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打了,狀紙也接了,就給句回家等的話?回家等真的能等來‘佳音’?三歲小孩都不信好嗎!


    王師爺板著臉,“我知道定會有人滿,但法理如此,誰也沒辦法。”


    “沒辦法?我怎麽不知道?”一道聲音高高揚起插入。


    眾人看過去,遠遠的就看到來人穿著官服,自覺地讓了條道。


    待走的近了,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來人是劉縣丞。


    劉縣丞神色肅穆,“法理有條,縣令不在,縣丞可暫管一縣之事,錢穀稅獄,無一不能過問。現下有人狀告縣令,縣令的確應該回避,但我這個縣丞還在。”


    此話一出,誰都明白,劉縣丞這是稟公執法來了!


    不管裏頭有什麽文章,隻要百姓能得利,怎麽著都行!


    於是眾品一詞,要求劉縣丞審案。


    “我道是誰,原來是劉縣丞。”王師爺假笑著走近兩步,側身時同劉縣丞耳語,“我以為我們目前因為科舉之事達成共識,兩處安靜。”


    “所以,”劉縣丞笑了,“我今日管的不是科舉之事。”


    “你——”王師爺瞪眼。


    王劉兩家在陽青爭了不是一天兩天了,科舉的事鬧的那麽大,不宜再擴張,不然兩家都會有麻煩,所以對此事,算是達成了共識——早點把它無聲無息地按下去。


    怎麽說劉縣丞都低著一級,王縣令願意付出點代價換他消停,事情也鬧的差不多,他也算願意。


    但如果有更多更好的東西……他怎會不想要?


    “這天熱的,師爺落落氣,免的上火。”劉縣丞袖子一揮就要進衙上座。


    王師爺哪肯,“不行!你隻是縣丞,斷事不能服眾!”


    圍觀眾人大多數高喊意見,他們服,可王師爺就是拽著劉縣丞不放手。


    “這縣裏再沒旁的人,你不服我,服誰?”


    “隻要是比你大的官,我都服!”


    “我問你,這下這婦人狀告縣令,這案由誰來審,能無人有服?”


    “知州,通判,知府,誰都可以,唯有你這小小縣丞不行!”


    兩人爭辯聲激烈,突然劉縣丞不接話,場麵一時靜了下來。


    王師爺吹胡子瞪眼,劉縣丞卻笑聲清朗,“這可是你說的。”他朝外麵大聲喚,“於大人,您且出來罷。”


    王師爺心下噔的一聲,覺得今天好像有什麽事不大對。


    他硬邦邦回頭,見一粗眉闊臉,四十歲上下的官衣男子走了過來,“上官派我巡查州裏,才到陽青,就見此間有婦人告官,你們這陽青小縣,真真是熱鬧啊!”


    來人聲音嚴厲,官威十足,王師爺看看服色,再認認人,差點站不住,竟然是於通判!


    於通判不是晚上才能到陽青麽?怎麽會這個時候來了?還這麽巧撞上此事?


    劉縣丞過去迎於通判,“於通判身負差事,兢兢業業,不辭勞苦,今日竟一早就到了陽青。我趕去迎接,於通判連飯都顧不上用,就想著體查陽青民事,真真我輩楷模。我本想帶著通判過來看看我陽青縣衙,不想竟遇到此事。”


    他朝於通判拱手,“實在是對不住,讓您看到這些汙事。”


    “無妨,”通判嚴肅擺手,“州縣刑獄,也是本官之責。”


    王師爺聽他二人對話,猛然心耳中轟鳴,今日怕是要壞!


    ☆、第97章 升堂


    通判於年一甩官服,昂首大步邁進正堂,走至案前坐下,頭頂‘明鏡高懸’牌匾,左右各豎‘肅靜’“回避”牌儀,手中驚堂木重重一拍,聲如洪鍾氣勢雄渾,“升堂!”


    “威——武——”


    六房三班吏役齊列排衙,手中刑杖輕敲,堂威盡現!


    氣氛陡然變的嚴肅莊重,不管是圍觀眾人,還是一副吵架模樣的王師爺,都安靜了下來。


    “方才的事本官已全部看到,堂下婦人,姓甚名誰,可是要告狀?”


