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獵戶也道:“小哥也沒去遠處,就在山腳下的雜貨鋪子裏。我跟那老太婆很熟,知道沒危險才交待小哥去的。他看你一直昏迷著,可要擔心死了。”


    練無傷臉色緩和下來,嘆道:“我就怕你又出事。”


    淩烈心中感動,握緊他的手:“無傷,我雖不識好歹,但也不至於太混帳。你為我做了這麽多,我再要任意妄為,豈不辜負了你的一片苦心?為你,我也不能再自暴自棄。我想好了,先跟張老爹學習打獵,等你身子好些了,咱們就回家去。到時我上山打獵,維持生計。你就采採藥種種花,做些自己喜歡的事。什麽武林,什麽報仇,我全不想了,隻想快快活活的跟你在一起──隻要你不嫌我沒用。”


    這番話居然是淩烈說出來的,練無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淩烈的神色間也充滿了一種凝重的責任感,讓練無傷覺得有些陌生,又有些寬慰。不禁嘆息道:“淩烈,你好像長大了。”


    淩烈低聲道:“你把一切交給我,我就再不是一個人了,凡事自當三思後行,不能老是渾渾噩噩的胡鬧下去。”


    小小的屋子裏多了幾分溫馨,一掃連日來的陰霾壓抑,張老漢不知何時也退了出去,把這一方天地留給他們兩人。


    淩烈忽然想起什麽,起身到外頭提進一個籃子來:“我還買了其它補品,看你喜歡什麽,我做給你吃。”


    拿開蓋在上麵的藍花布,露出半籃子紅棗,紅棗上擺著幾隻雞蛋,還有那油紙包裏好象是紅糖……沒記錯的話,婦人產後坐月子就是吃這些東西。


    練無傷啞然:“你買的都是什麽?”


    “不對嗎?我問雜貨店的大娘,身子虛弱又失血過多該怎麽補,她就給了我這些。”


    記得當時問完,那大娘就反問“是不是給媳婦兒的”,他先說不是,後來又想自己和無傷現在的關係也差不多,就紅著臉點點頭。最後大娘給他包了這些,還拍著他的胳膊說用不著害臊,這是很正常的事。


    回山的時候還在想,是不是大娘誤會了?可看看籃子裏頭,紅紅的棗子,紅色的糖,還有紅皮的雞蛋,補血養氣,應該不錯吧。


    練無傷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又有些感動,至少淩烈是用了心。他原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可是如今見了淩烈這般朝氣的模樣,再大的犧牲也值得了。


    這個衝動單純的大孩子,自己隻怕永遠也放不開他。


    ***


    真正尷尬的還是夜晚入寢。


    屋裏隻有一張床,床很大,前幾天練無傷和淩烈各睡一邊,相安無事。可如今,剛從昨夜的一度纏綿中走出來,怎能裝作什麽也沒發生,再次睡在一起?


    盯著那張床,淩烈的臉先紅了。這一天他強自壓抑自己不要去想昨晚的情形,這時意識卻如脫韁的野馬,怎麽控製不住。


    無傷的唇那麽誘人,略顯消瘦的身體那麽光滑柔韌,還有他那偶爾瀉露出來的幾聲呻吟,又那麽甜美動聽……嗚,鼻血好像要流出來了!


    這時候的淩烈打死也不敢去看練無傷——倘若讓無傷看到自己這般狼狽的樣子,那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他突然抱起自己的被褥,澀聲道:“我到外麵去睡。”


    時近夏末,夜晚已經很涼了,練無傷拉住他的手:“你身子不如以前,睡在地上生出病來怎麽辦?”


    淩烈訥訥地道:“總不成讓你睡在地上吧。”


    練無傷忍不住一笑:“傻小子,為何非要有人睡在地上不可?這床又不小。”


    “可是,我怕……我控製不住自己。”淩烈急得耳根子都紅了。


    練無傷嘆了口氣:“我又不是打不過你,還能讓你亂來麽?”


    淩烈一想不錯,自己好像真是過慮了。“好,我若真不老實,你就一腳把我踹下去。”當先爬上了床。


    練無傷見狀,氣也不是笑也不是。記得從山坡上摔下來時,好像是自己碰昏了頭,怎麽變傻的反是淩烈呢?不過這副憨憨的模樣倒是可愛得緊。


    搖了搖頭,吹熄了燈,和衣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


    他何嚐不曾想起昨夜的情事?隻是天性淡然,不似淩烈的少年衝動罷了。這時躺在床上,也是心思潮湧。


    他沒有後悔,能讓淩烈重新振作起來,就不該後悔,何況後悔也無濟於事。他隻是覺得不安,師父,你在天之靈有知,也必會責怪我吧?


    身邊傳來輾轉反側翻烙餅的聲音,淩烈輕喚:“無傷?”


    練無傷應了一聲:“怎麽還不睡?”


    “睡不著。”淩烈眼睛張得大大的,看向房頂,“我覺得自己象在做夢,說不定明天一早起來,什麽都變了。你掐我一下好不好?”


