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梅擔心地走進來,想要安慰紀居昕,紀居昕慘白著臉,露出難看的笑,說他早習慣了……


    劉昀沒請到紀居昕,當下派人去打聽,得知紀居昕病了,心下沉吟,不管真病假病,紀居昕意思很明顯,不願意來見他。


    他通過下人收集來的資料認識紀居昕,自己也見過紀居昕幾次,怎麽想都覺得紀居昕不是個不幹脆的人。


    那日他求才態度端正,紀居昕便是不答應,也會正麵拒絕,不會用這樣的方式……


    想想小宴當日紀居昕態度也不對,沒有上前觀賞石屏先生的畫……


    “來人。”劉昀叫了人來,詢問當日都發生了什麽事,尤其關於紀居昕。


    園子裏方家下人多沒錯,可他既然在這裏,就是絕對權威,手下這麽多人經過這麽多年皇家訓練,都不是吃素的,想知道什麽很快就能知道了。


    當問出方平睿欺負紀居昕之事後,劉昀後悔自己太過大意。


    如果有意外,出了什麽事,必瞞不過他,可方平睿欺負紀居昕這件事,雙方都沒表現出來,跟著紀居昕伺候的人不知道他對紀居昕的心思,想著沒出事,也沒往上報,就給耽誤了。


    試想,他前腳剛說要請紀居昕做清客,擺出禮賢下士的架式,那麽誠肯那麽坦率,結果一回頭,就由著別人欺負他,在自己地盤上,還是自家姻親,誰能受得了?


    劉昀這次比較謹慎。方平睿與紀居昕衝突,看起來似有前因,他沒急著做別的動作,先把二人交集查了一遍。


    查完冷笑,這方平睿好大的色膽!


    自兩年前方家梅宴起,就對紀居昕起了肖想之心,前幾日在宴上遇到,頻頻想下黑手,無奈沒有機會,這幾日小動作多了起來,還好紀居昕在家閉門不出,才沒讓他得逞。


    再細查,紀居昕陽青被擄之事,其中竟有方平睿的黑手!


    這仇可是大了。


    劉昀此次來臨清,與方家人接觸不少,方家各處人品如何,心底已知悉。說起來方家與他有姻親,不過是遠親,又多年不聯絡,方家不過想借著這個關係往上爬,他清楚的很。


    左右權衡後,劉昀搬出了方家別院,說是別院太奢華,他要效仿古人,結廬而居。


    方家人過來苦勸,他也沒答應,反而給出了一個決定:他將於下個月離開臨清回京,屆時誰也不帶。


    誰、也、不、帶!


    方平睿聽到非常震驚,差點反應不過來,什麽叫誰都不帶!之前說好的呢!


    世子笑容淺淡:他不記得他曾答應過什麽。


    方平睿:……


    的確。


    世子並沒親口說出要提攜他離開的話,但曾有話語暗示!偏偏暗示是不能拿上台麵上說的,世子這麽決定,他隻有接受的份!


    此事不能成,方平睿很憤怒,因為完全不知道原因。


    莫名的,他想起日前紀居昕對他說過的話:等著看吧。


    難道是他做的!


    不,不可能!


    他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紀家的小小庶子,如何能做到!


    他不信!


    可查來查去,他都找不到原因,隻隱約問出,當日宴上與紀居昕衝突之事,世子知道了。


    所以可能不是紀居昕下了黑手,世子隻是不喜歡他的行事方式。


    他不甘心,寫信給京裏好友呂孝充。


    能與呂孝充為友,除了他會做人會來事之外,還因為兩人某些‘興趣’極為相似。


    他喜歡紀居昕,呂孝充也應該喜歡。


    那日方家梅宴,隻有他看到了紀居昕的臉,呂孝充並沒看到,如果呂孝充看到了,會有什麽反應……不用想都知道。


    這封信很厚,信裏塞了幾張紀居昕的畫像,加上一些不怎麽真實的描寫,還說本想與呂兄共享美人,無奈此人太美,身上還帶刺,他怕是吃不消,如果呂兄能看上,他願意幫呂兄把人弄到手……


    他就不信了,紀居昕敢反抗他,還敢反抗呂孝充不成!


    那可是皇後族人,任誰看到都得鞠躬行禮的!


    他便要看看,這小兔子被呂孝充壓在身下時,還敢不敢那麽囂張!


    世子搬出方家的動靜很大,整個臨清很快傳遍了,紀居昕當然也聽到了,稍想想,就能猜出世子之意。


    第二日,世子又有禮物上了門,一箱箱好東西,有藥材食材,衣料佩飾,稀罕玩意,點明要送與紀居昕。


    這禮很重,楊氏看的眉開眼笑,看來就算昕哥兒病了,也是受世子看重的!


    紀居昕很猶豫,這禮收了不好,好像答應了劉昀似的,不收吧,人家是送的看病禮,也不合適。


    楊氏卻絲毫不介意,好生勸他,世子即送了,咱們就該收,大不了回份禮,人情往來皆如此,有來有往,關係就好起來了!


    紀居昕想了想,暫時把禮留下了。世子的意思,他能猜出一些,他把禮收了是什麽意思,世子那般聰慧,想必也不會理解錯誤。


    劉昀見禮沒被退回來,表情略緩。


    他想表示他與方家不是一路的,紀居昕明白了,把禮收了,是表示對他沒有意見,至於清客之事……日子還長,不是麽?


