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響忽然從被子裏伸出手,扯住了江城徽的衣擺。“我洗一個澡就過來。”江城徽對寧響說。寧響隻是固執的搖搖頭,但是一句話都不說。江城徽坐下來,掖了一下寧響的被角。“別害怕,我在呢。”他說。寧響的眼睛緊緊的盯著江城徽看,一眨不眨。他的眼睛原本就圓,眼尾微微下垂,透著一種無辜感,這時候臉色蒼白,唇色黯淡,再加上柔和的台燈從斜上方照下來,更襯得那雙眼睛異常的大。江城徽忍不住彎下腰,吻了吻寧響的眉眼。寧響微微閉上眼,溫順的接受了這個安撫意味十足的吻。然後,他開口,聲音很小,哆哆嗦嗦的:“我有事情要和你說。”不過幾個字,寧響就好像用完了全身的力氣,他的手微微發抖,就連臉色都更黯淡了,但是那雙眼睛卻越發亮。江城徽的手放在寧響的頭發上,輕聲問:“是什麽事?你說。”寧響卻隻是看著他,眼睛裏是淡淡的悲傷。“我喜歡你,我真的很喜歡你。”過了很久,他才終於開口,說的話卻叫江城徽不由彎了眼。“我也是。”江城徽說,然後吻了吻寧響的唇。寧響的唇柔軟,冰涼,就連親吻也帶著悲傷。“我要和你說的不是這個,我要說的是……我,我……”他似乎突然哽住了,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別急,慢慢說,”江城徽不明所以,隻能一下一下摸著寧響柔軟的黑發,安撫著這個悲傷的青年。寧響的頭發極細極軟,像雲朵一樣輕。寧響又開始顫抖起來,他似乎想要說什麽,但是依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緊緊的閉著眼,感受著江城徽的氣息,肌膚的觸感,還有獨屬於這個人的味道。他真是發自內心的喜歡這個人,也真是由衷舍不得。但是不行。他不能再欺騙下去了。這段偷來的時光,就算他再怎麽舍不得還回去,也不得不還。寧響凝聚起全身的力氣,從床上坐了起來,拉著江城徽的手就想往外走。江城徽急急忙忙的拖住他,給寧響上上下下都穿得嚴嚴實實的,才肯讓他起床。穿衣服的時候,寧響乖得依然像一個布娃娃。他微微垂著眼睛,看江城徽的手幫他一粒粒扣好扣子,兩手微微動了動,最後依然垂在身邊。他喜歡這樣被當成小孩子照顧的感覺雖然這種照顧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然後他跳下床,再一次被江城徽拉著穿好拖鞋,兩個人才往外走。寧響一聲不吭的走在前頭,也不回頭,隻一隻手緊緊的拽著江城徽的衣服,他手指很用力,纖細的骨節和青色的血管突出來,帶著一種病態的神經質。他的心跳聲擂鼓一樣響,腦子裏一個尖銳的聲音阻止他前進,那個聲音先是在他的耳旁大吼大叫,然後又跳下去抱他的腳。“你瘋了嗎?!”那個聲音大聲叫,“如果你傻到什麽都告訴他,那你就什麽都沒有了!”“江城徽會覺得你就是一個野心家,心懷叵測接近他的危險份子!你們的感情會徹底變成一個笑話!那些告白,那些親吻,全都是笑話!”寧響的腳也被緊緊的纏住。“再說了,你告訴他又有什麽用?如果你真的死了,那一切都和你無關了,但是如果這次沒有死,不是正好和他繼續在一起?你們說不定還能一起變老!但是一旦告訴他,就什麽都沒了!都沒了!”那個聲音癲狂的吼起來。下一刻,聲音又開始哀求:“求求你,至少再讓你們的感情更穩固一點再說?等到那時候,他對你的欺騙肯定也不會那麽在意,就算在意,你們至少也享受過一段無比美好的戀愛時光不是嗎!”寧響的手扯著江城徽的衣擺,在他自己的公寓門口暫停了一步。他當然舍不得,他害怕,他擔心迎來江城徽厭惡的目光。他們還沒有正式開始甜甜的戀愛,連吻都沒有吻夠,還有擁抱,纏綿,和更漫長的時光。他當然舍不得那些。但是他更舍不得叫江城徽傷心難過。失去愛人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剛剛失去了父親的寧響,不願意江城徽因為自己的懦弱,而感受到類似的痛苦。這個自私懦弱的富二代,永遠都小心翼翼努力遠離危險的膽小鬼,終於想要勇敢一回。哪怕這種勇敢,換來的是糟糕的結果也在所不惜。寧響加快了步伐。要是不盡快說出來,他覺得自己大約再也沒有膽量說了。他推開門,拉開抽屜,把那本原本準備銷毀的硬皮本拿出來,然後推給了江城徽。依然一個字都沒說,隻是看著對方。江城徽滿臉迷惑的看著這個本子。