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凝眉片刻,“你可是有什麽建議?”


    “我哪有什麽建議,伯父盡管放手去做就是。京裏打聽好當今心態,內閣輔臣近來關注的事,臨清則小心查探,盡量把這信上的東西砸實了,人證物證俱全時,任誰都抵賴不了。”紀居昕微笑,眉梢眼角流露著自信華彩,“就算這樣仍然出了事,也沒甚關係,官場其實同世間所有事一樣,都講究一個勢字,隻要找對方向,立時可解。”


    他這般有信心,雖說是少年不知畏懼,林父也很難不跟著他的情緒走,“的確,隻要肯想肯做,沒有過不了的難關!”


    林風泉見父親眼裏對紀居昕的欣賞越來越多,忍不住插話,“父親真遇到麻煩不如也說給我們聽聽,有道是當事者迷旁觀者清,紀九這腦袋瓜子,沒準還能派上用場!”


    “如有吩咐,萬死不辭。”紀居昕立刻順竿爬。


    林父大笑,“好!此後有任何消息,吾都與你們幾個分享!”


    待事後分開良久,林父才唉聲歎氣,怎麽就一時腦子發飄答應了呢?明明之前說了之後不用小崽子管了,都是大人的事了,怎麽就被忽悠地要匯報後續了?


    到底被這些崽子坑了!


    紀居昕坐在林家特別派的馬車上與小夥伴們分別,暖暖和和地回了紀家。


    甫一進門,孫旺就小跑出來迎接,“少爺,大老爺回來了,老太太傳了話,說少爺想必累了,去見見父親就先休息,休息好了再去正房。”


    大老爺……


    紀仁禮,也就是他父親。


    紀居昕腳步頓了頓,口鼻間噴出一團白霧,很快消散在寒冷空氣中。


    父親……回來了呢。


    ☆、第55章 父親


    紀仁禮此刻正在書房揮毫潑墨。


    此次隨父外出,途中偶遇美景,漫山紅葉奪人呼吸,美不勝收,突如其來的冬雪並未讓它失色,反倒更添幾分矜傲凝霜之美。紀仁禮從小就愛書畫,科考學問上長進不多,書畫方麵自認頗有幾分心得。


    才一到家,見過母親,他不顧風塵仆仆,也沒問過妻小一聲,直接奔到書房,拿起筆就開始勾勒心中美景。他要在這些美好記憶消散前把它留下來!


    紀居昕走到書房,站在門口的小廝衝他行禮,“九少爺,老爺說您來了直接進去。”


    紀居昕點了點頭,孫旺給小廝手裏塞了幾個錢。


    紀居昕衝孫旺周大擺了擺手,抬腳一個人推開了門。


    父親的貼身小廝在外等他,說話間故意聲音壓低,證明父親現在並不希望被打擾,他能被準許進來,隻是卻不過禮數。


    早就知道父親不喜歡他,這樣的對待……很合乎情理。


    “見過父親,父親一路辛苦。”紀居昕走到距離書案後的父親合適的位置,用適合的姿態聲音給他請安。


    紀仁禮還如記憶中一樣,身型微瘦,眉目俊朗君子風流,長了一副好相貌。以前閑時紀居昕還曾腹誹,他爹是否就是以這副相貌騙到了生母達婧雪?


    別人口中的生母除了色美外並沒什麽好話,說她骨媚眼妖,最擅惑男子。紀居昕曾對生母有怨,怨她為何生他出來受苦,為何不好好活著護著他。心底未曾沒羨慕過別人的母親,遺憾自己永遠都不能獲得這份愛。他怨著生母的同時其實也念著生母,聽不得別人說她不好的話,小心護著那點念想。


    這份感情,他半點沒意識到。


    紀仁禮百忙之中抽閑看了紀居昕一眼,略皺起眉,“長輩疼你是你的福氣,小小年紀太過張揚,會折了後麵的福氣。”


    這明顯不滿加詰責的態度……紀居昕垂眼看到了身上披風一角,懂了。


    這件披風是林風泉的,看他雪日天寒凍的縮成鵪鶉樣,實在看不下去給的。林風泉長的好,看性子也知道是個受不了委屈的,在家裏又受寵,身上的衣物當然不是次品。


    披風料子極好,內裏是厚厚的狐裘,外麵是極厚有質感的料子,染成漂亮的深青色,上有暗繡銀紋,走動時會出現若有若現的光澤,很奪人眼球。


    這樣張揚的披風……在紀家並不常出現。紀仁禮大概聽了府裏一些消息,又聽的不全,以為老太太寵愛他,給了他很多東西。這披風並不符合他的身份,他若是知點事,就該好好收起來,在對的時機穿出去,而不是這般招搖的隨時穿給人看。


    紀居昕差點笑出聲來,不過一件衣服,父親竟嚴厲至此,甚至說會折自己的福!