    八月初,書院來催,紀家名額到底給誰。


    楊氏回話很幹脆,給紀居昕。


    高氏和紀居宣不滿,到正房見老太太。


    楊氏卻早早端坐著,在等他們。


    二人行完禮,楊氏把紀居宣叫到身前,摟到懷裏親香親香,再對著笑容不達眼底的高氏說,“做什麽這個樣子,小家子氣。放心,名額給昕哥兒,是因為世子身份太過高貴,咱們不能不顧著。你想讓宣哥兒進京,無非是為了那樁婚事,即便沒有國子監的名額,我也能帶宣哥兒進京,你就放心吧。”


    “可是……”高氏欲言又止。


    楊氏阻了她的話,“要我說,國子監也不是什麽好去處,那裏到處是權貴高官之子,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咱們家地位低,宣哥兒又連個秀才都不是,進去了不過是讓人欺負的份,不如咱們在京裏給宣哥兒找個大儒師傅,下場出了頭,不比國子監好得多?”


    “再說你四弟明年春就會調回京城做官,到時機會一把,你還怕我不顧著你們?”


    ……


    楊氏一條一條,理由很多,高氏隻得服軟,“母親說的是,媳婦都聽母親的。”


    名額訂了,行程就得加緊,要準備的東西很多,紀居昕現下在楊氏心裏地位更高,這些事楊氏帶著陳媽媽紅英,一手打理。


    李氏看不順眼,酸了幾句,心下卻明白這個小小庶子已經不能隨便折騰,折騰他,最後倒黴的會是自己。


    仿佛在自己看不到的時候,這小庶子突然長大了,突然強大的讓她伸不了手,她卻一無所知,李氏提防心更甚,生怕紀居昕找她報複,除了在紀仁禮那裏挑撥兩句,不敢再多事。


    以前經常做的那些,例如刻意晾著紀居昕,讓他站在院裏風吹日曬磋磨他的事情都不敢做了。


    紀仁禮對紀居昕心情一向複雜,每每看到紀居昕鮮活的臉,總是忍不住想起愛妾的樣子,過往恩愛,舉案齊眉,越想越心痛,恨他害死了愛妾,神仙般日子不複再見,又不敢下手殺子,因為這是愛妾骨肉,每每看到紀居昕,總要罵上一頓,來來回回一句話重複不斷:你怎麽就不像你娘!


    家裏鬧騰,紀居昕提出要去鄉下莊子玩,順便請好友們相聚。


    楊氏現在看紀居昕哪哪都順眼,本來有些擔心紀居昕到莊子後又想起往事,十三年的歲月不是一點點親情可以補回來的,但看到紀居昕眉眼彎彎的乖巧樣子,頓時有信心了,大手一揚,“去吧,記得好好招待朋友們。”


    紀居昕開心的眼睛都亮了,“謝謝祖母!”


    楊氏的心得到了滿足,迅速吩咐下人去莊子裏打點好,等待少爺過去。


    再回到莊子,紀居昕感覺……恍如隔世。


    一切都那麽熟悉,一切又那麽陌生。


    他曾在這裏過了十三年,春天看草木生長,夏天看繁花似錦,秋天看金黃豐收,冬天看清冷白雪,一年一年,整整十三年,年年一樣,年年不一樣。


    一樣的是季節變幻,景致相同,不一樣的是心內感受,他在長大,懂的越多,煩惱越多。


    抱著小白貂轉到曾經住過的院子,小白貂吱吱叫了兩聲,跳下去玩了,他卻看著落敗小院,不知道說什麽好。


    以前他是不受待見,比空氣還沒存在感的小庶子,自然該住這樣的破屋子,現在他是老太太心尖上的孫子,當然得住最大最好的院子……


    這次的國子監名額,來的太突然太容易,他根本沒費什麽心思,事情這樣水道渠成,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可不管順境逆境,他不忘本心,衝著選好的方向一路前行就是。


    不能失去警惕。


    不能失去理智。


    不能被勝利迷了眼睛。


    當一日三省。


    ……


    待夏飛博林風泉徐文思到來,他帶著三人到山上玩了整整兩天一夜,喝酒烤肉,對月小酌,談天說地,玩的非常痛快。


    之後,便是分別的時候了。


    離開臨清的日子,就這麽來了。


    ☆、第135章 京城


    啟程離開臨清的日子訂在八月十六,八月十五晚上,紀居昕收到了衛礪鋒的信。


    彼時他正在賞月。


    要收拾的東西早已全部收拾好了,要告別的人也已依次話別,中秋之夜,玉兔高懸,桂花飄香,萬家團圓的日子,他心內有淡淡離愁,正是賞月好時機。


    好吧,其實也著實是無事可做。


    楊氏倒想帶著他熱鬧,可惜平日演戲也盡夠了,心太累,能躲一會兒是一會兒。


    好歹是個節日,月色也不錯,辜負了可惜,紀居昕便讓人在院子裏擺了個小桌子,放上酒壺茶點,一個人托著下巴賞月,任思緒飛揚。


    綠梅跟紀居昕時日久了,主子心情能猜出一二,把東西上齊,就帶著人們下去了,告訴所有下人無故不得打擾。


    難得的安靜悠閑,紀居昕淺淺酌著桂花釀,倒也愜意非常。


    賞了沒一會兒,周大來了,遞上衛礪鋒的信。


    自打認識開始,與衛礪鋒的聯係就沒斷過,隻要衛礪鋒公務不忙,沒隔絕消息,就會與他信件往來。大約借了將軍職務之便,衛礪鋒的信總是非常迅速。


    公務的事不便透露太多,紀居昕現在隻知道衛礪鋒已經回了京城,此次陽青事件,他有大功,職務有了變動,近來信件都帶著匆忙之意。


    可即便如此,信裏輕鬆調侃逗他的話並沒有少。紀居昕猜衛礪鋒大概平日公務辛苦,身邊沒有他這樣的人可以逗樂,所以才話特別多。


    今天這封信與以往不同,話不多,字字珠璣,透著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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