    婦人受過刑,動作艱難地跪在地上,聲音嘶啞淚如雨下,“民婦薑氏,夫家乃西街織染鋪子黃家,我黃家上下一十三口,連帶民女將將五歲的兒子,皆死於縣令之手!奈何縣令手眼通天,此冤無處可訴,此情無處可憫,民婦此來,不記生死,隻求青天大老爺能為民婦做主!”


    “狀紙何在?”於年又一拍驚堂木。


    除了跪在堂中的婦人,所有人目光一致地看向王師爺。


    王師爺三撇山羊胡抖了抖,彎了腰,雙手捧起狀紙,咬牙切齒,“回大人,在屬下手裏。”


    劉縣丞親自從王師爺手裏接過狀紙,遞到於連案上,“大人。”


    於年看完狀紙,又拍驚堂木,“堂下婦人,以民告官,如子弑父,種種律責,可是知悉!”


    薑氏聲音淒涼中帶著堅定,“民婦皆知,隻求今日能得一公道!”


    “即如此——”於年驚堂木一拍,“傳被告!”


    “使不得啊大人,”王師爺趕緊出言相勸,“此案被告是縣令,縣令大人乃朝廷命官,怎能與賤婦同堂,受其汙蔑詰責?官威何在,朝廷臉麵何在!大人請三思!”


    劉縣丞涼涼插話,“師爺此言……莫非在指責於大人名不正言不順,今日不應坐這正堂,不夠格喚被告上堂?”


    通判職責如何誰都清楚,那可是皇上直接委任,可以直接給皇上遞奏折的主兒!雖說皇上事多,舉國上下那麽多通判,他能記住幾個就不錯了,但通判職能擺在明麵,別說一個縣令,在特別時候,通判可是連知州,甚至知府都有權利審的!


    如何會不服眾?


    你王師爺不服,是什麽意思!


    這樣一大頂帽子壓下來,王師爺哪敢還攔,他研究了那麽些年師爺,也成功做了師爺這麽久,再對抗下去,自己後路都要沒了!


    堂下馬上有差吏離開,去後麵尋王縣令。


    五月的天氣已經很有些熱了,此刻午時未過,陽光熱辣辣地烤著地麵,縣衙前圍觀眾人一個個擠到兩方廊下,正門口人並不多,遠遠看去視野還算清楚。


    街角種著一排樹,樹蔭寬大,樹下停了一輛青簾馬車,窗口開著,習習涼風拂過綠柳,吹過窗紗,內裏很是涼快。


    夏飛博徐文思正齊齊看著抱著涼茶喝的一臉舒服的紀居昕,“你就不緊張?”


    “事已至此,緊張何用?”紀居昕悠悠地呼了口氣,懶洋洋地支著額頭,清潤雙眸看向縣衙,“等結果就是了。”


    “可是這是第一次,我們人生地不熟,使財使計,連蒙帶騙的做大事啊!”徐文思拍桌子。


    夏飛博也點點頭,“此次全靠我們自己。”


    “就是靠自己才算本事啊,”紀居昕眸底漾出淺淺笑意,“要用到自家關係,靠著家裏上下打點,才能完成的事,不值得驕傲。而且這次也不算是全靠自己,你們要不是臨清夏林徐三家的人,姓劉的會願意理你們才怪。”


    即便如此,夏飛博和徐文思仍然很有些佩服紀居昕,他怎麽就能如此鎮定?


    “夏兄,”紀居昕聲音拉長,衝夏飛博眨了眨眼睛,“該你準備的人上場了。”


    “我去看著點。”夏飛博沉吟片刻。


    看他整理衣服像是要下車,紀居昕略有些不讚同,想了想還是沒攔,“夏兄自己小心,此計已全部安排好,你在旁看著就是,不到萬一不需出現。”


    人生地不熟的,貿然出現被人記恨不是好事。爛船還有三千釘呢,縣令家一個王少爺,就能壓著林風泉出不了獄,王家人真要下什麽黑手,他們幾個隻帶了家丁護院幾個保鏢的少爺,可經不住。


    還是不要被人知道,這些事是他們做下的。


    夏飛博懂紀居昕憂慮,朝兩位好友點了點頭,從容走下馬車。


    紀九能安然睿智如此,他也要努力才是!


    王縣令很快被‘請’到了正堂。


    王縣令一直關注衙前事件發展,現下被請來當然知道是怎麽回事。


    看到堂下跪著的婦人,他眼睛一眯,目光森寒,轉而麵色和緩地跟於年打招呼,同時不著痕跡地看向王師爺:怎麽回事,你不是說你能處理嗎?