    一個父親,這樣咒這一個十三年不見,未曾付出過一點父愛親情的兒子,可是正確?


    庶子難道不是你的種!就恨到這種程度!


    紀居昕一點也不氣,想生的氣上輩子已經生完了,紀仁禮這樣的表現對他沒半點打擊,他也懶的解釋,淡淡回了句,“父親說的是。”


    大概是書房裏炭盆升起來時間不久,暖意不重,紀仁禮手指突然一僵,筆重重落下去,黑色墨跡糊了一團。


    他煩躁地把畫紙團起來丟掉,睨了眼紀居昕,“怎麽,不服?”


    “兒子不敢。”紀居昕微垂了頭。


    “我看你很敢啊,聽說前些日小宴出夠了風頭,害的你兩個人姐姐因為擔心你惹了些事,現在還被罰的出不了院子,你本事的很嘛。”紀仁禮想起日前收到李氏的信,這庶子瞧著活的比誰都精彩,比誰都本事!他怎麽就不能像雪兒一樣,溫柔懂事善良乖順?


    紀居昕沒說話,也沒跪下告罪。


    紀仁禮又鋪了一張畫紙,揉著略僵的手指。眼前站的筆挺的庶子,眉眼精致那麽像雪兒,性格卻如此不馴,就是這樣的惡性才克死了雪兒!


    如若不是他,雪兒還在陪著自己……


    紀仁禮一口鬱氣憋在胸口,閉了閉眼睛,“你給我下去!”


    “兒子告退。”紀居昕非常幹脆的轉身就走。


    “你當記住自己的身份!”紀居昕出去的速度太快,紀仁禮都沒來的及說出後麵的訓斥,憋的一張臉通紅。


    “豎子!豎子!”他抖著手指著門口大罵,“不肖子!”


    紀居昕不生氣,對紀仁禮他從來沒有過期待,自然也談不上失望。


    出了院子,他看到劉媽媽從門前經過,略一想就明白了,遠遠衝她點頭。


    劉媽媽微微蹲身行了個禮,也沒過來打招呼,直直地走了。


    回到香雪院,劉媽媽問過丫鬟李氏現下閑著,從小廚房裏拎了盒點心,走進了正廳。


    李氏正等著她呢,看到她進來,忙問,“怎麽樣,可打聽清楚了?”


    王媽媽在養傷,李氏身邊沒人用,劉媽媽也是她的陪嫁丫鬟,自然最貼心,她就把她叫來了。


    劉媽媽不似王媽媽臉上時時掛著笑,她顴骨高,笑起來不好看,從年輕時就愛板著臉,看久了也不覺得不好看,李氏以前沒嫌棄過劉媽媽的長相,現在更加不嫌棄,反倒覺得劉媽媽辦事認真嚴謹,這麵相就是證明。


    “回太太的話,打聽清楚了。”劉媽媽說話速度有些快,倒也簡明扼要,把大老爺回來的事說了一遍,“大老爺瞧著還好,就是有些瘦,太太這些天能好生照顧大老爺飲食最好了。”


    劉媽媽把紀仁禮回來的事打聽的非常清楚,連帶著什麽表情,說了什麽話。李氏在正房就瞧了丈夫一眼,實在是想的不行,聽劉媽媽這般提醒,拍了下桌子,“這還不容易,你那兒媳不是在灶上,回頭多想幾道食水方子,幫我好好照顧老爺!”


    “可是這掌事的……”劉媽媽語意含糊。


    李氏才想起來,掌事的是王媽媽的兒媳。之前這個職位,她替王媽媽兒媳要到了。可此一時彼一時,李氏嫁到紀家年頭長了,自己也有幾番體悟。


    她歎了口氣,“之前我看王媽媽那兒媳著實能幹,可王媽媽犯下如此大錯,老太太那裏想來不會願意用她了,被擼下來是早晚的事。那日你和你兒媳幫著操辦小宴,我瞧著很有幾分巧思,這樣,我先命令下去,讓王家的都聽你的話,等老太太發話奪了廚房管事之職時,我便送你兒媳上去,怎麽樣?”


