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得令人心生不忍,心腹道:“相爺,就算他們有所齷齪,哪怕樊之遠心裏不快,不過畢竟是位高權重之人,分得清輕重緩急,這個孩子顯然對他們有利。如今我們隻能寄希望於皇上,您說,皇上有沒有留下遺詔?”左相輕輕地搖頭:“老夫不知,也許有也許沒有,隻是我一直沒有機會再單獨見到皇上。”燕帝也沒有宣召過他,明正殿的消息傳不出來,所以不知道是燕帝有心無力,還是根本沒有打算。“皇上若是真的沒幾個月,必然會有所動作,相爺,這點您無需憂心,現在朝野上下更關注的應該是定北侯的案子。”左相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自然,都等著看老夫的下場,說來薑直,樊之遠究竟是怎麽發現他的?”這個問題到已經問得太遲了,不僅發現,人還就在他手裏,心腹自然說不上來,隻道:“幸好這是先皇聖裁,若沒有皇上允許,就是刑部,大理寺,乃至督察院聯合起來也沒辦法重審,隻要相爺穩住皇上,一切都好說。”然而這話並沒有讓左相愁眉舒展:“可惜王爺定然也知道這一點,他豈會沒有對策?”“然而再有對策也繞不開皇上呀,而皇上現在最關心的就是子嗣!美人一有孕,王爺就爆出私生子,雖然穩住了朝臣,可卻將皇上置於對立之麵。”左相聽著眯起眼睛,他忽然問道:“長秋宮如何了,皇上可還關心美人?”“皇上纏綿病榻不清楚,不過慈壽宮倒是常常有東西賞賜下去,太後娘娘派去照顧美人的也都是些老持穩重之人,很重視。”左相聽著這話心裏稍稍安慰,他吩咐道:“咱們周家如今也隻能靠敏兒了,你派人告訴她,哪怕是跪著求著,拿肚子裏的孩子作伐,也不能讓皇上鬆口,小皇子不能沒有外家扶持!”“是。”心腹應聲。他看著左相疲憊地抬手揉著鼻梁,老年斑紋爬上臉頰,盡顯老態,連脊背都傴僂起來,可見周家已經到窮途末路了。“相爺,您趕緊休息一下吧,過些時候還得跟隨王爺出城迎接大軍,小的怕您受不住。”整個周家,能頂事的一個都沒有,這關心的話語還是從一個外人嘴裏說出來,左相忽然覺得有些可笑。他擺了擺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清晨方破曉,百姓們已經擁擠上了通往城門的主道,看著怡親王帶領文武百官前往城外迎接大軍。今日的李璃打扮實在耀眼,一身簇新蟒袍,頭戴金冠,腳踏雲靴,神采奕奕地騎在純色俊美的白馬上,猶如玉子金童一般惹人注目,不少年輕姑娘和小媳婦紛紛抽氣暗暗尖叫。雖然誰都知道李璃渣,給大將軍戴了一頂綠帽,但架不住他位高權重,多金俊美,嘴角往上一勾,眼睛微微一彎,重重光環的加持下,這副風流倜儻的模樣依舊惹得人心怦怦直跳。這樣的人,人們心說大將軍吃不定他似乎也情有可原了。城門外,黑壓壓的一片,乃是剛從北疆殺回來的大軍,即使隔得老遠也能感受到那還未完全褪去的煞氣,自然還有蒸騰的自豪和勝利喜悅。大軍前頭一排駿馬上,坐著的便是各路將軍,最顯眼的莫過於中間那連座下黑馬都比旁邊高大一截的主帥樊之遠,身後霸氣威武的樊字旗跟大燕的燕字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瞧著這副場麵,不少大臣眼眶不禁熱了。特別是一些老臣,在有生之年還能看到山河完整,不用“家祭無忘告乃翁”,實在是一件感動的事。