    王師爺眼珠子轉向劉縣丞和於通判的方向:不是我不努力,是剛好被拽到小辮子,對方又有敵人加持。


    “王縣令,堂下跪者黃薑氏,你可認識?”於年並沒有和王縣令寒暄,直接進入了正題。


    王縣令隨意地看了薑氏一眼,“本官乃陽青父母,每旬都會在縣內各種巡查一番,治下平民無數,見者更是無數,若是每個人本官都能記住相貌——本官豈不是神仙?”


    這表現——看樣子是不配合了。


    於年不著痕跡地眯了眯眼,點過頭,又問薑氏,“你這狀紙上要告之人,現已站在堂上,你可識得?”


    薑氏偏頭看向王縣令,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硬生生站起來要撲過去!王縣令後退兩步,兩旁吏役趕緊把薑氏拉住,薑氏才身子一軟,複又跪到地上,聲聲泣血,“非但認得,民婦與他有滅族之仇,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


    “如此,原告被告皆在堂上了,本官開始審案。”於年讓吏役拿了把椅子過來,讓王縣令坐下。無論如何,官家威嚴還是要顧的,他自己也是當官的麽。


    之後,便是原告陳情。


    薑氏仔細將狀紙上的事情一一說清楚:何時何地,縣令派人到黃家傳話,巧立名目,收取重稅,黃家一時拿不出那般多銀錢,忍氣吞聲籌錢借銀,可縣令連緩兩日都不肯,隻說如果不能交銀,便拿織染方子來換!黃家裏上下便明白,這是縣令看上黃家的方子了!


    可方子乃是黃家站世根本,豈能隨便外付?自是不肯,百般苦求。縣令分毫不讓,還三番兩次派了皂隸,以各種名目分別抓黃家男丁入獄,獄中折磨,先有老爺子離世,再是叔祖,接著年長的長輩悉數死了!


    黃家求情無門,最後決定放棄方子,好歹保一家性命,可方子交上去,縣令卻翻臉不認,仍然把黃家上下全部抓入牢中!數代單傳的幼童都不放過!


    薑氏因為娘家有事,回去了一趟,回來便知天人永隔,非但再見不著親人麵,親人屍骨更被扔至亂葬場,她竟連整齊收屍都不能!


    她想報仇,卻被鄰居死死拉住,縣裏的話是縣牢內有人劫獄,來人劫走了他們的匪首老大,把不相幹的人全部滅了口,黃家受此牽連才死絕了。


    可這如何可能?真是如此,為何旁的人都沒死,單就死黃家一家?


    薑氏哪肯信,想報仇又無能為力,心力交瘁,大病一場。也因她這一病久長,在外並無痕跡,就此逃過性命。


    如今病好,她便尋人寫了狀紙,死也要告倒這賊心惡膽的奸縣令!


    薑氏說完,圍觀眾人一片嘩然。


    要說王縣令幹過壞事,沒人不信,多多少少都聽到了些,但謀財害命,手段還如此狠辣,簡直令人發指!


    於年也很是驚愕,看向王縣令的眼神些提防,做一個小小縣令便能手段如此辣,絕非好相與之人,“王縣令,黃薑氏之言,你有何辯言?”


    “簡直一派胡言!”王縣令冷哼一聲,“你說是我做的,是我親自去你家逼你了,還是我親自殺人被你看到了你憑什麽說這是我做的?明明是這你奸狡婦人因家裏巨變得了癔症,胡亂攀汙!”


    “你的確沒親自去我家門,但每次去我家的都是你身邊這位親信師爺!整個陽青,除了你,還有誰能喚得動他!”


    王師爺胡子一翹,手直抖,“你別胡言!”


    “你來我家數次,周圍頗多鄰居看見,可以為證!”薑氏冷冷瞪著王師爺,“此事如何能說謊!”


    王縣令輕嗤一聲,“師爺雖是我手下,但師爺有自己的事,自己的打算,與我何幹?師爺做的事就是我要求的?那我要求他生五個兒子,他怎麽連娶十房妻妾,至今年逾不惑,一個屁都生不出來?”


    王師爺難以置信地看著王縣令,心都涼了,渾身發抖。


    出事下麵人頂缸是常態,雖然心中仍有期待,他也知道縣令必是要放棄他的,可他沒想到縣令這麽絕,這樣的私事也能說出來,就為劃開兩人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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