    李氏在施恩,劉媽媽當然立刻跪下謝恩。不過劉媽媽心底並沒感激李氏,李氏自開始幫的就是王媽媽,現在是瞧著王媽媽不頂用了,才回過頭來要提拔她。


    正如李氏所說,王媽媽犯了事,她兒媳婦借她的勢得的位子早晚會擼下來,而且看樣子根本過不了這個年節。依自己和兒媳功勞,不用李氏說,這位子也跑不了了。


    而這一切,其實是九少爺一手推著的。


    劉媽媽表情雖作出激動樣,眼底卻一片清明。


    “好好好,快起來。”李氏親自把劉媽媽拉起來,“你可看到九少爺了?”


    劉媽媽淺笑,“瞧見了。九少爺一回來就去給大老爺請安了。”


    “如何?大老爺可是見他了?”


    “大老爺畢竟是九少爺生父,不見卻不過情麵。”劉媽媽說到這自傲般揚了揚頭,“可是大老爺並不滿意,奴婢聽著——”她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九少爺走後,大老爺罵了九少爺好久呢。”


    “可是真的?”李氏眼底全是喜意。


    “自然,”劉媽媽表情恭維,“能讓大老爺喜歡的,除了咱們大少爺,再沒有旁人了,九少爺這樣,根本不用太太出手,大老爺就能治他了。”


    “那是!”李氏麵有得意之色,轉而又憂心,“你此去可被發現了?”


    劉媽媽肅手站立,底氣十足,“奴婢從老太太院裏辦完事回來,途中經過大老爺書房,便是被瞧到,也是正常路過,有甚好怕的!”


    “正是如此!”李氏放心了,高興地站起來轉了幾圈,吊梢眉都透著喜意,“你說的對,如今老爺回來了,不用我出手,老爺就能收拾那掃把星!我不能給老爺添亂……我也該靜靜,這些天冷的很,咱們不如好好呆在屋子裏,瞧個戲也是不錯的……”


    “太太英明。”劉媽媽眼睛瞧著腳尖,如今她能幫到九少爺的,大概隻有這些了。


    睡了一覺後,紀居昕精神滿滿地去了正院。


    楊氏聽到小丫頭傳話趕緊讓紅英出去,把他迎進來。


    “祖母安——”紀居昕待要行禮,楊氏已經先一步讓紅英扶他站好,“乖孫兒,現下沒外人,無需如此拘束。”


    待遇這麽好……紀居昕眼睛一轉便知,楊氏這是有話跟他說,大概還想請他幫忙。


    他就真的不拘束了,大大方方隨著紅英的手走到下首坐好,接過紅英遞過來的茶,啜了一口。


    “外麵風硬,怎不見你穿披風?”楊氏臉上褶子散開,關切的笑問。


    紀居昕垂頭做低沉狀。


    楊氏不解,順著話頭往下引,“也是我疏忽了,沒料到今年雪來的這般早,你的衣服還在做,沒趕上。今日清晨路滑,我派了車去接你,廟裏的僧人卻道你已離去,我還擔心你出了事……還好你及時回來,穿的也暖和。可是哪位少爺借了衣服給你?”


    反正他已到家,編瞎話他也不知道,楊氏是真派人去接過了還是隻順口這麽一說?


    “是林少爺,見我冷,把自己的衣服給了我。”紀居昕撇開心中念頭,順著解釋,“因為路不好走,下人們車趕的慢,我才回來遲了,請祖母責罰。”


    “又亂說話,你能得人緣,也是為紀家長臉,我罰你做甚?”楊氏笑眯眯,“祖母問過了,你的衣服後日便可完全做好,這兩日你就穿林少爺給你的那件披風罷。”


    她倒聽的清楚,林少爺是把披風給他了,不是借。


    紀居昕知道楊氏在引他說話,他故意這般表現自然也有目的的……馬上擺出不大高興的臉,“父親訓我了,我要顧及身份,那披風……孫兒不敢再穿了。”


    “你父親?”楊氏麵起怒色,片刻即消,哄勸紀居昕,“他初回來不知家裏事,這才讓你傷心了,你不用怕,聽祖母的,就這麽穿,回頭祖母自會與你父親分說清楚。”說完又喊陳媽媽,讓她去庫裏取幾件小玩意,給九少爺壓驚。


    紀居昕麵帶感激地看向楊氏,大大的眼睛裏隱有水霧,“祖母這般對孫兒,孫兒實在是……無以為報。”


    “做祖母的,哪用著你們小輩回報,隻要一個個平平安安的,祖母就安心了……”楊氏慈愛地看著紀居昕,目光前所未有的柔和。


    紀居昕差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昕哥兒啊,此次出行,你可是和夏家少爺一起?”


    楊氏這樣一問,紀居昕便知,正戲來了。


    ☆、第56章 護短


    楊氏這樣一問,紀居昕便知,正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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