死而無憾,大概便是他們此刻的想法。不過有些大臣卻想的多一些,特別是憂國憂民的顧大人,望著一身光鮮亮麗得好似能隨時成親,看起來有些激動的李璃,不禁提醒了他一句:“王爺,眾目之下,不管樊大將軍如何,您可萬萬要忍住啊!”顧如是沒覺得自己多話,憑他對樊之遠為數不多的了解,雖然此人麵冷話少,從不與人交淺言深,看起來冷心冷肺。但這麽多年孤身一人,顧如是想想也知道是存著不想拖累家人的念頭,重情重諾之人,既然接受了與李璃背德的感情,必然一心一意,怎麽會允許李璃私自置外室生孩子?今日這場麵,顧如是想想都覺得頭大,生怕樊之遠與李璃反目,當眾給怡親王難堪。如今正是關鍵時刻,這兩位可萬萬不能有一絲隔閡呀!然而顧大人的所思所慮,怡親王壓根沒在意。麵對著數萬將士和百官,李璃心思其實早就飛了,一想到昨晚樊之遠的話,滿心都是期待接下來的樊大將軍的示愛,心情激動地很想嚎上兩下消消緊張。他思索著若是樊之遠單膝跪地真情流露的時候,他是直接幹脆地答應好呢,還是稍微帶那麽些矜持,猶豫一下?這可真是個難以抉擇的問題。正好顧如是提醒了一句,他覺得顧大人說的有道理,於是點頭道:“的確,作為王爺,我不能太過急切,得稍微穩重一點。”那就停頓個三秒好了,再多他忍不住。顧如是聽著這個回答滿臉的疑惑,就更加憂心忡忡了。這個時候,大軍後方長號長鳴,卻見樊之遠跨馬帶著身後眾將前來。在他的身邊,副將衛平手裏平舉著一卷係著紅綢的文卷,嚴肅地跟端聖旨似的,一臉抽搐地跟著他家主帥往前跨馬,那是大夏的求和,亦或是降書,裏頭放著燕荊四州。衛平目光往邊上溜了一圈兒,樊家軍的將領都是跟他同一個模樣,仿佛到現在都沒回過神來。時間追溯到昨晚,他們這幾個一邊看營地,一邊愁眉不展,光腦補就憑空想象出了一場場血腥的衝突畫麵。什麽樊之遠惱羞成怒,一言不合憤而殺了李璃再自殺什麽的,什麽李璃冷笑埋伏弓箭手,跟先帝一樣,鳥獸盡,弓箭藏之類……總之最後殊途同歸,都是兩敗俱傷,同歸於盡。看著時辰一點一點過,這些沒事幹光著急自己嚇自己的將軍們越想越可能,生怕樊之遠晚上不回來,明日一早不是百官相迎而是禁軍拿人!好不容易提心吊膽地等到了人,還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就被告知了這麽一出提親。幾人掏著耳朵一度以為是自己的幻聽,每個人接連確認三遍後,這才恍惚地發現他家元帥是玩真的。這簡直是愛慘了,連那孩子居然也不在乎了,實在太過卑微。然而再怎麽搖頭歎息,麵對著目光堅定,一意孤行的樊之遠,眾位將軍不得不陪著主帥一塊兒瘋狂,在萬千將士之矚目下,文武百官麵前,衛平拿著輕如鴻毛卻重於泰山的聘書,不對,求和國書與眾位同僚一起跟著主帥策馬到了怡親王麵前。李璃眼眸帶笑,眼中倒影著這個穿著銀光鎧甲,英武不凡的男人,麵上鎮定自若,心裏砰砰直跳。看著踏雪踩著優雅的步子,緩緩走來的樣子,總覺得那馬蹄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心上,望著越來越近的距離,下意識地握緊韁繩,才沒讓自己失態。李璃在百官之前,而這份緊張自然也落在身後重臣眼裏。顧如是心說:果然,再怎麽沒心沒肺之人麵對這樣的場麵還是心虛的,他隻希望兩人給彼此點麵子,讓這場迎接安然度過,真心裏怨懟,回家再撕也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