的住處,見他出來,一邊回報,一邊跟蹤,她才得以在這此攔住。


    “昕哥兒!”楊氏做出驚喜的樣子,一點不介意紀居昕沒說話沒行禮,自己走上前,“出來買東西?”


    她的熱情太明顯,紀居昕略退了一步,微微點頭,“嗯。”


    他冷眼看著楊氏。紀仁德丟了官,下了大獄,柳無心控製著斷了紀家財路,楊氏身上這件衣服,看起來是新做的,但是料子很眼熟,是幾年前存在府裏的。她頭上首飾也盡皆見過,沒一件新的,人也蒼老了很多,想是近來過的並不好。


    楊氏好像看不到他的冷漠,臉上笑容特別親切慈祥,“祖母很久沒見你了,怎麽不去平安胡同走走?”


    紀居昕有些驚訝,按理說楊氏現在絕對該明白紀仁德的事是他做的,她那麽疼紀仁德,不應該最恨自己麽?怎麽現在反倒越來越親切了?


    楊氏幽幽歎了口氣,“小孩子總會記仇……都是祖母不好,不知道你四叔欺負過你,讓你受了苦。你有委屈,但凡與祖母說了,祖母都不會眼睜睜看著不管,才鬧的家不像家,親人不像親人。不過現在你四叔已罪有應得,祖母也好好敲打過,家裏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你的兄弟姐妹們都想你,都盼著你回去,祖母也……”


    說到這裏,楊氏輕輕別過身,手裏帕子擦了擦眼角,轉過臉來又是一副含著淚的親切笑臉,“昕哥兒啊,回家來好不好?”


    紀居昕明白過來,給氣笑了。


    楊氏這是知道兒子不行了,想靠著他了?反正不管是誰,隻要能對紀家有用,她就能彎下腰,折下身子,替紀家謀劃?


    真是……


    紀居昕不知道該罵楊氏涼薄,還是該讚她足夠狠心,足夠有魅力。


    他隻覺得特別惡心,直接拉著六穀,越過楊氏,一個眼光都沒留,連話都不想與她說。


    “父親,我以後不想再見到她。”


    回答他的並不是六穀清朗的聲音,而是帶著些慵懶沙啞的厚重聲音,“好。”


    紀居昕偏頭一看,眼睛立刻亮了,“衛礪鋒!”


    衛礪鋒做了個手勢,讓身後護衛們捂了楊氏高氏的嘴拉下去,上前幾步,對著麵前精致可愛的小臉,狠狠忍住沒親下去,隻是拉了紀居昕的手,聲音低啞溫柔,“皇上給我們賜了婚,聖旨馬上就到,我來接你回家。”


    ☆、第254章 爵位


    “皇上賜婚?”


    紀居昕很驚訝,怎麽皇上連這事都管麽?他與衛礪鋒的事情從來沒瞞過上麵,如果皇上有意,應該早就賜了,偏偏等到現在……莫非還有其它的事?


    他的表情太明顯,衛礪鋒捏了捏他手心,“真是隻聰明的小狐狸,聖旨的內容當然不隻賜婚。”


    其實在皇上知道衛礪鋒與紀居昕的事後,就問過衛礪鋒要不要賜婚,當時衛礪鋒還沒能讓紀居昕點頭,並不想用這樣的方法,現在會請這一道聖旨,也是因為紀居昕太過出色,他理應得到更多。


    紀居昕好奇,想追問,六穀不動聲色的擠進兩人中間,隔開兩人拉著的手,摸摸紀居昕的頭,“回去就知道了。”


    紀居昕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兩人,一個是最尊敬的父親,一個最喜歡的人,二人相視而笑,看起來非常融洽,頓時心裏滿滿的,笑著點頭,“嗯!”


    紀居昕走在前頭,後麵六穀衛礪鋒齊齊收了臉上的笑。六穀斜睨了衛礪鋒一眼,“還未成親,光天化日的,怎好有傷風化。”


    衛礪鋒心情很好,並不與六穀抬杠,“也不差幾天了。”他雙眉往上揚,表情特別得意,“過幾日我便會迎小昕過門,屆時嶽父大人一人住在隔壁,可不要喊寂寞啊。”


    “你——”


    衛礪鋒大聲笑著,衝前邊喊,“寶貝兒等等我!”


    紀居昕回頭,“你別說你堂堂將軍,腳力還不及我這個文人!”他臉上帶著笑,表情有些調皮,不但沒停,反倒走的更快。


    衛礪鋒嘿嘿痞笑著追上去,“唉呀抓到了!這是誰家的小狐狸呀,白白嫩嫩油光水滑好好吃的樣子——”


    紀居昕捶了他一下,笑的聲音都有些破碎,“你才白白嫩嫩油光水滑好好吃呢!”


    兩人一路鬧著,很快走出很遠,六穀站在原地瞪著眼睛,氣的指尖輕抖。


    好你個大尾巴狼,看來不給你點顏色,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六穀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才恢複平日的淡定從容,背著手,慢悠悠往前走。


    輕易得來的總是不懂的珍惜……給年輕人上一課挺好的。


    紀居昕回到家,孫旺和綠梅已經在將軍府老管家的幫忙下準備好了香案,賞錢等一係列接旨要用的東西。紀居昕對老管家道謝,老管家臉上褶子都笑開了,“都是一家人了,分什麽你我,紀主子快,快去換衣服!”


    紀居昕有些窘的摸了摸鼻子,雖然他現在已經能坦然麵對自己對衛礪鋒的心思,可被人打趣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等紀居昕換了衣服,淨了手臉,沒等一會兒,聖旨就到了,紀居昕趕緊帶著府裏人們跪迎。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新科探花,翰林待詔紀居昕,沅茝灃蘭,鐵中錚錚,不同流俗,不欺暗室,乃我大夏良才榜樣,有前朝達氏將軍遺風。朕曾夜夢達氏先祖,深佩其義,特此賜卿從達姓,封忠勇伯,婚配武德將軍衛礪鋒,結秦晉之好,擇日完婚,欽此!”


    紀居昕有點懵,他被賜姓達了?還封了爵位?還要與衛礪鋒擇日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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