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李璃聽到這話,的確收起了那份玩笑之心,回頭看著樊之遠道:“這可是將軍你說的。”樊之遠點頭:“無論今日王爺有什麽目的,樊某絕不跟任何人提及,哪怕你圖謀不軌,意在染指江山,我也當沒聽見。”燕帝無嗣,李璃自是最有利的繼承人,而這位顯然不是無能之輩,不甘心有這個想法實屬正常。甚至陰暗點想,燕帝後宮一無所出,怕也逃不開他的手筆,與那位被扶上傀儡位置,卻無力駕馭權臣的皇帝相比,後者不管是心智還是手段都更為強大,而且蟄伏多年,裝傻賣癡,耐心也是十足。這是樊之遠接觸了李璃兩日得出的結論,不過倒也猜的正確,燕帝不生孩子,李璃的確是頭功。而樊之遠能稀疏平常地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顯然他對皇權也無半分敬意。那是自然,定北侯的覆滅脫離不了先帝的無能和昏庸。誰上位於樊之遠來說都無所謂,但是他隻有一個目的。樊之遠犀利又冷靜的目光落在李璃身上,充滿了探究,從昨日到今日,李璃所傳遞給他的訊息讓他不得不猜測,這位王爺其實早就已經知道他是誰,也等著他!雖然危險,可是若是李璃能夠願意替他達成心願,樊之遠卻並不介意成為他手中的刀,做個亂臣賊子。李璃看著他戒備起來的模樣,於是加深了笑容:“這麽看來將軍是願意與我合作了?”樊之遠沒否認:“那要看王爺給出的誠意。”李璃歪了歪頭:“將軍想要什麽?”樊之遠直直地看著他,反問:“王爺難道不知道?”李璃眨著無辜的眼睛,接著輕輕一笑,在燈火的映照下,烏黑的眼珠染上明亮的光明,煞是好看。他拿起扇子微微一搖,自然而然地說:“我以為昨晚的小方已經盡顯我的誠意了。”這輕飄飄的話猶如一個驚雷落在樊之遠的心裏,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緊,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下顎崩了崩。眼前的李璃依舊是宮宴上那一身白,打扮得仙氣飄飄,如論從哪兒看都是世間難得的美男子,這會兒正彎著眼睛笑眯眯地看著他,仿佛在說:瞧,我說了,這整個京城沒有我怡親王不知道的事,哪怕費盡心思將密談送入我的暗樁,我也一清二楚,至於那些打探的消息,就當做誠意送給你了。自然通過小方暗中收集的消息,李璃很容易就能猜到樊之遠是誰,又有什麽目的!雖然樊之遠早已猜測到,可這樣努力埋藏的秘密卻在對方的麵前形如透明的感覺實在太糟糕,因為他對李璃卻一無所知。他忽然回想起六七年前的上京城,那時候的他隨定北侯常駐北境,平時極少回京,偶爾回來也是與太子相處的多,哪怕是燕帝,也見得不多。年紀還小,隨太後從冷宮出來還沒幾年的李璃並不常出現在人前,聽說是身子弱,他幾乎沒有什麽印象,也無人關注。哪裏想到,這大燕的天下最終歸屬的是燕帝,而少年的怡親王才開始嶄露頭角。哪怕樊之遠手握三十萬大軍,可李璃若想弄死他實在太容易了,隻要揭發他,他立刻會成為眾矢之的,京城的三方勢力一個比一個更想殺了他!他的仇恨,定北侯府的冤屈,付出的一切全部付之一炬!殺意從樊之遠的身上慢慢凝聚起來,他死死地盯著李璃,眼神冰冷。他不想死,也不想受控於人,那一刻,他想直接除掉這個威脅。其實這很容易,如今書房門緊閉,將軍府裏都是他的人,而李璃的身手顯然不足以對抗他。雖然善後會很麻煩,但是相信武寧侯會想辦法保下他的,燕帝還沒有辦法置於他死地,甚至他可以揭發李璃的圖謀不軌,相信以曆代皇帝的多疑猜測,會接受這個“事實”。一個個念頭從樊之遠的腦海中浮現,讓動手的念頭越發強烈。“這個世界上啊,若是還有一個人心疼你,那就是我了,你確定要把這份唯一的愛給掐死嗎?”一聲歎息從李璃的口中傳出來,那張漂亮的臉上帶著委屈,一副被傷透心的模樣,“身處地獄,就不想有個人陪著你,拉扯你一把?”樊之遠沒說話,依舊是不為所動。他的心早就冷了,硬了,這種話他嗤之以鼻。如果能洗脫魏家滿門的冤屈,他就算入地獄又如何?“唉,明明是來談合作的,怎麽就成了這樣呢?將軍,俞自成的口供你要不要?”李璃將委屈一收,直接問。要!樊之遠神色一動,可是他沒出聲,表情不變。顯然這還不足以讓他改變這個念頭。這下李璃苦惱了,他拿扇子敲了敲自己腦袋:“唉,皇兄罵得沒錯,色令智昏,我這是自投羅網呀。”他在原地轉了個圈圈,仿佛在想法子保命,最終他站定腳步,仿佛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拍手道:“啊呀,急的差點忘了,將軍,今個兒我出門前吩咐下去了,要是我不小心出了意外,你所有的一切都會刊登在八卦小報的頭條上,天下皆知,怎麽樣?”赤裸裸的威脅,顯然李璃也會,而且深諳此道。樊之遠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鬆動,他看著很真誠的李璃,終於皺起了眉。“還有哦,這份報紙不是由那幾個誰都知道的作坊刊印,狡兔三窟嘛,總有地方不容易讓人找到。”李璃拿著扇柄輕拍下巴,“這樣咱們就成亡命鴛鴦了,想想其實也不錯,要不,將軍動手吧。”然而聽了他的話,樊之遠的殺念卻動搖了。他死沒有關係,可滿門的冤屈卻永遠洗不掉,甚至成為恥辱重新被翻出來鞭撻,他怎麽有臉去見天上的爹娘和魏家所有人。李璃抓住的是他的死穴。“王爺,坐吧。”低沉而喑啞的聲音傳來,帶著挫敗感,樊之遠妥協了。他看著李璃,目光一暗:“王爺費盡心機,需要樊某做什麽?”然而李璃臉上卻沒有得意的笑,反而垂下眼睛,平靜地回望他,說:“信任我。”*書房的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