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淩烈半點也不相信。在一起這些年,淩烈很清楚練無傷的性子,知他最愛清靜,怎麽可能主動和陌生人攀交?更別住進別人家中。


    到底這些天他和那姓任的之間發生了什麽事,竟然連自己也不肯告知?淩烈隻覺心裏好像有條小蛇在啃噬,可他還是裝作不經意的問道:“真的?那是為了什麽事?”


    “其實……也沒什麽?”


    他分明就不願告訴自己!淩烈隻覺一股火氣上沖。 再看練無傷,神色猶豫,言語吞吐,更不禁想到,他是不願告訴自己,還是根本難以啟齒呢?


    忍不住冷笑:“沒什麽,不見得吧?我倒是很佩服你,短短幾天就把降龍堡的少主給籠絡住了,手段不減當年呀。”


    這話說得著實陰毒,練無傷愕然:“淩烈,你胡說什麽?”


    “他家人還不知你的身份吧?多半不知道。練無傷大名這般響亮,他們若知道了,恐怕就不敢讓你進門了。”


    “淩烈,住口!”練無傷臉色蒼白,胸膛不斷的起伏,心中憤怒已極。


    他越叫住口,淩烈就越是要說:“我就是討厭你這副清高模樣!才下山幾天,你就勾引上了別人,你就是沒男人不行……”


    一道銀光打斷了淩烈的話,卻是練無傷以簫代劍攻了過來。他一招占得先機,手中玉簫更是不停,橫點豎戳,猶如滿天繁星一般,使得正是“掃葉劍法”。


    這套劍法淩烈也學過,可他一無兵器在手,二來練無傷出手實在太快,他才想到這是哪一招,那玉簫便已然攻到麵前了。忽然右腿一痛,被玉簫戳中了“環跳穴”,不由跪倒在地。


    “要殺便殺!”看著抵在頸上的玉簫,淩烈心裏越發惱怒, “你用他送的東西來對付我,嘿嘿,你們兩人倒真是一條心呢!”


    練無傷暗暗深吸了口氣,才道:“淩烈,我知道你對我以前的事很不以為然,我不怪你,因為這本就有違倫常,為世俗所不容……”心下黯然,隻是我當時早已意亂情迷,顧不得這些了,這……就是所謂“孽”吧。


    淩烈冷哼一聲,幹脆偏過頭去。


    定定神,練無傷接著道: “你不肯諒解,也在情理之中。你有怨氣,盡可衝著我來,反正……我早已眾叛親離,身敗名裂!可任公子乃是一位至誠君子,待我如友,我們之間清清白白,絕沒有你想的任何齷齪之事,你萬萬不可胡亂編排,毀人令譽,否則我決不饒你!”


    淩烈冷冷看他一眼:“說完了?”


    練無傷點點頭,解開他的穴道,讓他站起來,又道:“可能我的話,你已聽不進去了,但有件事我還是要說。那位表小姐是任公子的未婚妻子,你最好不要跟她走得太近,這樣對你不好。”定了親在名義上就已是夫妻,或許任逍遙不在意,可降龍堡的餘人卻不見得都如他這般想,淩烈隻是寄人籬下,凡事還是謹慎一些好。


    ——雖然惱恨淩烈出言不遜,練無傷卻還是無法不關心他。


    淩烈漠然道:“這麽說,你打我,教訓我,警告我不要接近長孫茜,都是為維護那位任公子的清名了?” 他忽然笑了:“你放心,我在這裏對天發誓,我,淩烈,一定要把長孫茜弄到手,就算曆盡千難萬險,我也一定要把她弄到手!” 一甩手,揚長而去。


    “淩烈!”練無傷還想叫住他,可心頭的那種無力感卻告訴他,淩烈恨他,根本聽不進他的話!


    親手養大的孩子最終卻要恨自己,多諷刺!老天,你就這樣來懲罰我的麽?


    抬起頭,那天幕卻依然是黑沉沉的,一語不發。


    ***


    在降龍堡的第一個夜晚,是一個無眠之夜。想到淩烈那倔強的麵孔、不屑的表情、還有比刀劍還要傷人的言語,練無傷的一顆心好像被人揪緊了,狠狠的撕扯著。


    倘若換了別人這樣對他,他頂多置之一笑。畢竟十幾年前離開昊天門的那段日子,這樣的話聽多了,這樣的眼神看多了,多到百毒不侵。


    若是五年前的淩烈這樣對他,他也不會難過。因為那時的淩烈之於他,不過是“故人之子”罷了。


    可五年的相處,在練無傷簡單的世界裏,除了他自己,就隻有淩烈。這種相處的情誼,奇異的滲入骨髓裏,割捨不下。


    然而,淩烈卻不知道。或許知道了,更要用言語來刺傷他……


    輾轉反側,到天將亮的時候,練無傷才淺眠了一會兒,很快就被興沖沖敲門的小乙吵醒了。


    “寒山公子,藥房已經布置好了,我家公子請你去看看有什麽不合意的地方。咦?你的臉色很差,昨晚沒睡好麽?是不是床鋪不合適?還是被子太薄了?咱們這降龍堡四麵是山,氣候稍微寒了一些,很多人剛住進來都有些不習慣……”


    練無傷暗暗嘆氣,一晚沒睡好,現在頭更疼了。


    一個饅頭飛過來,正堵在小乙喋喋不休的嘴上;任逍遙端著一盤食物跨進門。“小乙哥,你知道為什麽人有兩隻眼睛,兩個耳朵,卻隻有一張嘴嗎?”


    小乙搖頭。


    “那是要你多看多聽,少說廢話。”


    練無傷忍不住笑了,起身相迎:“怎麽好意思你親自送飯來?”


