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漸漸成為張家代代相傳的規矩。


    “張潛每年都說要來給我算一卦。”關風月微闔雙眼,“但他算出來的卦象,一年比一年悽慘,一會兒說我愛恨不得,漂泊無依,一會兒說我執念太深,塵怨過多,說我如果執意如此,隻能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關風月說著,自嘲般地笑了笑:“我當時心高氣傲,哪聽得進去呢?再後來,他送了我一壇四海青,就在也沒來找過我了。”


    “不過那泗涼張家倒確實出了名,但也亂,有過兄弟鬩牆,手足相殘,也有過同門相傾,紛爭不斷。”關風月語氣很平淡,他隻是講述一個和自己沒有任何瓜葛的故事,僅此而已。


    “但是呢,那張潛卻是無疾而終,落得個自在。”


    關風月端起麵前的杯子,抿了一口茶水,長嘆一聲:“都過去了,不過張家的祭祀倒是值得一看,隆重,大氣。”


    他在某一年柳絮紛飛的時節,曾經路過那個地方,遠遠地觀望了一會兒,原本簡單的祭祖儀式被一代又一代經營傳承,已然成為了一場盛大的懷舊宴會。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那鍾鳴鼎食的闊派世家,關風月的腦子卻總是會浮現出頭次見麵那天,在落日時分的渡口,張潛睜開的那雙漂亮的眼睛。


    衣衫襤褸的卦師總是貪玩任性,卻又總是帶著十二萬分的熱誠與真心,像他那樣的人,其實更適合閑雲野鶴的生活。可他偏選擇了那條最麻煩的路,做了一族之長,捲入那些人心勾鬥之中。


    傅青竹聽完關風月的講述,心情有些微妙:“張黎的出身,原來這麽特殊。”


    “有什麽好特殊的?”關風月不以為意,“張家選巫首,完全是靠上一任臨死前算個卦,但是這中間有多少水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麽久了,傳下來的能有多少真才實學?張潛再厲害,現在早就化為塵土,他所懷有的全部能耐,都埋在了地底下。現在的張家,和我們這些個市井小民,沒什麽區別。”


    傅青竹沉吟片刻:“那祭祀,可能也隻是個普通的儀式了。”


    “鬧不出花樣來的!”關風月擺擺手,“你就當去看個熱鬧,圖個新鮮,不要浪費人孩子一片心意!”


    “我也想去。”桐笑非眼巴巴地看著幾個人,關風月不滿:“你去幹嘛?人又沒請你。”


    “我想去給張叔叔掃個墓。”


    “嗯?”關風月不可思議,“非親非故,掃什麽墓?”


    “好了好了,不要吵。”傅青竹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我去問問張黎,他同意我就帶你去,他不同意就算了。”


    “嗯!”桐笑非使勁點頭,關風月沉下臉:“你們都去的話,那我也要去,我可不要一個人呆著!”


    傅青竹:“神經病。”


    第14章 洗澡


    晚些時候,傅青竹給張黎發消息,委婉地提了一下自己可能會帶幾個朋友過去,沒想到對方居然一口答應下來,並說會和父母商量,收拾幾間屋子給他們住,這讓傅青竹有些不好意思。


    “沒事的老師。”張黎發來一連串捂臉的表情,“其實我也好久沒回老家了,我爸媽說這次祭祀會來很多親戚朋友,大部分我都不認識,你們來正好,我有人說說話,就不那麽無聊了。”


    “也對,你父母到時候應該會很忙,顧不上你。”


    “我爸媽說,這次祭祀,我爺爺是主禮官,所以他們會很忙。”


    “主禮官?”傅青竹覺得有趣,“那你爺爺的聲望在族中很高啊!”


    “他爺爺就是張家現任巫首。”傅青岩冷不丁說了一句,“祭祀的主禮官,都是由巫首擔任的。張黎這孩子,居然什麽都不知道。”


    傅青竹捂住他的嘴,單手打了一行字:“我先洗個澡。”


    然後,關掉了手機。


    傅青岩攥住他的手腕,輕輕掰開:“你又沒和人打電話,捂著我的嘴幹什麽?”


    “順手,不行嗎?”傅青竹掙開他,隨手拿起睡衣,就去洗澡了。


    傅青岩在客廳裏坐了一會兒,實在是閑得無聊,就拖了個椅子,坐到了衛生間門口。傅青竹還在洗頭,聽到外麵的動靜,便出聲問道:“你在幹嘛?”


    “坐著。”


    “坐著?”傅青竹關掉蓮蓬頭,抹了把臉,朝門那邊看了一眼,隻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坐在那兒,背挺得筆直,他滿臉問號,“你,不會想偷窺吧?”


    “沒有。”


    “真得?”


    “真得。”


    “我不信。”


    傅青岩嗤笑:“我要是想進去,現在就能進,你信不信?”


    傅青竹不說話了,他低頭看了下脖子上掛著的那枚青玉,想起來關風月的那番話,忽然覺得自己可能被這師徒倆耍了。


    這怎麽看都像······是一對兒啊······


    傅青竹握著那枚青玉,一股暖流緩緩淌過掌心,如同春日破冰而出的泉水,洗去了沉積多年的汙垢,露出記憶最本真的一麵。


    傅青竹的腦海裏,隱隱浮現出一些奇怪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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