    “不要胡思亂想,你也累了一天,睡吧。”練無傷把身子轉過去,背對著淩烈,表示談話結束。


    過了一會兒,隻聽淩烈又道:“無傷,讓我抱著你好不好?我保證什麽也不做。抱著你,我心裏就覺得踏實多了。”


    練無傷佯睡不答。


    “你不吭聲我就當你答應了。”


    感覺到淩烈的身子移過來,手臂緊緊擁住自己的胸膛,練無傷頓時全身緊繃,怕他還有下一步的動作,但淩烈似乎真的隻是要抱抱他,再沒了後續。


    又了過半晌,鼾聲傳來,淩烈竟然睡著了。


    練無傷想把他的手拿開,用了用力,竟然拿不動,又怕吵醒了他,隻好任他抱著。漸漸的,竟開始習慣起來。


    淩烈緊箍的手臂好像一個保護圈,讓人覺得很安心、很溫暖。諸般雜念拋諸腦後,心神一陣放鬆,眼皮漸沉,不久也睡了過去。


    第十五章


    淩烈說話算話,第二天打點好一切,一早就跟老獵戶進了山,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叫練無傷在床上好好將養,真將他當成病患了。


    練無傷也不多說,隻等他們走了,起身做自己的事。知道淩烈擔心,所以不去山上採藥,人卻是閑不住的,洗洗涮涮,劈柴做飯,也是一天。


    初次打獵,當然不會有什麽收穫,但淩烈一點也不沮喪,回來興奮的告訴練無傷,原來打獵也是一門學問,有許多關竅,隻說得手舞足蹈,滔滔不絕。


    練無傷瞧他興高采烈的模樣,心裏卻早飄到了遠處──


    淩烈,你真能輕易放棄一切,安安分分做個普通人嗎?


    “無傷,你在聽我說嗎?”淩烈發現無論自己說什麽,練無傷始終無動於衷,不禁泄了氣。


    “你不是說設陷阱很難嗎?”練無傷回神應道。


    淩烈又高興起來:“放心,雖說難,可絕對難不到我,等過幾天咱們回家去,你就等著看我的本事吧。”他指的“家”是練無傷的竹舍。


    練無傷淡淡一笑,也不答話。 淩烈,你真覺得那是你的家嗎?你甘心一輩子躲在那裏?


    日子這樣過下去,倒也平淡溫馨。這天,練無傷做好晚飯,在院子裏劈柴,等那打獵的一老一小回來。


    隱隱的,感到不遠處有兩道目光正凝視著他,停住手張望。


    “無傷。”


    站在竹籬後的男子見他注意到了自己,走上前來。


    “啊。”不自覺地放下斧子,站起身。


    來人是早該露麵的任逍遙,然而對於他的出現,練無傷還是微微感到吃驚。不知所措的愣了愣,目光停在他的胸口:“你的傷……好了嗎?”


    任逍遙摸摸胸口,苦笑:“已經結了痂,降龍堡的傷藥向來很靈的。”傷勢其實不輕,但以他的性子,自然不會讓別人有愧疚之感。


    練無傷定定神,一揖到地:“我一時魯莽,誤傷了任兄,還望不要見怪。”


    “別這樣!”任逍遙哪肯受他的大禮,搶上一步將他扶起。


    兩人手掌碰觸,練無傷受驚般的縮了回去。


    “啊,我失禮了。”自從和淩烈有過肌膚之親,他對肢體間的接觸格外敏感。可能是身體對那次的經歷還有餘悸,這甚至不是自我壓抑就能控製得了的。奇怪的是,對象若是換作淩烈,他又可以忍受。


    這種感覺又來了!任逍遙暗暗皺起了眉。不知為什麽,這次見到練無傷,總覺得他和以前不同,明明人還是那個人,感覺就是不一樣,這也是他來了很久,卻始終沒有現身的原因。幾天不見,無傷似乎格外吸引他的目光,好像舉手投足之間,多了幾分……風致?對男子,能用這個詞嗎?


    練無傷斂容道:“對了,我還沒謝你,若不是你的指引,我也不能在地牢裏找到淩烈。”他事後回想,那晚在門外出現的黑衣人,顯然是故意將他引去地牢的。除了任逍遙,他想不到第二個人選。


    哪知任逍遙卻道:“我不知道淩烈在地牢裏呀。”


    “那這黑衣人又是誰?”


    練無傷把那晚情形說了,兩人都覺事有蹊蹺。


    任逍遙沉吟道:“無論如何,此人應該是友非敵,不用太過擔憂。等我回去暗中查訪,說不定還能找到一個幫手……”


    “無傷,我們回來了。打了好多獵物,有一隻山雞還是我親手抓的呢!”


    愉快的聲音打斷兩人的談話,淩烈當先走來,後麵跟著張獵戶。


    “你……”見到任逍遙,淩烈有些吃驚,警戒的退後幾步。


    練無傷連忙插到兩人中間:“淩烈,任公子是自己人,就是他讓張老爹照顧咱們。”


    淩烈見是降龍堡的人,便以為是來抓他的,這時聽練無傷一說,又見任逍遙和老獵戶在一起寒暄,這才信了。


    “別在外麵站著,進屋吧。”老獵戶見了恩人格外高興,拉著任逍遙向裏走。


    這邊練無傷叮囑淩烈:“任公子對咱們有大恩,你以前跟他的那點恩怨也該放下了。”他一點也不擔心任逍遙,人家心胸寬闊,斷斷不會跟淩烈計較。


    淩烈笑笑,湊到練無傷耳邊:“你可知我以前為何總要找他麻煩?”


    料定他不知,淩烈接著公布答案:“因為那家夥對你有非分之想,我討厭。”


    練無傷愕然:“哪有此事!”


    淩烈笑嘻嘻的也不辯駁,心想那家夥雖然掩飾的很好,但眼神是騙不了人的。不怪無傷遲鈍,自己隻是因為懷了同樣的心思,才格外敏感。


    “你不要胡思亂想,待會兒進去,更不許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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