    “那也沒什麽,昨晚將寒山兄一個人丟下,小弟特來賠罪的。”偷眼端詳,隻覺得他今天格外憔悴,是為了自己麽?自覺不太可能,卻找不出其他答案。


    用過早飯,三人一起去藥房,遠遠的隻見芍藥架下站著一男一女。 練無傷一陣眩暈,道:“咱們改道吧。”


    任逍遙也覺見了麵尷尬,點點頭。


    才走出幾步,卻聽身後有人叫道:“任世兄,留步。”淩烈竟拉著長孫茜過來了。


    小乙輕聲道:“我還沒見過這樣不知羞恥的……哎喲。”卻是任逍遙一撤肘,打在他胸口,警告他不許胡亂說話。


    “任世兄。”


    “淩公子。”


    長孫茜紅了臉,輕輕掙開淩烈的手,低聲道:“表哥。”


    淩烈也不理她,目光停在練無傷身上:“這位是……”


    “哦,這位是寒山兄,在下的朋友。”見練無傷臉色蒼白,任逍遙連忙答話。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淩烈和練無傷之間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氣氛。哎,或許是他多心了,他們明明不認識。


    “姓‘寒’名‘山’?怎麽聽著象是化名?兄台,你莫非有什麽難言之隱,或是……做了什麽不可告人之事,所以不敢吐露真名?”


    練無傷心裏一顫,淩烈呀,你何時才能學會隱忍寬容?何時才能真正長大?


    他話中的諷刺之意很明白,任逍遙不知這少年為何要出口傷人,但他絕不允許有人當眾欺侮他的朋友!“淩公子,你是降龍堡的貴客,這位寒山兄也是我的客人。降龍堡一向尊重客人,也請客人自重。”這已是他平生最不客氣的話。


    這位總是麵帶笑容的任公子拉下臉來倒真是不怒自威。淩烈眯起了眼睛:“看來,世兄和這位寒山公子交情匪淺呀。”


    淩烈還是帶著笑,可練無傷卻知道他在生氣。意氣用事的淩烈,不知又會做出什麽事情來!哎,自己來這裏,看來是來錯了。


    “淩公子叫住我們,不知有何見教?”任逍遙直覺的不喜歡這少年,他很少憑直覺去判斷人物,這一回顯然破例了。也許是因為這少年太鋒利,太霸氣,太自我。而更深層次的原因,也許是因為他對他朋友的敵意太明顯……


    “也沒什麽。隻是聽說任世兄劍法超群,所以想向世兄討教幾招。”


    “淩烈!”第一個叫出來的是長孫茜,她看看淩烈,又看看任逍遙,花容失色,慌張的不知如何是好。


    任逍遙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愛上淩烈,隻怕她今後的日子不太好過。他卻沒有看到,臉色慘變的又何隻她一人!


    淩烈,你到底想幹什麽?不要再鬧了!心裏又急又氣,可是練無傷卻什麽也不能說,說了,淩烈隻會鬧得更厲害。


    好在不省事的隻有淩烈一個,任逍遙淡淡的道:“改日吧。在下和寒山兄還有事要辦,改日定當候教。”


    拱了拱手,回身要走,卻覺身後一道勁風襲來,一人笑道:“看劍!”劍光一閃,直刺任逍遙左肩。


    這一劍來得好急好快,任逍遙猝不提防,隻得向旁一側身,堪堪避過襲來的劍鋒,衣襟卻被劃破了。他脾氣再好,也難免動了火性,冷冷的道:“淩公子,這是何意?”


    淩烈笑容不變;“實在是對不住,小弟急於要領略威震江湖的降龍劍法,得罪了。”


    任逍遙暗暗嘆了口氣,心裏明白,這一架不打,淩烈決不會善罷甘休。“小乙,拿劍來。”


    不用他說,小乙早就把寶劍遞過去了,悄聲道:“公子,給這狂妄的小子一點教訓!”


    練無傷明知任逍遙作事自有分寸,還是忍不住叮囑一聲:“點到為止,切莫傷了和氣。”他和任逍遙非親非故,這話說得殊不妥當,說給淩烈還差不多。可惜就是說了,淩烈也不聽。


    淩烈站在對麵,聽不見他們說什麽,想來就是練無傷叮囑任逍遙要小心,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焦躁:“任世兄,請吧!”一招“白虹貫日”攻了過去。他的話與劍招,幾乎同時而發。


    這一比較,任逍遙的風度就顯出來了,長劍一橫,正是降龍劍法的起手式“開門拜山”,溫文有禮,大氣十足。


    兩人一動上手,頓時劍光飛舞,風雲變色。


    練無傷緊張的關注戰局,既怕淩烈傷了任逍遙,更怕任逍遙傷了淩烈。


    這任逍遙果然是位難得的練武奇才,一招一式章法嚴謹,又不失靈動,已儼然有一方宗主的風範,降龍劍法在他手中發揮的淋漓盡致,仿佛真能伏虎降龍!


    反觀淩烈,天資聰穎再加上刻苦勤奮,他的劍法已有小成。可惜,他卻總不能將著心服氣躁的毛病改一改,精妙有餘,沉穩不足,跟高手對壘很快就會被人發現漏洞。 好在任逍遙並不急於求勝,他似乎想看看淩烈到底有多少本事,出手留了不少餘地。


    這點練無傷能看出來,身在其中的淩烈如何不知?越知道就越發惱怒,這姓任的恁的看不起人!忽然之間,劍鋒急轉,不理任逍遙迎麵刺來的長劍,反削他小腹,竟完全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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